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靈悄悄帶來一個姓何的女太醫到懶云居，替趙雪青把脈。

        “逾明說順其自然，不想你受罪，不讓我帶太醫來�！绷桁`說，“但我覺得如果想要，還是早點看太醫比較好�！�

        何太醫細細把脈，又問了一些平日的身體情況，趙雪青一一回答。

        “夫人有吃過什么藥嗎？”何太醫問。

        趙雪青把最近喝過幾副藥的事情告訴她。

        “那些藥先停下，不要喝了。”

        “好，已經沒喝了�！�

        “宮寒體弱，經脈不暢，手腳冰冷，積病已久，需慢慢調理。”何太醫眉頭緊皺，語氣嚴肅，“我先開些藥給夫人調理�！�

        “那能治好嗎？”

        “吃完一個療程的藥，下官再來把脈�！焙翁�醫沒有直接答復。

        何太醫走后，凌靈安慰她：“沒事的。宋太醫醫術很好，尤其是這方面，宮里好多娘娘都是她看好的�！�

        隨后又看了她繡的荷包，指點一二，才回宮去。

        雅樂云聽說趙雪青拒絕抱養李沐承的事，忙把她來問情況，勸她把孩子接過來養著。

        “青兒，你怎么這么糊涂呢！不管以后有沒有自己的孩子，抓住機會過繼過來，多少是個保障�！�

        趙雪青把看太醫的事說了，說：“我想過兩年再說�！�

        雅樂云早就知道，她主意很大，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溫順，所以不狠勸，只說：“是娘的錯，當年懷胎七月就生下你，沒有給你一個好身體。看你吃藥，我心里實在不好受�！�

        “母親能給青兒生命，青兒已經很感激了�！壁w雪青試探性地問，“只是母親當年為何會與父親分開呢？”

        雅樂云眼圈發紅，偏過頭不去看趙雪青。

        趙雪青看她這樣，后悔莽撞發問，說：“對不起，母親�！�

        “青兒，你讓我想一想怎么說�！毖艠吩茡u頭，拿起手帕擦拭眼睛。

        雅樂云想了一會兒，正打算說，外面突然有些聲響，過了一會，丫頭進來稟報：“二夫人要見大夫人，找到這里來了。”

        “想見我？”趙雪青問，“請她進來吧。”

        “母親，大嫂，求你們救救燁明�！痹S葵急急忙忙進來，撲倒在她們面前。

        “發生什么事了？”雅樂云出口問。

        “剛剛大理寺的人來帶走了燁明�！痹S葵哭著說。

        “大理寺敢到王府來抓人？”雅樂云吃驚，“有說是為什么嗎？”

        “我不知道，只說是陛下下令的�！痹S葵說，“燁明前幾日就惶惶不安，說事情到了刑部，要鬧大了，找了好幾次大哥，但還是……”

        趙雪青對李燁明的所作所為有些耳聞，但沒想到大理寺會到王府來拿人。

        “陛下下令的？”

        “是呀，陛下一直不管王府的事，為什么會親自下令抓人呀？”許葵哀求，“大嫂，你去問問大哥是怎么回事，請他救救燁明，他們是親兄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呀�！�

        雅樂云皺眉，說：“小葵，你先回去，我們先打聽一下再看下一步怎么處理�！�

        “大嫂，大哥和燁明雖不是一母所出，但都是王府的人，刑部和大理寺今天敢來抓燁明，下次就會來抓其他人�！痹S葵按照李燁明的授意，講明利害關系，“在別人看來，王府是一體的，求大哥救救他，也救救王府。”

        “我們知道厲害。”雅樂云說，“你先回去吧�！�

        送走許葵，雅樂云說：“這件事我前段時間就聽說了，現在鬧到了陛下那里，怕是已經沒有轉圜余地。逾明肯定知道，他沒有出手，說明救不了，或者他不想救。青兒，你不要插手，讓他們自己去鬧�！�

        趙雪青點頭。

        許葵一打岔，雅樂云沒有再說那件事的心情，趙雪青沒有再問。

        李逾明回來的很晚，心情卻不錯。吃完飯出去一趟，回來坐在一旁看趙雪青睡前梳妝。

        燭光下，除去首飾，卸下妝容的女子依然粉面桃腮，明眸皓齒。奇怪的是，第一次見她，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生的這么美，只是想趙府沒落到連丫頭都管不好的地步，居然敢明目張膽的躲在藏書樓偷懶。

        想著想著，笑了起來。

        “怎么這樣看著我？”趙雪青被他盯得不好意思。

        “那日是陳樊的五十大壽，怎么不叫我一起呢�！崩钣饷髡f起另一件事，“他對你有教養之恩，理應我該去的�！�

        趙雪青明白他這樣說，是表明不介意她遇到翟睿華之事，說：“陳叔叔他們小戶人家，你去會嚇到他們的�！�

        “我現在已經長得這么丑了嗎？”李逾明湊到鏡子前，左右看看，說，“小時候他們都夸我好看來著�！�

        一旁梳妝的兩個丫頭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想笑又不敢，最后還是忍俊不禁，“噗”地一聲笑出來。

        “姑爺現在也好看。”徐娘一邊進來一邊帶笑說。

        “是嗎？那現在怎么沒人說了？”

        “那是姑爺厲害，只有沒有用的男人才會被人夸好看�！�

        “那配得上你小姐嗎？”李逾明看向徐娘。

        “自然配得上�！毙炷锏馈�

        “你說呢？”李逾明存心要逗趙雪青，于是又轉頭問她。

        “徐娘都說配得上，那就是配得上吧�！壁w雪青不懂他今日心情為何這樣好，無奈道。

        “那就是了�！崩钣饷鬟_到目的，說，“以后這樣的事還是要帶上我，哪里就嚇到人家了。”

        趙雪青沒有提那件事，接下來幾日，府里議論紛紛，卻沒有人再來找她說情。

        李燁明的事情早期就鬧過。

        一次，據京城不遠的小城平城，發生□□，兵部調兵鎮壓。事情平息后，調查緣由。原來是平城發生旱災，收成很少，朝廷又加重賦稅比例，逼得百姓無法生存，只得反抗。李宜鳴親重視此事，戶部忙撇清關系，說他們已經下令免收平城一年賦稅。后來調查清楚，原來地方官收稅是為了給旭王府李燁明送禮。

        前不久一次出游，李燁明看上一大戶人家女子，想要納為妾室。大戶人家不愿女兒為妾，地方官為討他歡心，設計害得大戶人家家破人亡。他們侵占人家家財，強逼女子為妾。那大戶人家在京城有為小官的親戚，拼死告狀，最后被李燁明派人壓了下來，事情不了了之。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小事，數不勝數。

        事情多了，幾名不怕死的御史上書彈劾旭王府，彈劾李燁明，但總是被無故駁回。這次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契機，列舉罪狀的彈劾文書送到了御前，皇帝下令徹查此事。

        早期由刑部審核，掌握了證據移交到大理寺。大理寺抓人時，已有確鑿依據，和皇帝的詔書，所以審理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李燁明身為戶部主事，不為百姓謀利，卻和多位官員勾結，肆意斂財，濫殺無辜，判沒收斂財所得，流放嶺南，即日出發。

        判決下來那日傍晚，李逾明剛回到懶云居，外面就一陣吵鬧，阿倫來報：“太二夫人來找王爺，說王爺不見她，她就不走。”

        李逾明起身到院子里，說：“讓她進來吧�！�

        侍衛放來人進來。

        太二夫人姓王，是緊跟著李逾明母親進門的。有一兒一女，早已年老色衰，不得李滄寵愛。王氏出身小門小戶，性格溫順，不愛出風頭，跟著兒子李燁明在王府生活，很少出現在大家視野，像個隱形人一樣。

        趙雪青很少見她。

        她一進院門，就撲上來拉住李逾明的衣袖，說：“逾明，求你救救燁明，我就他這一個兒子，他又從小嬌生慣養，被發配到嶺南那種瘴氣密布的地方，他活不成的�！�

        李逾明抽出衣袖，后退一步，冷眼看她：“他的案子是陛下親自督促大理寺審理判決的，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兵部尚書，管不了這件事�！�

        王氏又要來拉李逾明，趙雪青忙扶住她，讓人搬椅子讓她坐。

        王氏對趙雪青印象不錯，李逾明冷漠無情，她卻對誰都是笑臉，哭著對她說：“雪青，你心腸最好，幫我勸一勸逾明。燁明要是不在了，我也活不下去�！�

        “我說了我管不了這件事�！崩钣饷鞑荒蜔�，“幾年前，我就告誡過他，不要貪得無厭、濫殺無辜。他不聽，現在的結果是他咎由自取。”

        “那殿下呢？殿下可以救他嗎？”王氏無助道，“你去求求殿下，不要讓燁明去那種地方，讓他在京城大牢待一段時間，長了教訓再放他出來�！�

        “前幾日，父親為他的事情去找過陛下求情。沒有殺他，已是陛下開恩。不然以他做的那些事，死一萬次都不足惜，大理寺怎會留著他的命�！崩钣饷髡f，“明日你去送他，勸他安分一些，再出什么事，沒人救得了他。”

        王氏在來之前，已經去求過李滄了。

        “這么說，燁明真的要發配到嶺南去？”王氏不敢相信，“可是他是旭王府的人呀，你們是你親兄弟，兄弟一體，相互扶持，是自古以來的道理�！�

        “他如果真當自己是旭王府的人，就不會打著王府的名義強取豪奪，草菅人命，讓世人唾棄王府。如果他當我是大哥，我的勸告他就該聽從，而不是陽奉陰違，一再欺騙我�！崩钣饷髅嬲f，“出事了才想起自己是旭王府的人，是我的兄弟。”

        王氏有些絕望，控訴道：“他為什么這樣，還不是你逼的。你要分家，要把我們趕走。他和你不是一母同胞，又不能拿自己的孩子討好你。如果不趁機找點錢，我們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那我要分家之前，他做的那些事怎么解釋？我不分家，旭王府早晚被你們這群人拖垮�！崩钣饷骱藓薜卣f，“回去吧，我幫不了你。”

        李燁明曾和王氏說過，這件事是得到大哥默許的，只有他點頭了，御史們才有機會把彈劾公文送到御前。他這話一出，王氏再傻也明白他在殺雞儆猴。

        “除了他，其他人沒有這么干嗎？你怎么不拿利明開刀？”王氏氣不過，撕破臉皮，“你以為是我破壞了你父母的感情，一直仇恨我們二房，這次你是公報私仇�！�

        “利明要是做了這些，我照樣不會包庇。”李逾明說，“你大可把證據送到刑部，由他們審理，我絕不插手�！�

        “你自己呢？你殺的人難道比燁明少？你沒有搶過女人嗎？”王氏質問道，“你讓德林公主替你謀劃搶人，生生拆散一對有情人。你以為做得掩蔽，就沒有人知道嗎？大家心知肚明，不過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李逾明沒料到她話鋒一轉，突然說這個，看一眼一旁的趙雪青，轉頭問她：“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從始至終，他的臉色和語氣都是冷漠無情，事不關己的。而這一次，他臉上有不掩飾的怒氣，語氣狠厲陰鷙。

        王氏被他的語氣和臉色駭了一跳，求助似地完了一眼趙雪青，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誰說的？”李逾明又問一遍。

        “林府的人說的�！彼�的語氣具有壓迫性，王氏不敢不答。

        “既然和我比，那就像我一樣，有本事做，就有本事兜住�，F在兜不住，來求我算怎么回事。”李逾明冷笑，語氣恢復到之前的漠不關己。

        王氏當年懷孕的時間和李逾明母親懷李利明的時間差不多。不知為何，李滄和凌氏大吵一架，鬧到幾乎決裂。凌氏帶著李逾明去了溪南封地，多年沒有回京。李滄花心，王氏并不得他獨寵。加上凌氏一族勢大，她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后來李逾明回京為官，他不敬長輩，不親兄弟，整日陰著臉，對誰都毫不留情。王氏怕李逾明把賬算在她和兒子身上，不敢惹他。這一次若不是為了兒子，她不會出現在他面前。

        王氏現在明白，就是他在報復他們，她過來找他，不過是自取其辱。想通這一點，在趙雪青的攙扶下頹然起身，走了出去。

        送走王氏，趙雪青回來，李逾明還站在原地沒有動。

        趙雪青覺得有些累，有一種人生被肆意玩弄的無力和荒誕之感，于是在王氏坐過的椅子上坐下。

        只要自己認真想一想李德林的動機，就會明白一切。這些年，她不愿去想。因為她怕自己想通之后，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

        院里很安靜，一院子丫頭和侍衛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面面相覷，不敢發聲。

        李逾明站了一會，沒有開口，抬腳去了書房。

        天漸漸黑了，徐娘擺好飯，悄悄過來，小心翼翼地說：“小姐，該吃飯了。”

        趙雪青回過神來，發現院子和屋里都漆黑一片，站起身，說：“好，上燈吧�！�

        院子里亮起來，書房里一直沒有動靜，徐娘準備去書房，趙雪青說：“我去吧�！�

        他坐在書桌前一動不動，趙雪青找到火折子，點亮燭臺。李逾明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望著遠處不存在的地方發呆。

        他一直堅毅剛強，不在乎他人想法。這一次，趙雪青卻覺得他那樣孤寂落寞，脆弱不堪。她慢慢走過去，握住他桌子上的手。

        她的手涼沁沁的，李逾明感受到她的擔憂，抬頭看她，眸子漆黑平靜，勉強一笑，說：“我沒事�！�

        “這樣做很難，大家都會怪你。但這件事我覺得你沒有錯�！壁w雪青說。

        李逾明以為她會生自己的氣，沒想到她反而過來安慰他，于是握住她的手，說：“雪青，德林做的事……”

        “沒有關系，往事不可回頭。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不想追究當年怎樣。”趙雪青不想細談這件事。

        她相信事情是他做的，確實，這件事不清不楚，他沒有解釋的余地。李逾明苦笑一下，沒有繼續說。

        兩人沉默一陣，趙雪青抽回手，說：“出來吃飯吧�！�

        “好�！崩钣饷麟S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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