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韃清的困擾
郁洲山島。
天上不知從哪里涌來了大片的烏云,不一會兒功夫,便將天空遮得一絲兒縫隙都不見了。
略帶著一絲腥味兒的海風挾著遠處的雷聲吹過,霎時間,豆大的雨點兒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
長平站在窗前,見那雨越下越大,開始還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 現(xiàn)在已經(jīng)宛如瓢潑,嘩啦啦的雨水打得庭院里的樹葉花草綠竹東搖西擺的。
當然,時不時地也有些雨點子濺進窗子里邊,打在長平臉上,冷涼冷涼的。
秦露從外間兒進來,見長平也不關那玻璃窗,還站在窗前看雨吹風,身上的外罩上都已經(jīng)被濺的星星點點的了, 立馬“哎呦”一聲, 忙忙地跑到長平身邊,拉著她往里邊一步,叫道:“我的姑奶奶誒,你這是干什么?若是淋病了,可是鬧著玩的?”
更別說長平現(xiàn)在還是有身子的人了。
長平見她著急,不覺笑道:“悶了好幾日了,這雨終于是下來了,站在窗邊涼快些。你急乎乎地作甚?我又不是那見不得風雨的病秧子,我身子骨好的呢。”
來島上的這些日子,長平騎馬射箭是都回了。
有身子之前,她就經(jīng)常去馬場騎馬,身子骨自然比不得民間的健婦,可比起嫁人前可真是強上不少呢。
秦露心里都想呵呵了,“這都入秋了,屋子里難道還熱了?你就是貪涼,若是病了, 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長平就是貪涼, 應該是體質(zhì)原因,夏天的時候就恨不能無時無刻不抱著冷飲子喝。
但要真因為吹風納涼而生起了病,秦露敢肯定,她爹娘一定會打劈了她的。
長平怕她真的急了,忙應說不貪涼快了,還要秦露把窗子關上,秦露這才笑了,接著又連叫外頭的婢女去找了一件干衣裳給長平換了。
等一切都料理妥當了,長平怏怏的回到了內(nèi)間,走到床邊,撿起小籮里的小衣裳,頹廢的復又丟回小籮筐里。
她想親手給還未出生的孩子做幾身衣服,可惜,長平真的做不到啊。
那雙手明明很修長纖細,但拿起針線來就是笨拙的跟木頭做的一樣。
所以,這東西實在拿不出手,沒的丟人。
像今年秦嶺生辰,長平就很干凈利索的送上了她親手釀造的兩壇果酒。
但對自己還未出生的孩子, 總不能還果酒吧?
長平思來想后, 覺得最是能表達自己心意的就還是小衣裳小包裹。
可惜, 她真的做不到啊。
不是被扎了多少回的問題,如果只是被扎,而能做出好看的小東西來,那也算了。
問題是,她挨了那么多下,手恨不得都被扎腫了,可做出來的小東西,那是真不堪入目。
內(nèi)間里婢女已經(jīng)回來了,之前她們都被長平趕走了,因為但凡長平手指頭被扎了一下,婢女們就都大驚小怪的。
搞得長平越發(fā)覺得自己蠢笨了。
索性就把人全都轟出去。
可人都走了也沒能給她帶來好的狀態(tài),做出的東西她自己看了都覺得丑逼,氣的她站到了窗口吹涼風。
而現(xiàn)在,顯然沒人能再把婢女從她身邊趕走了。
沒看秦露前腳剛走,蔡姑姑后腳就趕到了嗎?
對于長平的健康,這座大宅里,除了秦露母女外,怕就是蔡姑姑這些長平貼身的人最上心了。
不過對于長平做出來的針線活,就是一百個念著長平好的蔡姑姑也忍不住笑了。
這東西真就是天資問題。
長平明明那么聰明伶俐,學什么都快,到了島上之后,這當家主母的樣子沒多久就做的有模有樣了。可唯獨在這針線上邊,做出來的東西不說是慘不忍睹吧,反正針腳不平,長短不一的時候是家常便飯。
那現(xiàn)在籮筐里的這件小衣服,多好的料子啊,但是那做工和衣服上的繡工,著實是太差了些,拿出去都能叫人笑掉了牙。
但是看長平的樣子,顯然她是沒準備放棄。
不過啊,這場大雨之后,長平也著實歇息了幾日,因為那幾天時間里她更多用來料理事務了。
郁洲山島歷經(jīng)了這場大雨的洗禮倒是沒什么事兒。
因為現(xiàn)在島上的房屋,最初時候建起的那些簡易房茅草房等等,已經(jīng)全都不見了。幾乎家家戶戶都是堅固的磚瓦房。
可是海州不成啊。
這兩年海州即便沾著秦朗的便易,百姓民生好了不少,但偌大的海州也一樣到處是窮人。
一場大雨之下,總會出現(xiàn)一些林林總總的問題。
這邊房倒屋塌了,那邊田畝被淹啦……,等等。
秦朗軍上下早就把海州視為自家地盤了,海州的劉知府在島上的地位可一點也不弱。
近來秦朗正準備著看能否把劉源弄去膠東呢。
所以海州事就是郁洲山島的事。
賑濟撫慰百姓,還有處理各種各類的事宜,拍板決定的人雖然不是長平,但秦德每每都會把一切都做好匯總,一五一十的送遞到長平手中的。
不得不說,后者現(xiàn)今對島上事務的參與感是越來越深入了。
所以當衢州大捷的消息送到島上的時候,長平下意識的吐了吐舌頭。她發(fā)現(xiàn),自己這幾日里竟然沒有再擔憂秦朗了,這可真是太不夫妻了。
且不說郁洲山島和海州得到消息后是如何的歡慶熱鬧,長平先就來回顧自己的心理變化了。
明明之前她是一百個一千個擔心秦朗安危的啊,怎么現(xiàn)在就不擔心了?
打長江之戰(zhàn)的時候,她整日整夜的都難以安睡,就怕萬一出現(xiàn)個好歹。
這衢州之戰(zhàn)怎么就一點也不擔心了?
難道是因為長江之戰(zhàn)關系著大明的安危,所以她關心秦朗。而衢州之戰(zhàn)不直接關系到大明的存亡安定,于是就不那啥了?
長平立馬搖頭,她可不是這么沒良心的人。
所以她發(fā)現(xiàn)自己突然對秦朗的安危不‘上心’了的最大原因,那是因為覺得秦朗必然會勝利,必然會大敗阿濟格!
長平有些懵了,她這是什么時候對自己男人這么有信心啦?
阿濟格轉頭從徽州殺入杭州的時候,手下光八旗和蒙古外藩兵馬就上三萬眾啊。
數(shù)萬清軍精銳殺入浙中,當時這消息傳入金陵時候,在朝野上下引起了多么大的轟動,長平別看遠在郁洲山島,可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滴……
那時候的阿濟格手下的清軍,依舊是一支極其強大的武力。
長平嘴角上掛起了幸福的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對自家男人那么的有信心了,現(xiàn)在系統(tǒng)的想一想,從她們二人成婚之后起,從津門之戰(zhàn)起,似乎她男人就沒對清軍韃子吃過什么虧過。
信心就是這么一點點建立起來的,然后長江之戰(zhàn)(江寧之戰(zhàn))就又是一個整體的升華吧。
而現(xiàn)在,長平真的是滿心的幸福。
自己的駙馬竟然打敗了清軍那么多次,在這個風起云涌的亂世里,在大明江山岌岌可危的關鍵時刻里,自己竟然能撞到這么一個好駙馬,簡直就是自己最大的幸運,最大的幸福!
也是大明朝最大的好運!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長平?jīng)]有注意,在她的腦海里,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把秦朗與大明區(qū)分的挺清楚了……
撫州。
江山那邊依舊沒有消息傳到,然而清軍卻已經(jīng)越過贛江,越過銅山,來到了撫州城下。
撫州城內(nèi)滿街都是備戰(zhàn)的軍民,制作滾木,搬運擂石,還有抬著大桶的金汁上墻等。
而除了前兩日洪都送來的兩千多民勇外,廣信、饒州、建昌等地也陸陸續(xù)續(xù)送來了小兩千壯勇,等于讓城內(nèi)的守城力量多出了四千人來。
但撫州上下依舊不敢有半點懈怠。現(xiàn)在城內(nèi)所有的男丁都是分隊編組,連很多的壯婦健婦都被組織了起來,夏萬亨為首的撫州軍民可謂是全力以赴了。
街道上一片緊張的氣氛,巡邏的兵丁不斷,這個時候一定要緊抓城內(nèi)的秩序,務必不能有絲毫的混亂。
夏萬亨為首的一干文武官員來到了撫州的南城區(qū)。這地方處于贛江支流汝水和汝水的支流臨水的交匯處,所以撫州東西北三面臨水,清軍若是要發(fā)起攻勢,就城南最為合適。
也所以,這陣子夏萬亨他們就天天在城南外使力。
那被挖的低洼不平的道路,還有攔在城池前頭的壕溝,以及城下深深的護城河,全都是清軍進攻撫州的障礙。
但這些都只是夏萬亨他們的自我心里安慰。因為這些人全都知道,清軍要是真下定決心進攻撫州城,那么這些個問題全都不算是問題。
撫州有的是老百姓,清軍多少人抓不過來啊?
抓到人就讓他們?nèi)ヌ羁樱娜f亨他們再多的努力,再多的溝壕也白搭。
而事實上清軍就是這么干的。
先頭部隊是闖軍降將王體忠,也是韃清新鮮出爐的臨江總兵。
這人本是革左五營賀一龍的部下,賀一龍被殺,王體忠被破投降了李自成,跟隨白旺坐鎮(zhèn)荊北地區(qū)。
如果老李能一直順風順水,王體忠就是心里有再多的怨恨,也不敢露出分毫。
但李自成這不是敗了么?
王體忠這便打起了小心思,差點就殺了頂頭上司白旺而降清。
結果白旺被羅虎所救,王體忠夜間偷襲不成,便就立刻領軍倉惶逃去,投降了韃子。
之后借著革左五營的名頭,借著李自成走背運的時機,是大肆的招攬闖營降兵降將,現(xiàn)在被李自成恨得咬牙切齒。
撫州城下的清軍,除了王體忠的近萬人馬,還有上千八旗馬步兵。
那些個頂著避雷針的家伙們一出現(xiàn)在撫州城南,城頭上的守軍們就一個個喘起了沉重的呼吸。
心理壓力巨大。
你甭管阿濟格軍在江南被秦朗折騰的再辛苦,但在贛西,八旗依舊是無敵的代名詞。
別說撫州城里的這些烏合之眾,當初馬進忠領著所有的精銳與南下清軍在安義死磕,清軍的前鋒就是眼前的王體忠,還有還有上千馬甲兵壓陣。
馬進忠部近乎兩倍于彼的兵力,都被打的大敗——關鍵時刻清軍馬甲兵直撲馬進忠本陣,逼的馬進忠倉惶退走,其部自然就落得大敗了。
要不是馬進忠在不遠的西山上早就立下了堅固的營寨,還留下部分兵馬,他部兩萬人還不知道能不能有一萬逃回洪都呢。
倒是夏萬亨內(nèi)心里很平靜。
因為廣信的李猛與之早有約定,撫州城若真是破了,李猛那邊早有準備,也不會再被清軍打穿整個廣信府,殺入浙中去。
哪怕最終無奈的放走阿濟格,守住廣信府,這也是李猛的底線。
所以夏萬亨就很干脆了。那就是拼盡一切的死守撫州,守住了一切都好說,守不住了,局勢也壞不到叫人絕望的地步。
事實上現(xiàn)在的局勢,韃清雖然占據(jù)了極大的優(yōu)勢,可這些優(yōu)勢真不能叫大明這邊絕望。
首先,因為阿濟格調(diào)轉了矛頭,老李在洞庭湖一線已經(jīng)站穩(wěn)了腳跟,這點你只看吳三桂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能把岳陽拿下,那邊可知道一二。
其次,張定國(李定國)兵出三峽,兵鋒破歸州,直指夷陵(宜昌),雖然還沒有真正的震動荊襄,但顯然吸引去了韃清的一部分精力。
而且其部與老李遙相呼應,都可以確定李自成跟張獻忠達成了某些協(xié)定。
這些雖然看似不嚴重,卻極大的牽制了多鐸的一部分精力,以至于多鐸投入到贛西戰(zhàn)場的兵力就有了一定的不足。
清軍雖然風卷殘云一樣拿下了鄂北之地,但鄖陽這地方還有徐啟元,領著手下的王家兄弟(王光昌王光興)是依靠地勢,死抗著清軍。
這事兒他們經(jīng)驗豐富,之前是死扛李自成,現(xiàn)在變成死扛我韃清。
均州守不住了,那就退到了鄖陽城去,府城也頂不住了,就把鄖西之地讓給漢中的李自成軍,自己退去竹山房縣去。
鎮(zhèn)守漢中的李軍大將賀珍還是挺能打的。
先是大敗張定國,然后又攻占鳳翔,攻下隴州、固原等地,殺清總兵何世元。一邊與關中各地義軍抓緊聯(lián)系,一邊接應河西南下的黨守素軍,然后又與劉體純會師,可以說漢中李自成軍是不可小視的。
而徐啟元引著王家兄弟退守鄖陽南部的竹山、房縣叢山峻嶺之中,屯田練兵,也擺出一副要頑抗到底的架勢來。
要不然多鐸也不會留重軍在荊襄之地。
以至于上波自九江南下的清軍稍作嘗試著進攻撫州不下,就立馬按兵不動,轉而尋求后續(xù)援軍和大批火炮前來。
這種情況下,那些忠心于大明的官員士大夫,顯然不可能對局勢感到絕望。
如曠昭、夏萬亨等忠臣,一個個都干勁十足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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