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發生的很快，讓人猝不及防，李逾明還沒來得及認真思考一下，一切就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那日是趙啟原夫人的生日，趙雪青回趙府赴宴，李逾明因事務纏身沒有和她一起去。傍晚，他匆匆趕回府里換下官服，準備去趙府吃晚飯，順便接趙雪青回家。

        這時候，李潤明跑了進來，嘴里一疊聲叫著：“嫂嫂，嫂嫂。”

        李逾明正好出來，說：“不要大聲吵嚷，你嫂嫂不在，回趙府去了。”

        李潤明很失望，但隨即見大哥裝扮一新往外走，眼睛一亮，說：“大哥，你要去趙府嗎？我也想去，你帶我去好不好。。”

        李逾明覺得麻煩，不想帶他去。但轉念又想，帶他去趙雪青應該會高興的，于是說：“走吧。”

        李潤明喜出望外，轉身就要和大哥出門。

        “你不派人去和你母親說一聲嗎？”李逾明問他。

        “對哦。”大大咧咧的李潤明這才想起來要向母親報告自己的行蹤。

        時間緊迫，李逾明嫌他拖拖拉拉說不清楚，自己隨手抓了個院里澆花丫頭，讓她去榮華院通知雅樂云一聲。

        李潤明乖乖站在一旁等大哥。

        突然，他眼睛掃到院子回廊下放著的幾盆花草。

        “走吧。”李逾明交待完，抬腿往外走。

        李潤明追上去，說：“大哥，你現在受傷了，院子里不能擺鬼覺蘭。”

        “哪里有什么鬼覺蘭。”李逾明不想和他說話，呵斥道，“安安靜靜走路，不要說話。”

        “那兩盆就是呀。”李潤明轉身指給大哥看。

        “就算是鬼覺蘭，那又怎樣？”李逾明開始后悔帶他出門。

        “鬼覺蘭的香味和我們王府傷藥里的南蒿草能合成一種毒素，會致人死命。”李潤明說，“大哥現在正在用藥，不能擺這種花。”

        李逾明提前認定他是胡說八道，沒往心里去，所以走幾步才猛然站住，說：“你再說一遍？”

        “就是那花本身沒有毒，但是……”李潤明眼見大哥臉色越來越難看，不敢再說。

        李逾明突然想通了一個困惑他好久的事情，在原地站了一會，隨后轉身回到榮和院，問院里的人：“這幾盆花是哪里來的？”

        院子里的丫頭不知道，小聲說：“花草平時是羽兒在打理，她現在和王妃回趙府去了。”

        徐娘看李逾明又回來了，出來問：“姑爺怎么不去趙府了？”

        李逾明一時理不清頭緒，有些煩躁，說：“去把王妃從趙府叫回來。”

        “發生怎么了？姑爺，現在趙府的晚宴還沒開始呢。”徐娘不解。

        李逾明沒有回答，去書房取了一把劍，又對還在院里的徐娘說：“叫雪青回來，然后讓阿祥帶人到容華院找我。”

        徐娘覺得大事不妙，有些嚇到，問：“姑爺去容華院干什么？”

        李逾明直奔雅樂云的榮華院。

        雅樂云剛用完晚飯，看他氣勢洶洶地闖進來，站起來問：“逾明，你怎么到我這里來了？”

        “自然是來收拾你。”李逾明簡短地回答。

        “發生了什么？”雅樂云不解，“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李逾明掃視一圈她的院子，沒有發現那種鬼覺蘭，說：“我就是怕誤會你們，所以一直沒有出手整治你們。我母親待你們這些人一向寬容，你們卻連她性命都不留。”

        雅樂云見他說起十幾年前的舊事，花容失色，說：“逾明你在說什么？”

        這時候，阿祥帶人進了容華院。

        “把這個院子圍了。”李逾明吩咐，“阿祥你去容和院取一罐府上的傷藥來，其他人把容華院的花草全部搬到院里去，一盆都不能少。”

        “遵命。”

        侍衛領命，各自照做。

        雅樂云慌了神，大喊道：“李逾明，你父親還沒死呢，你就敢讓人來搜我的屋子。來人，快去請老王爺過來主持公道。”

        “不許去，都到一旁跪著。”李逾明說，“今天誰敢出這院子，我就當場要了她的命。”

        丫頭們瑟瑟發抖地跪了一地，沒人敢出去。

        “李逾明，我是你繼母，縱使有什么錯處，自有你父親來處置。輪不到你光天化日，帶兵來搜我的院子。”雅樂云氣憤難當。

        “你不用緊張。若是你真什么也沒做，我冤枉了你，自然會和你道歉賠罪，就像你說的，你畢竟還是我父親的王妃嘛。”李逾明轉向雅樂云，冷笑道。

        “你要搜什么？”雅樂云質問，“你若是搜不出來，我非要告你御狀不可。”

        過了一會，阿祥取了藥回來，李逾明讓他看住雅樂云，自己來到廊下看侍衛們一盆接一盆的搬花草。他心虛雜亂，不敢去想如果在榮華院沒有找到所謂的“鬼覺蘭”，下一步該要怎么查。

        不久，一個侍衛帶著兩盆鬼覺蘭出來了。

        李逾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讓人把雅樂云押出來，問：“這是什么？”

        雅樂云看著面前的兩盆無葉蘭花，臉色瞬間煞白，語氣還算鎮定，說：“這就是幾盆蘭花，怎么了？”

        “什么蘭花？”

        “無葉蘭。”

        “可是你兒子說這是鬼覺蘭。”

        “什么？”雅樂云吃驚道，“什么鬼覺蘭，他一個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不要聽他胡說。”

        “是嗎？”李逾明輕蔑地笑了一下，“他還說此花和難蒿草能生成毒性，致人死命。”

        聽到此處，雅樂云徹底變了臉色，分辨道：“童言無忌，他最近就愛說些自己也不懂的話，逾明，你不要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我也覺得小孩子的話不可信。”李逾明說，“我一向不信歪門邪道，所以我決定試一試，看這些邪術到底有沒有用。也不要冤枉了你這個好人。”

        說完，李逾明轉身去取放在桌上的劍。

        拿起來，拔出劍，劍鞘仍舊把放回桌上，然后走向雅樂云。他做這些動作很慢，不急不緩，慢到雅樂云有足夠的時間去預測他接下來的動作。

        “你要干什么？”雅樂云強自保持鎮定，身子卻本能地往后退去，和李逾明拉開距離。

        李逾明不慌不忙地逼近。只到把雅樂云被逼到角落，無處可去。

        雅樂云眼睜睜地看他舉起劍，一劍貫穿了自己的肩膀。恐懼和劇痛讓她大叫了一聲。

        李逾明迅速拔出劍，鮮血噴射出來，雅樂云胸前一片鮮紅，滑落在墻角，不敢動彈，呻！吟著說：“李逾明，你簡直是瘋了，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我倒希望這個世界上有報應，這樣就不用我親自動手了。”李逾明冷笑，“不過你也不用怕，旭王府有上好的傷藥。上了藥，這樣的傷口，不出半個月就能痊愈。”

        李逾明收起劍，一邊說一邊走回桌邊，把手里的劍插回劍鞘，然后對門外的丫頭們說：“還不快把你們主子扶到屋里去，給她上藥。”

        丫頭們被剛剛那一幕嚇得目瞪口呆，聽他吩咐，又戰戰兢兢起身去攙扶雅樂云。

        這時候，趙雪青帶著李潤明氣喘吁吁地進了門。

        李潤明見此情形，嚇得驚叫出聲，朝雅樂云奔過去。

        “把他帶出去。”李逾明不耐煩道。

        阿祥抓住李潤明，說：“小爺，得罪了。”

        “發生了什么事？”趙雪青站在原地，望著眼前的混亂場景，出口問道。

        李逾明還沒說話，雅樂云痛苦地叫了一聲：“青兒。”

        丫頭正扶著雅樂云扶著往臥房去，趙雪青連忙撲上去，問：“母親，你怎么樣了？”

        李逾明上前把趙雪青拉到自己身邊，說：“雪青，我一直說她和你走得近是別有所圖，你不信，現在叫你來就是讓你看看她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趙雪青不解。

        “她用陰險卑鄙的手段害死了我母親，現在又想殺了我。”李逾明指著那幾盆蘭花說，“我們院里的那幾盆花是不是她送給你的？”

        趙雪青愣了一下，沒有出聲。

        “青兒，你不要信他胡說八道。”雅樂云痛苦道，“什么花花草草，他就是想找個借口殺了我而已。”

        李逾明見她還在狡辯，松開趙雪青的手，一把抓起雅樂云，走進屋把她扔到的貴妃榻上，說：“你不承認沒關系，半個月后我們見分曉，半個月后你還活著，我來給你道歉。”

        他清楚的記得，他母親從受傷到去世，只有半個月時間。

        雅樂云傷口一直在流血，又被他這樣粗暴地提拉推搡，疼到臉色發白，就要暈過去。

        “給她上藥。”李逾明命令不知所措的丫頭。

        丫頭顫顫巍巍地拉開雅樂云的衣服，把傷藥涂到她的傷口處。雅樂云無能為力，只能任由他們擺布。

        李逾明看丫頭上完藥，自己出門去拿那幾盆無葉蘭花。

        上了藥，雅樂云傷口不再流血，但她的恐懼愈加濃烈。李逾明下定決心要除了她，她必須自救，于是喚：“青兒。”

        趙雪青一直在屋里，呆呆地看李逾明做完這一切，沒有說話，聽到雅樂云的呼喚，忙走近她，叫道：“母親。”

        “青兒救我。”雅樂云聲音虛弱，“你不要聽他亂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想要殺我，有很多方法讓我死。十幾年前的事，死無對證，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

        “我能做什么？母親。”

        “去把老王爺叫來，讓他給我做主。”

        “你不用慫恿她救你。”李逾明進屋，把兩盆花放在貴妃榻旁邊的桌上，淡然道，“我會去找我父親說明情況，順便問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娶了一個什么樣的女人。”

        “逾明，事情不是沒有查清楚嗎？這蘭花真的能致人死命嗎？”趙雪青說，“找幾個大夫問一問，等查清查再處置她不遲。”

        “不用找大夫那么麻煩，在她身上試過就知道了。”李逾明斬釘截鐵地拒絕。

        “可是……”

        “雪青，你放心，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卑鄙無恥。”李逾明說，“如果她沒有做那些事，我不把她怎樣。”

        “可是……”趙雪青遲疑道，“如果是真的，她會死的。”

        “如果是真的，她就是殺人兇手，我留她性命干什么？”

        “先不要這樣。”趙雪青懇求，“把事情查清楚再說好嗎？”

        “我現在不是在查嗎？”李逾明說，“你知道我以前查過，她的方法掩蔽邪乎，我沒有查出來。現在我不找她驗證，難道要找一個無辜的人來嗎？”

        “逾明，不要讓她死。”

        “雪青，你今日怎么這樣不講道理？！她殺了我母親，你為何還要為她求情？”李逾明有些生氣，他話已經說的清楚，她還是想要救她。

        “我……”趙雪青左右為難，局促不安。

        “我知道你和她走得近，不信她做過這些。”李逾明看她十分不安，耐心解釋，“我也不逼你相信，半個月后再見分曉。你不用擔心，如果她真的什么都沒做，我沒理由讓她死。”

        趙雪青無計可施，左右看看，說：“你讓他們出去，我有話要說。”

        他該說的都說了，她卻還要救她，李逾明耐心耗盡，非常失望，冷冷地說：“你要說什么？”

        “你讓他們出去。”趙雪青堅持。

        李逾明擺擺手，屋里的人出去了，又問：“你想說什么？”

        趙雪青望了他一眼，他臉色鐵青，于是跪下，說：“逾明，我求你不要殺她。”

        這么多年來，李逾明第一次覺得她不可理喻，生氣道：“你被她灌了迷魂湯嗎？怎么這樣好壞不分。”

        “她是我的母親，逾明。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趙雪青不敢再看他。

        “我說了多少遍了，她不是你的母親。”李逾明怒不可遏，聲嘶力竭道。

        “她是我母親。”趙雪青平靜地說，“她是我親生母親。”

        李逾明聞言一頓，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

        “你一直問我母親是誰，她是我的母親。”趙雪青繼續說，“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就去死。”

        李逾明腦子里閃過無數的疑問和困惑，說：“她是你母親？她怎會是你母親？雪青，你不要被她騙了。”

        趙雪青沒有說話。

        李逾明怔怔地看著她，突然，他發現雅樂云和趙雪青非常相似，一樣的眼睛，一樣的手，甚至連身段都是一樣。因為她們的氣質截然不同，以前他以為這是巧合，現在看來，哪有那么多巧合，一切都是有意為之。

        難怪，當年無論自己怎么做，她都不愿意嫁給他，而雅樂云三言兩語就說動了。

        “原來被騙的人是我。”李逾明喃喃道，“原來你知道這些事，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巴巴地叫你來看。”

        李逾明腦子嗡嗡作響，幾乎站不住。身影晃了晃，一股悲憤直沖腦門，過了一會，他走出臥房。再進來的時候，手上拿著劍，走到雅月云的榻前。

        “逾明，你要干什么？”趙雪青連忙起身，試圖阻攔。

        “既然你不想看她毒發身亡，那我就成全你的孝心，現在殺了她。”

        “不要。”

        說話的瞬間，李逾明的劍已經刺了過去，位置正是雅月云的心臟處。趙雪青來不及反應，只能撲過去一把抓住劍刃，說：“不要。”

        鮮血從趙雪青握劍的雙手處蜿蜒而下，李逾明并未心軟，冷冷地說：“放手。”

        “我求求你，不要殺她，逾明。”趙雪青再一次懇求。

        “放手。”李逾明手上繼續用力，劍入了雅月云的胸口。

        雅樂云之前的傷口失血過多，陷入短暫的昏迷，這一劍刺入，又疼的醒了過來。

        李逾明繼續用力。

        雅樂云胸口的血瞬間大量涌出，和趙雪青手上的血合二為一。

        趙雪青低估了他的怒氣，以為他會看在自己面子上，饒了她的性命。但是他沒有。漸漸覺得無力回天，但她又不能讓他這樣殺了她。只得眼一閉，作出最后的抗爭，全力把劍往上一提。

        沒想到是，劍居然真的被她拔了出來。

        李逾明放手了。

        趙雪青握著劍后退了幾步，才站穩。等她站穩，看向李逾明，發現他的胸口也滲出血跡，他的傷口崩裂了。

        “謝謝你，逾明。”趙雪青道謝。

        李逾明一震，沒有說話。

        屋子里很靜，能聽到幾人的紊亂呼吸聲，還有趙雪青手上的血順著手指滴到地板上，發出的沉悶滴答聲。

        不知過了多久，雅樂云痛苦地囈語了一聲。

        趙雪青回過神來，連忙扔下手里的劍，撲上去查看她胸口的傷口。

        李逾明頭腦一片空白，轉身往外走，到了門口，無比疲憊地對阿祥說：“把那兩盆花搬出來，看住她們倆，不要讓其他人知道。繼續搜一搜容華院，看有沒有別的東西。”

        李逾明走出來，突然想到今晚原本計劃去趙府吃晚飯，他已經動身了，卻突然發生這些意料之外的事。

        一切都變了。

        他疲憊地往榮和院走，走到門口想到那里有徐娘等人，于是改變方向，去了隔壁已經搬空的懶云居。

        懶云居的牌匾是趙雪青親手寫的，原來是這個意思，李逾明明白了。

        院里已經搬空，沒有人。李逾明在黑暗中坐下來，試圖把事情捋順一下。坐了一會，卻發現腦海里始終回響著滴答聲，沒辦法思考。他望望四周，發現并沒有滴漏這種東西，不知道腦海中的聲音來自何處。

        過了不久，阿祥在外試探著叫他：“王爺，你在里面嗎？”

        “我在。”李逾明回答，“什么事？”

        阿祥進來，臉色凝重地說：“王爺，我們發現了一些情況。”

        “什么情況？”

        “我們在容華院找到了大量的信件和其他東西。”阿祥報告，“雅樂云可能是夏國的奸細。”

        “什么？”李逾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馬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

        走了一段路，李逾明問：“王妃在哪里？”

        “王妃還在榮華院。”

        “把她帶回容和院去，我不想看到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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