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之顧不得受傷的手，趕快上馬車前往宮中。馬車路過的地方仔細看去下面偶有血痕。

        “陳主書，您還是先讓御醫瞧瞧吧。”到了宮中后，有婢子看見他的手道。

        “多嘴。”這是陳慶之為數不多朝著奴婢發怒，這件事太重要了，絲毫耽誤不得。

        “煩請公公通傳一聲，子云求見。”陳慶之在御書房前微微彎腰道。

        站在門外的公公面露難色，“陳主書你不知道，現在在里面的人是西豐縣候。”

        陳慶之微微頷首，“子云的事確實著急，勞煩公公了。”

        公公見他的手不停流血，想來這事小不了。

        “陳主書稍等。”公公轉身進步片刻，出來道：“陛下讓您進去。”

        “多謝公公。”陳慶之一步邁進御書房，見到蕭衍時他的唇色已經泛白了些。

        陳慶之跪下道：“陛下，微臣無能，太子家令尋了短見，微臣沒攔住。”

        陳慶之低著頭不知道是什么落在了地上發出了巨大的響聲，謝禧的死正隨了蕭正德的意，可謝家那邊蕭衍總要給個說法。

        “子云。”蕭衍閉上眼抬起透，“我讓你去是因為我知道這件事難做。”

        “臣辜負了陛下。”陳慶之道。

        蕭衍揮揮手，“下去吧，去太醫院趕快瞧瞧你的手。”

        “是。”

        陳慶之從地上站起來覺得頭暈乎乎的，出門前他聽到里面的訓斥比方才更嚴重了。天色壓的極低，讓他睜不開眼。

        “陳主書！陳主書！”公公晃了晃陳慶之，他因失血過多昏了過去。“來人，快來人。”

        蕭衍奪門而出看見躺在地下的陳慶之，這時他才看見陳慶之血色極少的臉。

        范葉霄在聽說蕭婉的事情后心中緊了一下，她并不意外，因為上輩子范葉霄就是這樣死的。接著她又聽說陳慶之被宮里的人送了回來。

        “他怎么了？”范葉霄著急站了起來。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阿螢只知道外面的人都說長樂公主死了，她是在回來的路上剛好碰上宮里的人進了陳府，然后去問了問，才知道陳慶之被送了回來。

        范葉霄直接出門道：“備馬車。”

        一路上她都提心吊膽，陳慶之人在宮中能發生什么事？

        她到府上的時候太醫院的御醫才都剛走，華生見范葉霄來了便迎上來道：“女郎，家主現在還沒醒來。”

        “你們家主出了什么事？”聽到陳慶之還沒醒范葉霄更著急了，她急匆匆進了陳慶之的寢房。

        陳慶之躺在榻上，手露在外面，掌心處纏繞著白色的絲帶。

        “這是怎么回事？”范葉霄坐在榻的邊上輕輕拿起陳慶之的手。

        華生道：“家主一大早便被陛下傳走了，他從宮中出來了一趟，當時讓人找奴過去了。奴到的時候家主的手已經受傷了，他懷中躺著太子家令。”

        “太子家令？謝禧？”范葉霄不是很清楚謝禧的官職。

        華生點點頭。

        “是太子家令的劍劃傷了家主。”華生道。他當時就看見那把劍在謝禧的手中，而他的主人受了傷。

        “謝禧人呢？”范葉霄問。她印象中謝禧因為長樂公主的去世也自刎了。

        “沒了。”華生回。

        范葉霄明白了，是陛下讓陳慶之去安撫謝禧，只是陳慶之沒想到謝禧會自刎，他或許是下手攔了，沒攔住但人受傷了。

        “方才太醫怎么說？”范葉霄又問。陳慶之向來體弱，如今又失血過多更是虛弱的很。

        華生道：“太醫說再晚些就不行了。”他低著頭有些后怕。

        范葉霄的眉頭微微蹙著，“你下去吧，將太醫開的藥熬好端過來，我在這里守著。”

        范葉霄沒有吃正午的飯，現下有些饑餓感，看著陳慶之這幅憔悴的模樣又無心下咽。“你說說你，明知道救不活的人為什么還要下手。”

        她看見陳慶之的嘴角微微上揚。

        “你醒了？”范葉霄問。

        陳慶之有些困難睜開眼睛，因為沒有力氣眼睛不能完全睜開，從范葉霄的角度看像是個想要偷偷窺探人世的孩子。

        “若是換做你也會這樣做。”他聲音太小了，范葉霄只見他張開了嘴并沒有聽見他在說什么。

        范葉霄俯下身子將耳朵貼在他的嘴邊，“你再說一遍。”

        陳慶之輕輕一笑，鼻尖的氣息傳到范葉霄臉頰上。他清晰看到范葉霄紅了臉。在榻的側面，陳慶之艱難抬起手落在范葉霄身上，范葉霄受了力，她的臉不由得貼在了陳慶之的唇上。

        “都這樣了還不老實。”范葉霄忙起身道。

        她雙手輕輕握著陳慶之的手，“下次可不能這樣了，若是你在到宮中之前就昏倒了可如何是好？旁人不知道你的身子，你自己還不清楚。”

        陳慶之閉上眼微微點頭，再想睜眼時仍覺得很累。

        “你要是覺得累閉上眼就好。”范葉霄見他又很困難睜開眼睛，笑著說。

        陳慶之的氣力比方才好了些，他道：“我怕你在這里無趣。”

        這一次范葉霄聽見了。

        “我不會無趣，我知道你現在心中不好受，或許是因為謝禧死在了你面前，也或許是你沒有做到陛下吩咐的事。”范葉霄一字一句道：“但是天不由人，你已經努力了。”

        這些話這的說到了陳慶之心坎上。

        陳慶之的眼睛紅了，他強忍著不想在范葉霄面前流淚。但這一次淚水還是不爭氣滑落。

        她給陳慶之擦去淚水，第一次感覺到他的不易。

        讓陳慶之難過的其實是蕭正德如此行事陛下竟然還會放過他，陳慶之第一次覺得陛下的寬容過了頭。

        蕭宏和蕭正德一起跪在御書房，這一整日蕭衍都被他們二人牽絆著，謝家那里他又派去了人，因去的人不是陳慶之，他心中還有些不踏實。

        “陛下，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陛下。”蕭宏一直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他不少蕭正德一個兒子，但這種事情不能讓外人知道是蕭正德干的，這樣一家的臉面都讓蕭正德丟完了。雖然現在整個建康都不會想到蕭正德以外的第二個人，但只要陛下不說就沒人敢講這種事隨意安插在皇親國戚身上。

        蕭衍與蕭宏想的何嘗不一樣，平日里蕭正德犯錯再多他都當做看不見，但這件事他不能當做看不見，若是將蕭正德丟出去，皇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阿六，你自己說說如何處理這件事吧。”蕭衍累了，他走到案的后邊坐下。

        蕭宏道：“謝家要什么賠償臣弟都會一一承擔。”

        “你承擔？”蕭衍再一次覺得這個弟弟沒腦子，“你承擔了不就告訴了謝家與世人，這件事與你有關。”

        不做虧心事哪里會貼著去補償。

        “臣弟不知道。”蕭宏滿頭大汗，他實在想不到能有什么辦法。

        蕭衍又轉向蕭正德，“\''你呢？你說該怎么辦？”

        “臣，臣也不知。”蕭正德來這里就是來挨罵的，他知道蕭衍就算再生氣也不會拿他怎么樣。

        蕭衍嘆聲氣，“滾出去吧。”御書房只剩下了他一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想找個人說說話，想問問陳慶之這件事如何處理才好。蕭衍心中已經有了應對之策，他只怕這樣做不妥當。

        華生將藥端來后范葉霄扶著陳慶之坐起來，“你現在就是身子虛，手上的傷假以時日就會好。”

        “身子會比手上的傷好得更快。”陳慶之一口藥還沒吃就先說。

        “流了這么多血，那一定要好生養著。”外面刮著建康的風聲，范葉霄都可以不聽，她只需要知道陳慶之何時才能好起來。

        陳慶之笑笑沒再說話，范葉霄將藥喂給陳慶之后，阿螢進來道：“女郎，時候不早了。”

        她向外看去確實已經不早了。吩咐好華生后范葉霄又急忙趕回范府。

        “你看，有惦記子云的人。”蕭衍掀開馬車的簾子看見從他旁邊過去的范葉霄。

        公公笑笑，“陳主書這樣好的人，能有人惦記也是好事。”

        蕭衍放下簾子，“走吧。”

        外面再響起敲門聲，華生最初還以為是范葉霄又回來了。開門的人沒見過蕭衍，但他常見蕭衍身邊的公公。能被宮里的公公引路的人還能有誰。

        那人本想去通傳，陛下來了家主自然是要出來迎接的。

        “不必了，子云現在不便起身，朕自己過去就好。”蕭衍道。這是他第一次進陳慶之的府邸，當初陳慶之不要太大的府邸蕭衍便給了他這一處，這一處離宮中較近，陳慶之常出入宮中也方便。

        如今一看，這小小的府邸竟然都這樣空蕩。

        “看來是朕常召子云進宮，府邸都不像一個主書整日的居所，倒像是許久不來的樣子。”蕭衍道。

        公公道：“等陳主書有了夫人便好了。”陳慶之與范葉霄的事這公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蕭衍笑笑沒有說話，他徑直走進陳慶之的寢房，華生聽見有人進來，一回頭便看見了蕭衍。

        “參見陛下。”華生跪在地上道。

        陳慶之見蕭衍來了更是著急要下榻，蕭衍忙走過去拉住了他，“醒了多久了？”

        “有幾個時辰了，太醫剛走不久就醒了。勞陛下掛心。”陳慶之回。他嘴唇還是蒼白的。

        蕭衍也坐在榻上，陳慶之的手被白布包了一層又一層，“若是子云的手不包的時候能有這么大也好。”說完蕭衍笑了笑。

        陳慶之也笑了，“如今看著也挺好。”

        蕭衍拍拍陳慶之的肩膀，他不經意咬了咬嘴唇，想要說什么又沒說出來。陳慶之知道陛下不會平白無故過來，既然陛下此刻不想說那他就等著。

        “你們都先出去吧。”蕭衍道。

        “子云，這件事你說該怎么壓下去？”蕭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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