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趙府的馬車上，趙雪青身體雖仍然無知覺，但已不再發抖，腦子里略過無數的念頭，卻又什么都沒想。

        兩人一路無言，到了門前，下了車，李逾明才說：“你不用擔心，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

        “沒關系，逾公子。”趙雪青覺得自己沒有擔心，腦袋木木的，說，“不用理會那些，反正我要走了，一切隨他去吧。”

        李逾明送走了趙雪青，沒有回去，轉身去找了趙啟言，說自己要娶趙雪青。

        趙啟言聽后，久久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半天，問：“侍郎大人，你什么意思？”

        “我是晚輩，趙將軍叫我名字就好。”李逾明說，“我想娶雪青小姐。”

        “為什么？”趙啟言覺得莫名其妙。

        “我愛慕雪青小姐兩年有余，現在小姐的婚約已解。”李逾明說，“所以我鄭重的和將軍提出，想娶小姐為妻。”

        趙啟言沉吟一會，說道：“逾公子，不論你是認真還是開玩笑，我的答復都是不行。”

        李逾明沒想到他拒絕的如此干脆，說：“當然是認真的。”

        趙啟言不以為然，說：“既然你是認真的，也說自己是晚輩。那作為雪青的父親我告訴你，倆家結親不是小事，不要擅自做主，先回去問問你父親。當年雪青祖父還在世時的事，你還小，可能不清楚，回去問問就明白了。”

        李逾明知道他的意思，說：“那些事情我知道。但事情過去多年，形勢早已發生變化，現在的旭王府已不是當年的旭王府。”

        “你回去問問你父親罷。”趙啟言送客了。

        趙啟言在李逾明離開后，從回來的黃婉玉那里知道了旭王府下午發生的事。

        “老爺，這件事要怎么辦？”黃婉玉問，“現在外面不知道傳成什么樣了！”

        “怎么會鬧成這樣？”

        “文兒，你去問問你姐姐，這是怎么回事。”黃婉玉對此事很好奇。

        趙雪文很了解姐姐的性格，說：“姐姐哪里會說。”

        “你去問一問。”黃婉玉堅持，“不問清楚我們怎么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對，你去問最合適。”趙啟言罕見的贊同黃婉玉的說法，這件事他去問，未必比趙雪文去更好。

        趙雪文經不住父母的催促，來到落霞苑。

        趙雪青沒什么可說的，只說：“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

        趙雪文回去原話轉述給父母，大家更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第二日，趙啟原也聽說了這件事，感到震驚，來和弟弟商量，說：“我看李逾明這些年的行事作風，不像兒女情長、魯莽沖動之人，怎么會有這樣的舉動？”

        在官場久了，趙啟原第一反應是李逾明在謀劃些什么。

        趙啟言把李逾明那日說要娶趙雪青的話告訴了大哥，趙啟原說：“這更怪了，我前幾天聽說，李滄為他定了陸嵐的二女兒為妻。他反對和親的事，我還以為他能和陸黨斗一斗，結果轉眼他們又聯姻，讓我白歡喜一場。不過這樣才合理些。”

        “所以我想不通他想干什么。”趙啟言困惑道。

        “事情或許沒有那么復雜。”一同前來的趙連成插嘴道，“李逾明真的喜歡雪青也說不定。”

        趙啟言兩兄弟回頭奇怪地看他，仿佛他是一頭怪物。

        “父親二叔，你們不要這樣看我。”趙連成被盯得發毛，“是真有這么回事，兩年多前，李逾明第一次見雪青就說想娶她。”

        “有這回事？”趙啟言問，“具體是怎樣？”

        “那時候雪青剛回來不久，李逾明到府上來借書，我帶他到藏書樓去，雪青也在那里，就碰上了。后來還書之時，他說想娶她，我說雪青已許配人家，他才作罷。”趙連成講述事情原委。

        “雪青生得好，李逾明看上不足為奇。”趙啟原贊成兒子之前的那句話。

        趙啟言這才知道李逾明之前所言非虛，問：“怎么沒見你說過？”

        “我當他是心血來潮，見……色起意，回絕之后也沒其他話了。”趙連成說，“他那樣的身份，怎么可能娶雪青為妻。就沒跟父親二叔提這件事。”

        “這樣說來，他打雪青的主意不是一時半會。”趙啟原開心地說，“陸府嫁女，我們也嫁女，日后可有好戲看了。”

        “旭王府和我們不是一路人，我不打算讓雪青去淌這趟渾水。”趙啟言堅決不同意。

        “事情過去多年，局勢變化不少，現在太子主政，李逾明是他的左膀右臂，如若能拉攏他，能助我們趙家也能東山再起，也說不定。”

        “家族振新這樣的事，放在一個女子身上，太不切實際了。”趙啟言反駁，“連成也說了，李逾明就是見色起意，能幫什么忙。再說旭王府在這方面素有惡名，雪青斷不能入旭王府去。”

        “旭王府雖有惡名，那都是李滄的事。我沒有聽說過李逾明在男女之事有什么惡跡。”趙啟原勸說，“雪青先是被退婚，現在又出這種事，如果不嫁給他，以后真的不好找婆家了。”

        趙啟言搖搖頭，說：“有什么樣的父親就有什么樣的兒子。李逾明男女之事雖暫無惡跡，但他進入官場這幾年，心狠手辣，鐵石心腸。哪怕事情鬧得再兇，我也不能拿雪青的后半生去賭。”

        趙啟原知道弟弟看重大女兒，便不再提此事了。

        或是從來沒有想過真正迎娶趙雪青進門，現在真正思量起來，李逾明才發現難辦。他平時和李滄十天半月說不上一回話，為這件事去找了他兩次，每一次，李滄都斬釘截鐵的拒絕了，只說：“你要娶陸丞相家的小姐。上次丞相說，他家二小姐明年及笄，你要著急，今年也可以過門。如果你真想娶趙啟言的女兒，就納她為側妃吧，那趙雪青我見過一次，長得不錯，難怪你惦記。四品官的私生女，為側妃可以了。要是真娶做正妻，就笑話了。”

        “父親娶了一個舞姬，父親不記得了嗎？”李逾明見他不松口，故意提醒道。

        “那是你母親去世后，我才扶正她的。”李滄倒是不生氣，“等陸晚晴死了，我也同意你扶正趙雪青。”

        李逾明和他關系一向不好，說上這么多話已是難得，也不求他，自己去想別的辦法了。

        雅樂云因很少看李逾明為女子上心，心里料定他是喜歡她的，所以一直在觀望，等他下一步動作。等了兩天，沒見到動靜，害怕他是一時沖動，事情鬧大了，卻不想管了，于是忍不住找到他，說：“逾明，雪青是我請來的客人，發生了這種事，趙將軍夫婦必定要找我要說法。所以我來問你一句，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李逾明不信她有什么好心，不想和她說話。那日，他派人偷偷跟著趙雪青，發現她的丫頭也一直在后面。后來，趙雪青迷路，那丫頭卻不上前提醒。

        她必有所謀劃，不過李逾明不怕她的那些謀劃，他只是不想浪費精力和她周旋。

        “逾明，現在京城人人都知道這事。”雅樂云繼續說，“雪青剛被退婚，又出了這樣的事，你要是有什么打算，要盡快讓她知道，不然我怕她經受不住。”

        “昨日我已去陸府通知他們退親了。”李逾明回答道。

        “我怎么沒聽說？”雅樂云吃驚道，“那拿回聘書和禮書了嗎？”

        李逾明搖了搖頭。

        “都朝子女的婚事向來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要王爺出面才能辦成。”雅樂云出主意。

        “父親不愿意。”李逾明簡單地說。

        “王爺怎么說？”

        “你如果真想幫雪青，就去告訴她，我準備去向陛下請婚。”李逾明說，“請她等一等。”

        雅樂云倒吸一口涼氣，定了定神，才說：“陛下是不愛管閑事的性子，雪青身份又特殊，王爺再過去說一說，陛下必定不會同意。”

        李逾明知道有這種風險，所以他一直在等一個時機，說：“我會想辦法讓陛下當場賜婚，不讓父親有機會進宮反對。”

        雅樂云覺得不靠譜：“陛下對這些事情一向不太管，但若真的呈到御前，也不會馬虎，問問就知道你們身份懸殊，肯定會招王爺進宮問話的。陛下不同意，你就娶不了雪青，再堅持娶可就是抗旨。”

        李逾明被心煩意亂，說：“你來找我要說法，那你有什么好的辦法嗎？”

        “我的意思是何不順著王爺的意思，娶雪青做側妃，先讓她過門了再說。”雅樂云不避諱自己的打算。

        “趙將軍和雪青都不會同意為側妃，趙將軍甚至不同意我娶她為妻。”李逾明回答。

        “趙將軍最在意雪青的看法，只要雪青同意，想必他也會松口的。”

        “雪青小姐自然不會同意的。”以他對趙雪青的了解，她不會愿意嫁他為側妃的。

        “那我先去替你問問雪青的意思。”雅樂云說。

        “嗯。”

        趙雪青回到趙府的那個晚上，發起了高燒，昏昏沉沉兩三天才好一些。清醒之后，聽說柳桃已產下一子，于是叫翎兒把之前準備好的衣物和金項圈送過去。

        不久，翎兒帶著這些東西灰溜溜的回來了，不敢去見趙雪青，去廚房找徐娘。

        “大少奶奶把我罵出來了。說這些東西有病氣，小姐存心給她找晦氣，要害小公子。”翎兒憤憤不平地向徐娘訴說自己的遭遇。

        “她不要就算了。”徐娘照顧趙雪青已焦頭爛額，沒心情管這些，“不要告訴小姐。”

        “我知道。”翎兒說，“只是小姐以后怎么辦呀，我還聽柳家的人說，外面傳小姐被退親是活該，自己和人勾搭上了，害得翟家被罵。”

        徐娘皺皺眉，問：“她們還說什么了？”

        “說幸好二小姐要去和親，不然會被小姐連累，嫁不出去。”

        徐娘擺擺手不愿意聽下去，說：“把衣服和項圈藏起來，免得小姐看見多心，問起來就說送出去了。”

        “好的。小姐在京城這幾年，一直小心翼翼，怎么會遇到這種事呢。”翎兒不放心，問，“徐娘，你說小姐會不會想不開呀，她們還說遇到這種事，正經人家的小姐早就上吊了。”

        “小姐清清白白，為什么要為沒有的事情想不開。”徐娘長在戰亂之地，不覺得這是什么過不去的坎，“大不了就是離開京城，小姐本來也沒打算留在這里。”

        這幾天，雅樂云天天往趙府跑，還帶來旭王府的廚子，親自指揮他煲湯熬藥給女兒喝。趙雪青沒有胃口，她就一點一點喂給她吃。

        趙雪青在夢中都不曾奢望過這樣的場景，恍惚中覺得自己在做夢。

        雅樂云一邊喂藥給女兒，一邊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她，說：“前兩天逾明去陸府退親，不過陸府不愿意，所以來提親的事要往后拖幾天，他讓你耐心等一等。”

        “母親回去幫我轉告他，不要麻煩了。”趙雪青看屋里沒有其他人，說道，“我反正要離開京城。”

        “青兒，這些天我一直想問你，你和逾明是怎么回事？”雅樂云說，“你們之前認識嗎？”

        趙雪青不知從何說起，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看她猶豫為難，雅樂云懂了，說：“不管你們之間怎樣，出了這樣的事，毀了你的名聲，他應該對你負責。”

        “我不在乎什么名聲。”趙雪青歪過頭去，自暴自棄道。

        “名聲很重要，尤其是女孩子，這件事我不會讓你像翟家退親一樣受盡委屈。”雅樂云說，“青兒，你想嫁給我們大公子嗎？”

        趙雪青搖搖頭，說：“母親，我沒有想過嫁給逾公子。我出身低微，不能嫁給他。”

        “青兒，你不要這樣說。”雅樂云心痛道，“即使你不愿嫁他，我也要讓他到趙府來提親，到時候趙將軍再拒絕，這樣大家就知道是他中意你，而你沒有這個心思。堵了那些說三道四的人的嘴。”

        趙雪青想一想，覺得這樣也好，說：“這樣的話，須讓父親知道一下，不然父親不知情理，答應就不好了。”

        “趙將軍本就不答應。”雅樂云覺得這件事最難辦的就是趙啟言。

        趙雪青喝完藥，雅樂云把空碗遞給旁邊的翎兒，說：“青兒，不瞞你說，那日在院中，我知道逾明中意你，我還暗暗高興了一下，想著要是你真嫁到王府，我們娘倆就能名正言順的在一塊了。

        被她這樣一說，趙雪青才想到這一層。

        “但是我只是想一想，你的終身大事被我影響。”雅樂云嘆氣道，“可惜上次儀式沒有完成，這個形勢再進行也是不可能了。”

        “是呀。”趙雪青心思動搖了一些。

        第二日，雅樂云天一亮就來了，她已經下定決心：“青兒，我昨夜想了一夜，你還是到我身邊來吧。雖說去杭州是一個出路，但杜霖先生病重，杜公子暫時脫不開身，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真的搬走。趙將軍年后離開了京城，你那大嫂，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住在這趙府里。女孩子總要有個依仗，與其跟著你父親，不如到我身邊來。不管你喜不喜歡逾明，嫁到王府來，他總能保你衣食無憂。再說還有我呢，我絕不會讓人再欺負你。”

        “你容我想一想，母親。”既然只是為了活著，旭王府不失為一個去處。何況還有母親在那里。

        李逾明本沒有對雅樂云抱有希望，不想兩日后，卻得到她的消息，說：“雪青同意為側妃了。”

        “真的？”李逾明不敢相信。

        “真的。雪青說她想快點把事情定下來。”

        “趙將軍那邊同意嗎？”

        “趙將軍自有雪青說服。”雅樂云催促，“逾明，你快準備去提親，籌辦婚禮。”

        “好。”李逾明覺得事情順利的有些不太真實，想了想說，“在此之前，我想見雪青小姐一面，不知她愿意嗎？我有些話想對她說。”

        “好，我替你轉告。”

        下午，雅樂云再去一趟趙府，晚上就給他回話了：“雪青說不見了，有話成親那日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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