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青為了成親回的云城，現在被退婚，在云城又無其他親人，已沒有留在這里的理由。和父親商議之后，決定年后離開云城。

        午夜夢回，覺得要是能一直待在父親身邊，不嫁人似乎也沒什么。

        做了決定，心定了不少，安心等待年后隨父親返回西北，一概不再理會外面的事。以前她在云城是“查無此人”的狀態，流觴亭事件讓大家知道有她這樣一個人。黃婉玉流露出想帶她出去應酬的意思，陸晚晴也幾次邀請她娶參加什么詩會茶會。趙雪青一一謝絕了，整個九月，她只出門看望杜霖先生。

        進入晚秋，杜霖先生身體突然惡化，一日不如一日，已有病入膏肓之勢。趙雪青多次去看望他，但他時時昏睡，醒來也辨認不清身邊的人。

        “怎么突然這樣嚴重？”趙雪青出來，問立在廊下的杜如風，“上次來看，師父還好好的。”

        “父親年輕時吃了不少苦，靠一股韌性撐著，現在老了，一病就‘如山倒了’。”杜如風黯然道，“這個情況，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過年。”

        趙雪青濕了眼眶，說道：“病情反復是常有的，師父一生與人為善，老天爺也會多看顧幾分，說不定明天就好了。”

        杜如風點點頭，不想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問：“我這段時間忙，但也聽到一些風言風語，翟家當真退親了？”

        “嗯。”趙雪青點頭。

        杜如風覺得有些失禮，說：“翟家這事做的真不厚道，不過你不要太傷心，天下好男兒多的是，師兄改天給你介紹一個。”

        “多謝師兄。”趙雪青苦笑，說，“我打算和父親回永寧城去了。”

        “你要回去？”杜如風吃驚道。

        “嗯。”

        “西北環境惡劣，又年年戰亂。”杜如風說，“實在是不適合女孩子。”

        “我在那里長大，早就習慣了。”趙雪青說，“相熟的人都在那里，回去比在這里自在些。”

        “你要是不想待在京城，我這里倒是有一個去處，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什么去處？”

        “父親生病，杜霖學堂已停學半年。現在交到我手上，我不愛待在京城，準備把它遷到杭州，離那些沽名釣譽的人遠一些。”杜如風說，“你要是愿意，我想請你去杭州幫我一起經營學堂。搬到杭州，很多夫子不會跟著去，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趙雪青雖一直是杜霖先生單獨指導，沒有在學堂里上過課，但依然對學堂有深厚的感情。杜霖先生生病后，她一度以為杜霖學堂就此關閉了，說：“那最好不過了。只是我怕沒有那個能力幫助師兄。”

        “不要這樣說，你有能力。你是父親的得意弟子，他對你一直贊賞有加，要是你愿意來，杜霖學堂才能不辱其名。”杜如風說，“認真考慮一下，雪青。”

        “好的。”趙雪青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去處，答道，“等我決定了再答復師兄。”

        趙雪青認真的思考了杜如風的提議。

        她是女孩子，不可能真的一輩子和父親在一起，自己的路還要自己走。

        一次晚飯后，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父親。趙啟言覺得提議甚好，想都沒想就同意了。誰知第二日晚飯時，黃婉玉提出了反對。

        “雪青，你想去杭州的事，我聽你父親說了。”黃婉玉說，“我打聽了一下，杜家公子快三十了，娶妻多年，你這樣跟過去不妥。”

        “大娘想多了，我是去學堂幫忙的。”趙雪青說。

        “雪青，你不是那天真的人，你是女子，不能像男兒那樣真的去謀職業。你這去了，別人就默認你是跟著杜家公子了。”黃婉玉把話說明。

        “我知道你是好意。”趙啟言對黃婉玉說，“我們趙家和杜家是世交，我已找如風談過，他斷然沒有這樣的想法和心思，不要把人想的齷齪了。”

        “我知道老爺和雪青不是這么想的，但是別人會這么想。”黃婉玉說，“雪青終究還是要嫁人的……”

        趙啟言有點被說動，沒有反駁。

        “按我說，雪青不要去西北，也不要去杭州，在京城找個合適的人家才是最好的。”黃婉玉說，“這段時間好幾家找人來說媒了。”

        趙啟言知道此事，私下聽黃婉玉說起過，一家是續弦，男人已四十多歲了，還有幾個孩子；另一家是有些殘疾的公子，自然不愿意，說：“那些人家我一個沒看上。”

        “沒關系。”黃婉玉說，“我們慢慢選，總有合適的。”

        “父親，大娘，你們不用為此事再操心了。”趙雪青斬釘截鐵道，“我今生不再嫁人便是，我想去杭州，別人怎么想由他們去。”

        一句話，所有人都吃驚的看她。

        “雪青，不要說氣話。”黃婉玉帶笑說，“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

        趙雪青不說話，只低頭吃飯。

        “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是趙家的女兒。你不顧忌自己的名聲沒事，好歹也得顧忌趙家的名聲，以后趙家的兒女還要娶妻嫁人呢。”柳桃替黃婉玉說出心里的想法，說，“現在想想，當初翟家提議他們二公子娶你，是再好不過的了。你不愿意，現在怕是說不到那么好的親事了。”

        “這件事情以后不許再說了。”趙啟言聽柳桃的話，十分不開心，厲聲說道，為此事蓋棺論定，“什么趙家的名聲，趙家出了一個女先生是光彩的事，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這一日，趙雪青正在書房，遠遠地聽到一群人交頭接耳的過來了，不久，聽到黃婉玉說：“把雪青叫出來，旭王妃來看她了。”

        趙雪青放下手里的筆出來，看到黃婉玉陪著雅樂云進來了。

        “我這段時間陪王爺住在城外禮佛，不在京里。昨天回來就聽說翟家去林家下聘了。”雅樂云上前握住趙雪青的手，說，“連忙過來一問，原來翟家真的退親了。”

        “是呀，過來退了親，第二天就去林家下聘了。”黃婉玉憤憤不平。

        “雪青，你還好嗎？”雅樂云柔聲問道。

        趙雪青點點頭。

        “這么大的事，怎么會好！”雅樂云說，“你這孩子就是性子太好，怎么讓翟家這樣如意的退了親。”

        幾人到廳里坐下，徐娘手忙腳亂地過來上茶，雅樂云奇怪的盯著徐娘看了一眼。徐娘正在倒茶的手一抖，一股滾燙的茶水灑在了桌子上，又順著桌子流到了雅樂云的衣裙上。

        “唉喲。”雅樂云被燙的叫了一聲，站起來躲避。

        徐娘忙跪下來，驚慌失措地請罪：“王妃恕罪。”

        “無事，無事。”雅樂云拿出手帕擦了擦身上的茶漬，安慰受驚的徐娘。

        趙雪青從沒見過徐娘如此慌張，說：“徐娘，你下去吧。翎兒，快去拿抹布來。”

        徐娘放下手里的茶壺，退了出去。趙雪青起身要給雅樂云倒茶，黃婉玉的丫頭走過去，說：“大小姐，奴婢來。”

        趙雪青把茶壺遞給她，翎兒拿來抹布，打掃干凈桌子上的水退出去，這場小小的風波才算平息下來。

        “我們剛剛說到哪里了？一打斷給忘了。”雅樂云重新提起正事。

        “說到翟家退了親。”黃婉玉提醒。

        “是，說到這件事就來氣。雪青性子好，趙將軍怎么答應了。”

        “我和雪青父親也是氣的不行，但是翟豐來了好幾次，一來就給老爺跪下了，不原諒就不起來，他夫人又在家里鬧自殺，我們被鬧得不得安生，就答應了。”

        “翟家這苦肉計演的真是好。”雅樂云說，“為了所謂前途，里子面子都不要了。還是你們夫婦好說話，要是我，他要跪就讓他跪去，跪個幾天幾夜，我還要鬧得人盡皆知，本來也是應該跪的。”

        “老爺想著幾十年的交情，臨頭鬧得太難看不好，大家都在京城共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這樣苦了我們雪青了。”雅樂云嘆口氣說。

        “是呀，雪青雖然什么都不說，但想來傷透了心，昨日還賭氣說以后不再嫁人了。”黃婉玉說。

        “可憐的。”雅樂云說，“對了雪青，上次我在王府給你說的那件事，令尊怎么說？”

        “我……和父親說了，父親說我身份低微，不太妥當。”從旭王府回來的第二天，趙雪青就和父親提了。沒想到趙啟言一聽說，就堅決的表示反對。

        “那件事我聽文兒說過。”黃婉玉替丈夫潤色話語，“王妃要認雪青當干女兒是雪青的福氣，我們老爺怕給王妃添麻煩，才讓雪青不要打擾的。”

        “趙將軍的為人我最欣賞的，胸懷坦白，剛正不阿，只是他是個男人，不知道京城這些彎彎繞繞。”雅樂云說，“不是我說自己的身份有多高，而是這京城的人慣會仗勢欺人。翟家敢明目張膽的悔婚，除了不敢得罪林家，還不是覺得欺負了雪青，也沒什么要緊，不會有嚴重的后果。”

        “可不是嘛。”

        “雪青做了我的干女兒，他們還會有些顧及。”雅樂有說，“我想把其中的利害講明白，我又是真心喜歡雪青，趙將軍想必不會反對的。”

        趙雪青見雅樂云為何如此堅決，不知如何拒絕是好，說：“那我抽空再和父親說一說。”

        “趙將軍此時可在家？”雅樂云問。

        “在的。”黃婉玉點頭。

        “那請趙夫人陪我走一趟，我去找趙將軍談，一定把這件事情辦成。”雅樂云說，“這么好的姑娘被人欺負，我的心都碎了。”

        雅樂云這樣堅定，倒是在場的都嚇了一跳。

        “麻煩趙夫人帶一下路。”雅樂云已經站了起來。

        黃婉玉看了一眼趙雪青，說：“王妃請。”

        趙雪青望著倆人離去的背影，雖然感動雅樂云的關心，又隱隱覺得有些奇怪。翎兒進來收拾桌上的茶杯，看到雅樂云的手帕放在了椅子上，說：“小姐，王妃的手帕落在這里了。”

        趙雪青接過白底粉花的絲綢手帕，突然想起什么事，說：“你去把徐娘叫過來。”

        過了一會，徐娘進來了，說：“小姐，你找我？”

        “徐娘，你以前見過旭王妃？”趙雪青問。

        “沒……沒有。”徐娘不敢直視趙雪青的眼睛，“老奴不怎么出門，怎么會見過旭王妃。”

        “那你怎么那么怕她？”

        “是……沒有見過身份這么尊貴的客人，所以有些緊張。”徐娘說，“小姐，是不是給你丟人了？”

        徐娘見過德林公主，當時并沒有這樣驚慌失措，她在說謊。

        趙雪青沒有拆穿她，只說：“沒有，你下去吧。”

        徐娘出去不久，思來想去，趙雪青還是拿起手帕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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