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趙雪青身體恢復(fù)時，已接近年關(guān)，萬木凋零，一片死寂。
凌靈帶太醫(yī)為趙雪青檢查身體，出門看到李逾明正焦急地等在榮和院外，于是讓太醫(yī)先走，自己留下來和他說話。
“怎么樣？太醫(yī)怎么說？”李逾明迫不及待地問。
“是普通風(fēng)寒。”凌靈說，“沒什么大礙，吃幾幅藥好好調(diào)養(yǎng)一下就會好的。”
“那她和你說話了嗎？”
“只是道謝，其他一句不說。太醫(yī)問話倒是回答，只是說得非常簡潔。”凌靈回答。
“徐娘說她飲食怎樣，晚上睡得好嗎？”李逾明問，“白天會看書嗎？”
“逾明，你這樣擔心她，自己進去看她一眼吧。”凌靈勸說道。
“她不想見我的。”李逾明否決了她這個提議。
“你們這樣相互折磨可怎么辦？”凌靈無比惆悵，“我現(xiàn)在不止擔心雪青，還擔心你，這段時間你瘦太多了，之前的傷也一直沒養(yǎng)好，要是你也熬垮了可怎么好。”
“我沒事的。”李逾明勉強笑道。
“她在王府不愿見人不愿說話，不是個辦法。我看不如把她送回趙府去吧。換個環(huán)境，心情說不定會好起來。”凌靈提議，“夏國使團快進京了，你又要忙起來。她這個樣子，你兼顧不了的。”
李逾明看向遠處，想了想，低聲說：“好。”
“趙將軍這次一并回來，你和殿下打算把他留在京城，不回邊境了。”凌靈說，“雪青回去，趙府不會苛待她。”
“好。”李逾明同意，“我這兩天就派人通知趙府，讓他們收拾準備一下。等趙將軍回來，就送她回去。”
“這孩子是她盼了六年才盼來的，一下子接受不了是有的。”凌靈看他的樣子實在于心不忍，勸道，“你也是，不要太難過，以后還會有的。等她好了想通了，再把她接回來也可以。”
李逾明苦笑一下，沒有說話。就算他愿意，趙雪青也絕不會回頭。
她好不容易走了，怎會愿意回來。
很快，夏國使團進京了，皇帝在宮里大擺筵席接待了他們。按理來說，作為旭王妃，趙雪青應(yīng)該參加這次接待宴，她也想早點見到父親。但是入冬后，她著涼一直咳嗽，害怕殿前失儀，李逾明托徐娘詢問她意思的時候，她沒有答應(yīng)。
在宴會上，李逾明驚喜的發(fā)現(xiàn)，這次除了趙啟言回來之外，趙雪文居然也跟著使團回來了。于是晚上叫李潤明去榮和院把這件事告訴趙雪青。
“嫂嫂，我聽說除了趙將軍，雪文郡主也隨使團回來了。”李潤明轉(zhuǎn)述大哥的話。
“文兒？”趙雪青重復(fù)一遍，問，“那德林公主呢？”
“公主沒有回來。”
“還有誰一起過來？”
“除了夏國使節(jié)之外，還有兩位將軍也來了。”李潤明答。
“好的，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趙雪青不太想見他，和他說話。
“好。”李潤明懂事地答應(yīng)。
徐娘已經(jīng)收拾了東西，準備在趙雪青回去見過趙啟言后，就把東西全部搬回趙府。
第二日，趙雪青一早收拾妥當，準備回趙府看望父親和妹妹。新?lián)Q的管家突然差人來通知，有人來拜訪她，已在會客廳里等候。
這段時間，無論是誰，趙雪青都不想見，于是讓管家回絕他。
管家領(lǐng)命去了，過了一會回來說：“他說他叫賽維達，是王妃小時候的玩伴，這一趟是專程來看王妃的，叫王妃一定見見他。王妃若是不見他，他就不走。”
“賽維達？”趙雪青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于是往會客廳去。
會客廳里，一位穿外族服飾的男子背對著門口，細細觀察著墻上的字畫。此人高大魁梧，趙雪青研究過杜如風(fēng)給她的相關(guān)書籍，認出他身上是夏國服飾，但她在夏國沒有故人。
“賽將軍，王妃來了。”管家稟報。
那人轉(zhuǎn)過身來，一雙大眼睛上下打量了趙雪青一會，聲音洪亮地叫她：“小青兒！”
一邊說一邊朝她走來。
趙雪青還是沒認出他是誰，后退幾步。那人全然不管她一臉困惑的神情，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捏，興奮地說：“我終于見到你了，小青兒，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可愛。”
趙雪青吃痛，“哎喲”了一聲。
近看，發(fā)現(xiàn)這人眼睛旁邊有一條細長的小傷疤，加上他說話的方式，終于認出他來了。
“達哥哥？”趙雪青試探性問。
“才認出來？”
趙雪青覺得不可置信：“你怎么來了？”
“來看你呀。”
賽維達放開了她，上下打量她幾遍，又捏捏她的肩膀，說：“你怎么還是這么單薄？不是讓你好好鍛煉身體嗎？”
趙雪青被他這樣一折騰，突然被一口氣嗆住，咳嗽起來。賽維達嚇住，連忙松開她的肩膀，一臉愧意地說：“對不起，小青兒，你快坐。”
趙雪青坐下好久才止住咳嗽。
“你走的時候不是讓你學(xué)功夫了嗎？怎么還是這樣弱不禁風(fēng)的呀？”賽維達自己也坐下。
“我哪是學(xué)功夫的材料。”趙雪青說，“你怎么來了？”
“我昨日隨使團一起來的。”
“你是賽維達將軍？文兒的夫君？”趙雪青突然想通了。
“你居然不知道？”賽維達更加吃驚。
“不知道。”趙雪青搖頭，又問，“你怎么去了夏國，還成了夏國的將軍？”
“你忘啦，安寧城本來就是夏國的城池呀！我一直都是夏國人。”
現(xiàn)在細想一下，趙雪青悲哀的發(fā)現(xiàn)他說的沒錯，安寧城從二十多年前那場戰(zhàn)爭后，就是夏國的領(lǐng)土了。只是趙雪青那時候小，見那里的人和他們穿一樣的衣服，說一樣的話，沒有多想，也不愿多想而已。
“哦。”趙雪青轉(zhuǎn)移了話題，“文兒還好吧！怎么沒和你一起來？”
“她回趙府去了。”賽維達眼神有些閃躲，也轉(zhuǎn)移了話題，說，“我爺爺上次還在念叨你，說想你了，讓我這次來大都一定要來看看你。”
“賽疆爺爺他老人家身體還好吧！”趙雪青問。
“好著呢，身體比你還好。”賽維達說，“只是我每次回去，他都說起你。說我要是像你一樣好好跟他學(xué)畫學(xué)醫(yī)就好了。”
“賽爺爺一直不想你學(xué)武，去打戰(zhàn)。”趙雪青問，“你現(xiàn)在是將軍了，他老人家不罵你了吧？”
“怎么不罵？！每次回去都頭疼。”賽維達很苦惱。
趙雪青笑一下，說：“我看你還是不怕，那時候打了你多少次你都不聽。”
“你還說，那半年大部分的打都是為你挨的。”賽維達說，“每次帶你出去玩，回來都要被打一頓。”
“是你非要帶我出去的。”
賽維達嘻嘻一笑，說：“還不是為了躲避我爺爺?shù)谋破龋阏f我沒那個天賦，學(xué)三年還不如你學(xué)三天，他老是逼我有什么用。”
兩人正說著，李逾明接到通知，已趕到了會客廳，正準備進去，一眼就看到趙雪青的笑。這是幾個月來，他第一次見她笑，心里一酸，便退了出去。
聊了一會，趙雪青還要回趙府，便送客說：“天色不早了，下次再聊。”
“好，我下次再來找你。”
賽維達告辭出門。李逾明才從門后現(xiàn)身，說：“賽將軍來我府上，怎么沒人通知我呢？招待不周，真是失敬！”
“我此來不是拜訪旭王爺?shù)模莵砜赐嗜诵∏鄡旱模詻]讓人通知王爺，我和小青兒相談甚歡，怎么會是招待不周呢。”
“沒想到將軍和我王妃還有私交！”
“哈哈，我認識她……”賽維達虛動了幾下指頭，說，“算起來已有十七八年了吧。”
“是嗎？那我怎么從來沒聽雪青提起過？！”李逾明故作驚訝。
“提不提不要緊，心里記住就行了。”賽維達說，“今天我就先告辭了，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喝酒，昨天晚上喝得還不夠盡興，是不是？旭王爺。”
“一定奉陪，不遠送！”李逾明拱手說。
大廳里，趙雪青仍坐在椅子上，聽著門外兩人的對話，沒有起身。
李逾明送走了賽維達，回到大廳，小心地問：“你們怎么認識？”
“兒時的玩伴。”趙雪青簡短地回答。
這一個多月，他們一直沒有說過話，李逾明怕惹她厭煩，沒有繼續(xù)追問。但心里已有幾分明白事情原委。
過了一會，看她一直不動，又問：“今天上午還回趙府嗎？”
“回去。”
趙雪青雖嘴上說回去，卻一直不起身，李逾明這才意識到她可能有些虛弱，想上前扶她，又不敢，說：“沒有丫頭跟你來嗎？”
趙雪青搖頭，自己強撐著站起身來，往門外走。
李逾明陪著她一起往回走。
“我下午收拾東西回趙府了。”走了一段路，趙雪青突然說。
“好。”李逾明平靜地應(yīng)允，“我上午和你一起回去吧，剛好我找岳父……趙將軍也有點事。”
趙雪青沒有說話。
中午十分，趙雪青在李逾明的陪同下回了趙府。
趙府一片冷寂，只有管家迎接他們，不見其他人的蹤影。
“父親呢？”趙雪青問。
“大小姐，老爺去了大老爺那邊。”管家答。
“文兒呢？”
“二小姐……”管家猶豫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李逾明，說，“二小姐沒有回來。”
趙雪青決定先去伯父府里見父親。
老趙府的大廳里，趙啟言在和大哥說話。管家進來通報旭王爺和旭王妃來了，兩人忙出門迎接他們。
趙啟言和李逾明打過招呼后，才笑著對趙雪青說：“青兒回來了。”
過去六年里，趙啟言曾回來過一次。這次回來，眼見著比上一次老多了，白發(fā)爬上他的兩鬢，皺紋也沿著眼角上下蔓延，占領(lǐng)了額頭和嘴角。
趙雪青以為父親是為自己的事才老的這樣快，鼻子一酸，紅了眼眶，說：“青兒對不起爹爹，害爹爹擔心了。”
趙啟言摸摸她的頭，話語中鼻音很重，說：“那些事和你無關(guān)，是爹爹對不起你，讓你受連累。”
趙雪青哭著搖頭。
“事情都過去了就不要想了，一切都會好的。”趙啟言安慰她。
趙雪青點點頭，說：“我聽說文兒也回來了，她在大娘那里是嗎？我去看看她。”
“她……”趙啟言說，“她在夏國驛館，還沒回來。”
“可是早上賽維達說她已經(jīng)回趙府了。”
“那是我記錯了。”趙啟言改口，“她和你大娘去她外祖父家了。”
趙雪青覺得奇怪，問：“是……文兒出什么事了嗎？”
“青兒，你見過賽維達了？”趙啟言問。
“他早上來看過我。”趙雪青回答，“爹爹你知道嗎？他是賽疆爺爺?shù)膶O子，小時候你把我送到賽疆爺爺那里，我還和他玩過。”
趙啟言怎會不知，說：“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我一直不知道他是夏國人。”
趙啟言苦笑一下，安寧城是在他手上丟失的，說：“你那時候還小，不知道也正常。”
“文兒有說他為人怎樣嗎？對她好嗎？”趙雪青有很多問題想問。
“青兒，我今天有些事，還要出門一趟。”趙啟言沒有回答，“你先回王府去，等我有空了，我再去看你。”
“可是……”趙雪青打算下午搬回趙府，這也是之前和趙府商量好的。
“我知道。”趙啟言安撫她，“我的意思是你先跟王爺回去，等過幾天，我忙過這一陣，就親自去接你回來。”
“好。”趙雪青察覺事情有些不對，但不愿忤逆父親，答應(yīng)了，“父親先忙正事。”
趙啟言對一旁的李逾明說：“王爺，還得麻煩你再幫忙照看青兒一段時間。”
“岳父不用這么客氣，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李逾明回答。
“王爺，請借一步說話，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匯報一下。”
“好。”
兩人到院里的僻靜角落，趙啟言匯報一些軍務(wù)上的事情后，問：“王爺，賽維達今天上王府去了？”
“是。”
“他說什么了嗎？”
“他沒說什么，只是和雪青敘舊。”李逾明回答。
趙啟言松一口氣，說：“多謝王爺在殿下那里護住青兒，護住趙府。”
“我這么做，不只是為了雪青和趙府，事情鬧出來，王府也要受牽連。”李逾明回答，“岳父不用這么客氣。”
“現(xiàn)在局勢紛亂，夏國使團過來不知會有何舉動，我打算把青兒送到杭州去，過幾日就出發(fā)。”趙啟言說起自己的打算。
“去杭州？”
“是。”
李逾明看一眼大廳，此時，趙雪青已經(jīng)出來，站在廊下遠遠看著說話的兩人。兩人目光碰觸，李逾明收回目光，低聲說：“這樣也好。”
“多謝王爺應(yīng)允。”
兩人又一齊坐馬車回王府。
李逾明發(fā)現(xiàn)她雖一動不動坐著，衣袖下的雙手卻在無意識地攪動手絹。
她很不安。
他想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不要急，一切有他，不會有事。
李逾明猶豫著伸出手，還沒有碰觸到她的衣袖。趙雪青似乎察覺到自己無意識的動作，警覺地把手藏回了身后。
他訕訕地把手收回，卻聽到她低聲問：“我覺得父親有事瞞著我，你知道是什么事嗎？”
父親不讓她回趙府，又沒有見到妹妹，趙雪青覺得發(fā)生了什么事，和夏國使團進京無關(guān)的事，是趙府的事。
“岳父只是事情太多，你不要多想。”李逾明不看她，回答道。
“潤明說夏國來了兩位將軍，除了賽維達，還有一位是誰？”趙雪青想從別的方面了解一下情況。
“高擎。”
“高擎？”趙雪青吃驚道，“他怎么敢來？”
“我猜是因為我拔出了他全部眼線，他得不到情報，但我們這邊又沒有大的動靜，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所以親自來看一看。”李逾明猜測。
“這么說，整個使團來訪都是這個目的，其他人只是掩人耳目？”
“應(yīng)該是這樣。”
“他會有什么動作嗎？”
“那看他有沒有這個膽子。”李逾明說，“我正愁沒借口抓他呢，就怕他膽子小沒動作。”
“賽維達呢？”趙雪青問，“他和高擎一起控制情報網(wǎng)嗎？”
“我沒查到，雅……她只交代了高擎。”李逾明還是不看她。
再一次說起雅樂云，趙雪青似乎沒有情緒，只問：“那他平白無故跑到這里來干什么？他想做什么？”
“目前還不知道他的心思。”李逾明搖頭，“德林的來信說，他和高擎主張不同，面和心不和。敢和高擎這種人作對，想來也不是簡單角色。”
聽他這樣說，趙雪青有些擔心妹妹，沒有說話。
“雪青，雖然你小時候就認識賽維達，但是還是不要和他來往為好，尤其不要去夏國驛館。”李逾明囑咐，“現(xiàn)在時段比較敏感，我們還不知道他們來是為了什么。若是后面他們真的做出什么事，你和他有來往，殿下不免要懷疑你。”
趙雪青點頭。
“他以后再來府上，我讓管家把他趕走？”
“好。”趙雪青平靜地答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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