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孔府事件
公審大會被審的人,總體數(shù)量并不多,幾個頭頭被單審之后,余下的小蝦米甚至還都是被一勺燴的,只因為人的情緒爆發(fā)力是有限度的。
孫之獬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這是他這輩子看到的最后一天的太陽了。早就知道今天自己死定了的他,現(xiàn)在很坦然。
尤其是在歷經(jīng)了先前的審判之后的他, 尤其的坦然。
是的,他孫之獬也要跟王遠那些人一樣在死后被唾棄萬年,可至少他的子孫不用在頂著他這個被釘在恥辱柱上的祖宗的名頭被人蔑視鄙視了。
想想王遠這些人的子孫后代,孫之獬都無法想象他們今后要怎么活。
要知道,秦朗已經(jīng)在施行戶籍政策了,即便沒有照片, 可遠比此前要嚴格的戶籍管理政策也幾乎杜絕了兩三代人里‘改名換姓’的可能。
所以孫之獬有理由笑不是?
甚至他都還要嘲笑洪承疇那些人,不知道日后那位大爺掃平天下之后會不會廢上幾千斤幾萬斤白鐵給他們這些人都鑄上像, 讓他們跟岳王墳前的秦檜一伙兒一樣, 真正的遺臭萬年。
孫之獬也很有表演天賦,別看他內(nèi)心坦然,可面上則已經(jīng)被嚇的都要神志不清了。
“……”
“現(xiàn)在宣布,孫之獬死刑。子孫后代永世不得錄用!”
孫之獬一下子癱在了地上,但沒有人會覺得他的崩潰有假。永世不得錄用,這是一個能叫所有人都絕望的判罰。
之前的王遠他們沒有,縱覽歷史長河,得到如此判罰的也就泉州的蒲家。
那些被滅族滅門收為奴婢的人家不算。性質(zhì)不一樣的!
王遠內(nèi)心里一下子變得好受了很多,這人就是要比較的,我很慘,但只要有人比我更慘,那我就開心。
王遠自己家很慘,子孫后代五輩人不得錄用,但再慘也比不了孫之獬啊。
這廝因為上剃頭折子而被打的無法翻身, 連累到整個家族都沒了前途, 可不比他王遠更凄慘?
“我不服, 我不服。憑什么都一樣叛國, 一樣對韃清諂媚上書上言,更是當了三姓家奴,我今天就要被打的萬劫不復,可他卻還能高坐于上,地位一如就往?”
圖窮匕首見!
一切都到了最后揭開目的的那一刻了,孫之獬的話就像一桿鋒銳的長槍,槍頭直直的插進了孔胤植的胸膛。
諂媚上書,三姓家奴,別人還不確定這話指的是誰,可孔胤植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這個三姓公剎那里如墜深淵谷底。
現(xiàn)場一片寂靜,寂靜的連朱由棷都能清楚的聽到身邊傳來的顫抖聲。
孔胤植不想顫抖,這有點不打自招的意思,但他控制不住啊。
渾身打顫,屁股底下的椅子都噠噠的作響。
朱由棷看了過來,朱慈熾看了過來,郭尚友看了過來,張爾忠看了過來……
越來越多的人看了過來, 一道道視線集中在了孔胤植的身上。
孔胤植扯出一副比哭都難堪的笑, 他努力想要控制自己,卻怎么也控制不住。
孫之獬依舊在哭嚎, 但他看向孔胤植的目光中卻充滿了嘲諷。
千年不敗的孔氏一族竟然‘因’自己而衰敗,只憑這個他孫之獬都能被史書濃墨重彩的記上一筆。
孔家的罪狀被孫之獬抖摟的很清晰,首先就是降李自成,這老李都還沒攻下燕京城呢,孔胤植就在一千多里外的曲阜供上了大順國永昌皇帝龍位,并且奉上了馬匹餉銀,跪納大順官印。
然后又在李自成失敗后巴巴的巴結(jié)上了韃子,并且在清軍攻略齊魯?shù)倪^程中,為之提供了不少情報和方便,還奉上了大筆的糧食和銀子。
之后更是兩頭賣好,一邊跟金陵牽牽扯扯,另一邊跟韃清暗中聯(lián)系密切。
其最大的明證就是秦朗大舉收復齊魯之戰(zhàn)中,滋陽城內(nèi)驟然發(fā)生的變故,這里頭就有孔家出的大力氣。
“污蔑,污蔑。孫之獬你好大膽子,竟敢侮辱圣人門第。果然是無君無父的無恥之徒……”
“我呸。屁的圣人門第,你孔胤植也有臉提及孔圣?孔圣最重華夷之辯,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而你孔家上數(shù)兩千年,卻已經(jīng)投過多少韃子了?”
“太久遠的事兒咱不說,就說那蒙元的忽必烈。儒家大宗師的名號是怎么來的?一個漢話都不見得會說的韃子,還儒家大宗師,大宗師個屁!我唾!”
孫之獬是罵人專揭短,從蒙元之初到明興后的孔克堅,還大聲背誦了一段《明太祖實錄》。
朕聞爾祖孔子垂教于世,扶植綱常,子孫非常人等也。故歷數(shù)十代,往往作賓王家,豈獨今日哉?胡元入主中國,蔑棄禮教。彝倫攸斁,天實厭之,以喪其師。朕率中土之士,奉天逐胡,以安中夏,以復先王之舊。雖起自布衣,實承古先帝王之統(tǒng),且古人起布衣而稱帝者,漢之高祖也。天命所在,人孰違之?
可以說是把孔家的皮給扒得一干二凈。
“齊國公,齊國公啊,你自言要秉公執(zhí)法,不徇私情,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能放過一個壞人。那這曲阜孔氏一族早就爛的臭不可聞,違背圣人之道,背國投敵,厚顏無恥,你是要放過他們還是不放過呢?”
孫之獬在臺上大聲的笑著,放肆的笑著,整個就是一副癲狂之極。
而話都說不出的孔胤植則癱坐在椅子里,兩眼看著孫之獬,內(nèi)中蘊含的惡毒直若能將孫之獬整個人都化成尸水。
秦朗站了起來,面無表情的看著孫之獬,而后又冷眼督了一下孔胤植,“本國公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斷無言而無信之理!
他本來的想法是很直截了當?shù)哪孟驴准业,大軍一圍曲阜,孔家人全都抓起來,三木之下孔家最不可見人的陰司也能給問出來。
然而劉源、陳艾山幾人是瘋狂的勸說秦朗,即便要搞掉孔家,手段也別這么直白生硬。
如眼下這一招,那就是陳艾山籌劃的。
秦朗被說服了,主要是他自己心里也有點嘀咕,搞掉孔家,想都能知道在士林中引發(fā)多大的浪潮,現(xiàn)在既然有招能讓這浪潮削弱一些,那就從心唄?
雖然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其中的巧合,孔胤植大老遠的被秦朗從曲阜拉到益都,而恰恰又是這場公審審出了問題,這很難叫某些人相信是純粹的巧合,是孫之獬臨死之前的瘋狂……
誰知道那看似瘋狂的孫之獬是不是已經(jīng)被買通了,誰知道齊國公在萬眾矚目之下迫不得已的開口是不是他蓄謀已久的盤算?
這當中有太多的空間供人聯(lián)想供人猜想了。
只不過只看眼下現(xiàn)場,那可真的是群情激奮啊。
甚至都不需要事先前埋下的棋子帶頭吶喊咆哮,益都老百姓憤怒的吼聲就已經(jīng)驚天動地了。
然后這雷霆一樣的怒吼在秦朗發(fā)話之后又迅速轉(zhuǎn)變成無盡的歡呼……
“父王……”朱慈熾看著被攙扶著攙下去的孔胤植,心驚擔顫的道。
椅子上的衡王擺了擺手。
不說,不要說。
孔家的那點破事兒還能瞞得住誰?
只不過在沒人相對孔家下手的時候,再多的破事爛事也都是沒用的東西,而一旦孔家被人真的給盯上了,那些事兒就變成了真正致命的東西了。
朱由棷擺擺手讓兒子什么話都別說,只臉上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秦朗對孔府下手不好嗎?
大家都是在齊魯?shù)亟缁祜埑缘,孔家是什么德性,朱由棷還能不清楚?
這種貨色殺了真一點不冤。
所以秦朗要對孔府下手就讓他去下手好了。
到時候舉國非議,有的反噬叫他受。而且還能嚴重秦朗與儒林的關(guān)系,這對于朱家來說是大好事啊。
甚至朱由棷都能想象得到,這消息傳到金陵之后會讓崇禎帝多么的高興。
……
好粥需要慢火候,公審大會和隨后的孔府事件就是一鍋絕佳的食材,想要烹飪出絕美的佳肴,則就必須要它們慢慢的發(fā)酵。
但是王遠等人卻等不到那一天了,本來孫之獬也要跟著他們一起砍頭的,但現(xiàn)在孫之獬變成孔府一案的污點證人了,所以他暫時的活了下來。
王遠心里頭苦啊,如果他當初地位能更高,那不就也能知道一些秘密了嗎?
現(xiàn)在他所知道的一些孔家破事,早就被孫之獬抖摟出去了,真的是半點價值也無,只能挨刀。
行刑的童子兵們手拎著大刀,穩(wěn)穩(wěn)地一步步走向王遠等人,百姓的呼聲頃刻就停歇了下。
童子兵們則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們現(xiàn)在心頭一片空明,在這些人眼中,只剩下了犯人那或細廋或粗大的脖子。
王遠被按倒在地上,然后左右兩邊的人離開,王遠不甘心的還想站起,他背后的童子兵的大刀已經(jīng)雷霆一樣劈了下去。王遠的脖子被整整齊齊的切斷,破袋從脖頸上滑落,咕嚕嚕的滾向臺下。
“這狗官也有今天!”
一聲哭嚎響起,一名專門拎著扁擔的二十多歲漢子就猛地向王遠的人頭沖去,舉起扁擔就對準猛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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