蒼茫的夜色之中，雁門關外那一處天塹大峽谷格外的幽深，像是吞噬人的巨獸。茫茫中，偶爾劃過一聲鷹隼凄厲而短促的鳴叫，更添了些恐怖氣氛。

這里又被稱為天峽。

漆黑的夜色是最好的保護，沒人知道天峽內是何模樣，也不知危險在何處。

魏玉斐盯著遠處北戎人的大營，點點星火搖曳。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嗜血的光，今夜，這里將會成為十萬北戎人的埋骨之地。

“噠噠――”

不知道等了多久，風聲漸息，馬蹄聲，地面傳來的震顫尤為的清晰。

“終于來了……”

魏鈺斐臉上浮現著冷冰冰的笑容，悄無聲息的下達指令。

“準備！”

遠處，朝天峽奔來的是極其引人注目的一支隊伍，約莫千人，在夜晚中，就像是燈火明星一樣，想不讓人看見都難。

而他們身后追逐的卻是泱泱大軍，聲勢浩大，數以萬計。

以數萬人來追千人，一點都不現實，說書先生都不敢這么說。但是今夜就出現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無論成敗，這都是注定會被載入史冊的一場戰爭。

“可汗！大周人進了絕命峽之中！”

北戎人將天峽稱為絕命峽，因為不知多少北戎兒郎埋于此地。

面對這一處絕地，有人退卻了。

“繼續追！”

多年的勝利讓北戎可汗根本就沒有把此處危險放在眼里，李拂弦和百里容兮的倉皇逃亡更是讓他內心膨脹了許多，警惕性已經降到了最低，壓根就沒想到天峽之內會有埋伏。

讓他如此大意的原因就是誘惑力太大，大到他愿意冒險，大周兩個定海神針，此番若是斬殺，大周天下就是他們草原人的！

“是！”

“殺！”

緊咬著大周逃亡的逃兵，北戎人龐大的軍隊，一個不剩的進了天峽之中。而李拂弦他們的隊伍卻剛好全都出了天峽。

時間算得絲毫不差。

一朵煙花在出口處升起。

就是此刻！

“炸！”

爆炸幾乎是同時發生的，山體轟隆，巨大的山石滾落，碾過了峽谷中的北戎人，就像是碾死螞蟻一樣容易。

“不！”

慘叫聲不絕于耳，血腥味很快就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

坑殺數萬人，魏鈺斐眼皮子都沒抖一下，漂亮的臉上滿是冷漠。

這一夜，殺戮的狂歡。

李拂弦不是個嗜殺的人，百里容兮也不是。但是今夜，他們都成了劊子手，不知幾何的生命死在了他們的算計之中。

火把的光映照在他身上這件過分華麗的盔甲上，閃著冰冷而絢麗的光。一如他現在的神情，也是冰冷如水。

大周埋伏在此地接應他們的將士，一個接一個的彎腰嘔吐，不是誰都能受得了成千上萬人死在自己眼前，而且是以這種極為慘烈的方式。哪怕這些人是入侵大周的敵人，但是也是活生生的人命，他們做不到漠視這些人命。

“噠噠噠——”

魏玉斐成功完成任務，騎著馬回到了這里。他利落的下馬，朝李拂弦道：“稟將軍，末將成功完成任務！”

“嗯，辛苦了。”

李拂弦的話少的可憐，就連臉色都是一片霜色。

而其他的將士，看見魏玉斐更是白了臉，眼中寫滿了對他的畏懼和害怕。

彈指間，北戎人灰飛煙滅。面不改色者，唯魏玉斐而已。

不一會，遠遠的天邊又升起了另一朵煙花，觀位置，乃是齊河。

果然不多時，馬蹄聲就到了耳邊，一人也到了眼前，正是顧海。

“稟將軍，末將任務完成。成功伏擊北戎暗渡之人。”

“嗯，辛苦了。”

就在此時，第三朵煙花冉冉升起。

“我們贏了！”

百里容兮走到李拂弦的身邊，抬頭看向那朵煙花的方向，是雁門關。

“贏了。”

他們勝了。

這一仗，贏了！

天色已經接近了黎明，霧色占領蒼穹，朝陽就要在東方升起。

“回城！”

李拂弦翻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天峽，臉上露出了一個殘忍的微笑，道：“回城！”

成王敗寇，自古而已。

“是！”

戰爭終究會過去，和平一定會到來。盛世，就在眼前。

勝利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了京中，與之一起的還有北戎求和，瑞王不日凱旋的消息。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了。

皇城兩儀殿內，收到捷報的皇帝李堯慎大喜，連聲道好。

“好好好！”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天佑大周！”

禹誠拍馬屁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蹦，老臉都要笑出花了。左右殿內就他們二人，也就無人看見。

“少拍馬屁。”

皇帝笑罵道：“擬旨，準備迎接大軍歸朝。”

“是！”

禹誠殷勤的伺候筆墨，瑞王大勝歸來，這可是大喜事！皇帝等的那一日也不遠了。

“老四近來如何？”

提筆之前，皇帝又突然想起李歸塵，隨口一問。距離上一次他接機敲打李歸塵已有幾月，他倒是老實許多了。

“四皇子這段日子隔山差五就去貴妃娘娘宮中，要么就是在府中吟詩作賦。”

他這么老實，連禹誠都覺得有些不太相信。

趙貴妃和李歸塵謀劃著什么，傻子都能看出來。但是這一次一向寵信他們的皇帝狠狠地敲打了他們，沒想到他們還能按捺住，禹誠心中對他們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作為瑞王的磨刀石，他們是越發的合格了。

禹誠越發的恭敬，作為如今龍椅上坐著的這一位的心腹，旁人不知，他卻明白，李堯慎從始至終屬意的儲君只有一位，那就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瑞王殿下。

或許李拂弦自己都不曾想到吧。

重文輕武？

假的。

沒有掌握軍事力量，怎么可能坐的穩這把龍椅。至于朝堂上那些個酸儒，只會之乎者也，就算他們全部支持李歸塵，那也沒什么用。而且，當今朝堂，被世家大族把持，庶民根本沒有出頭之日。

李拂弦未來的良將賢臣，絕對不會出自這些人。朝廷的選官制度，早該改了。

“瑞王妃如何？”

又聽皇帝問道，禹誠趕忙回道：“王妃娘娘近來孕吐癥狀減輕了不少，母子一切安好。”

“仔細照料著。”

“是。”

他們口中談論的瑞王妃衛玉筱，此刻也收到了一封“家書”。

“吾妻蓁蓁，展信佳。離別數月，吾……”

現今八月初，已然入秋。

衛玉筱懷孕四月有余，衣服已經遮不住漸漸隆起的腹部。前些日子肚子里的孩子鬧騰的厲害，她倒是清減了許多，好在蕓香等人用心照料，氣色看起來不錯。

“……最多半月，當歸。蓁蓁，等我回來。”

衛玉筱拿著信紙，翻來翻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敢相信，李拂弦打了勝仗，歸朝了！

“蕓香，他……要回來了！”

今日衛玉筱穿了一件鵝黃色繡著纏枝蓮的衣裳，只梳著最簡單的單髻，烏木似的發間斜插著一支步搖，不施粉黛，清清爽爽。或許是懷了身孕，衛玉筱本就柔和的眉目更添了幾分柔軟。嬌嬌軟軟，似水般溫柔。

“是啊娘娘！王爺要回來了！”

雖然衛玉筱有了離開的心思，甚至已經做好了打算，但是她每日對李拂弦的牽掛蕓香可全看在眼里。

情之一字，當真是害人不淺。

衛玉筱心頭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高興有之，心中的大石也終于落了地。纖手撫摸著隆起的腹部，似乎感受到了腹中孩兒的喜悅。李拂弦平安歸來，他也格外的開心。

“蕓香，全府賞三個月月錢，就從我私庫中取用。”

“是，娘娘。”

蕓香眉眼彎彎，這件大喜事是該闔府歡慶的。不出今日，西北大勝的消息就會傳遍京城。

“對了，順便去請溫五爺過府一敘。”

“是。”

四皇子府中，微雨樓中琴聲悠揚，李歸塵落下畫筆，一副江山圖已然畫完。

“爺，江大人來了。”

侍從敲了敲門，琴聲也戛然而止。

“進來。”

李歸塵頭也不抬，徑直在凈盆中凈手，江千尺已經推門而入，屏風后的琴聲重新響了起來。

“你怎么來了？”

“打攪你好事了？”

江千尺反問道，臉上帶著笑意，一副浪蕩子的模樣。青色的劍穗依然如舊。

回答他的是迎面飛來的錦帕，江千尺腳步一錯，輕而易舉的躲開了“暗器”，才不急不慢道：“惱羞成怒了不成？”

“再胡言亂語你的舌頭就別要了。”

李歸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耐煩道：“何事？”

“西北大捷。”

江千尺面露笑容，盯著李歸塵一字一頓道：“他要回來了。”

“錚——”

琴弦繃斷，屋中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許久，李歸塵才低語，“是么……”

他終于回來了。

有些事情，必須要等到李拂弦回來才有意思。

他為了歡迎李拂弦歸朝，可是為他精心準備了不少禮物，這份大禮，但愿他能承受的住。

李歸塵他想要的，從來救沒有得不到的。

他與李拂弦的恩怨，一筆一筆他都記得呢。皇帝的心思，那又如何。

這天下，只會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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