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此同時，南大校園里，天色暗得厲害，似要下雨，收發(fā)室里開了燈。

        黃珍珠正在登記郵件入庫，抬頭望去，墻上掛鐘顯示五點(diǎn)。今天不用值班，收發(fā)室五點(diǎn)半關(guān)門下班。

        柜臺后面放著黃珍珠的行李，她買了今晚六點(diǎn)半回嶼山村的大巴，下班后直接去碧湖客運(yùn)站坐車。

        臨近放假總是無心工作，同事甲連圍巾都不織了，一下午坐在那里看娛樂雜志，同事乙則是洗杯擦桌給綠蘿添水。

        電話聲響，鈴鈴鈴在懶散的環(huán)境顯得急促突兀，同事乙去接，接完望向黃珍珠：“珍珠，主任找你。”

        黃珍珠接起電話，主任告訴她：“珍珠，把你的身份證號報給旅行社，職工旅游個個都要到。”

        黃珍珠心里咯噔一下，她的大巴票都買好了，很是記掛狄楨狄珠：“主任，我可不可以請假？不是我不愿去旅游，實在是家中有事。”

        主任對黃珍珠印象不錯，聽她這么說，出于體恤下屬，就算怕得罪上面的人也要去問一下，畢竟人家都說家中有事：“……我去問問。”

        掛上電話，主任做了一番心理建設(shè)后打給了周校長的公子。

        主任也不知道為什么校長公子突然要求每個人都去黃山啊。

        墻上的掛鐘走了一圈又一圈，黃珍珠惴惴不安地等著主任回電。

        同事甲乙要她把心放肚子里：“家中有事，還不讓人回家啊？哪門子道理。”

        掛鐘的分針搭上6這個位置，五點(diǎn)半，下班的鐘點(diǎn)，電話鈴再一次響起。

        有過那種勝利在望又瞬間被打回原形的感覺嗎？

        現(xiàn)在就是。

        黃珍珠接電話，那頭傳來主任的聲音，冷冰冰的八個字：“不得請假，不去開除。”

        這時，下班的同事甲拉了電閘，收發(fā)室驟然滿室漆黑，黃珍珠把這八個字聽得清清楚楚。

        漆黑一片，如同她的心情。

        黃珍珠或許不知道，這次是她離真相最近的一次，卻被周明攪了。

        在碧湖客運(yùn)站退了大巴票的黃珍珠，天色擦黑，在路邊找了個電話亭打給狄妃。

        狄妃掛上來自黃珍珠的電話，狄母聽了個大概，喜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她不回來了？”

        狄妃點(diǎn)頭。

        狄母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推狄妃：“她這個月八百給了嗎？”

        狄妃點(diǎn)頭，豈止八百？她還借口治病多要了九百。

        狄母欣喜完不免擔(dān)憂：“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

        “怕什么？”狄妃虛驚一場后的情緒反彈：“黃珍珠要敢來，我就大大方方告訴她狄楨狄珠死了！珍珠要是找我算賬，我也有賬要和她算，狄敏造的孽憑什么要我來承擔(dān)？無端端死在家里，這家都成兇宅了！”

        ……

        南市去黃山的火車歷時20小時，同事甲乙在車上說著往年旅游的趣事，不停往黃珍珠手里塞瓜子話梅地瓜干，讓她寥落的思子之情淡了些。

        火車途經(jīng)江西上饒，因為鐵路整修延誤六個小時，同事四五個又拉上黃珍珠一起去附近的古鎮(zhèn)逛逛，這處古鎮(zhèn)尚未開發(fā)，熱鬧的集市上什么都有，活雞活鴨，白茶綠茶，時令的楊梅白梨新鮮又實惠。

        火車搖搖晃晃到了黃山站，職工換上御寒的衣物準(zhǔn)備下車的時候，主任拉住了黃珍珠：“珍珠，你繼續(xù)向前坐，到了合肥站下，有人接你。”

        這下，黃珍珠知道是誰的手筆了，硬要她來職工旅游，不來就開除，她都跟他說自己要回村了，還這樣？控制別人擾亂別人的計劃很好玩？

        黃珍珠踏出合肥站的時候，他在站前的車?yán)锏人��?

        周明把她的行李放進(jìn)后備箱，后面的一部車，從車窗里探出一個人來，模樣比周明大些，風(fēng)度翩翩：“珍珠，你好啊。”

        黃珍珠認(rèn)識他，叫了聲鄭生。

        鄭婺綠說：“原來周明是叫你來看金魚啊？”

        黃珍珠聽不懂鄭生在說什么，這時周明扣下后備箱，淡淡地瞥他一眼：“話真多。”

        這時，吳局的司機(jī)把鑰匙送來，是鏡綠山書房的鑰匙，附了一句話，說青隴鎮(zhèn)到底未開發(fā)，治安一般，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注意安全。

        鑰匙在長指上轉(zhuǎn)了一圈，周明嗯了一聲，要黃珍珠上車。

        ……

        長居都市，見慣高樓大廈，車來車往，街頭神色匆匆的行人，交通燈急促地蹬蹬跳秒，就會熱衷于返璞歸真，推門見山見湖，滿眼綠意的淳樸田園生活。

        吳局就是這樣，在鏡綠山修建了一間‘書房’，說是書房，實則一應(yīng)俱全，有廳有臥有廚房。書房位于青隴鎮(zhèn)東梓村鏡綠山，開出合肥市區(qū)到達(dá)已是傍晚，在鎮(zhèn)上購置了些食材和日用品。

        要開上山路，鄭婺綠所開的轎車不適合，五個人坐上周明所開的越野車，經(jīng)過東梓村，往車窗外看，村民正在弄祭祖的東西，蘸了金墨的飽滿毛筆涂寫著‘吳’字。

        副駕的鄭婺綠和周明說：“這里就是吳局的故鄉(xiāng)了，全村都姓吳。”

        黃珍珠正和后座鄭婺綠的小女兒玩得開心，扎著兩個小辮子圓圓肉肉的臉蛋，她一只手攥住一個桂圓，一只手沒有，讓小姑娘猜。

        楠楠猜左手猜不對，又猜右手，猜對了，又把桂圓遞給黃珍珠，嗲嗲地叫她阿姨剝開她吃。

        周明從車前的后視鏡望過來，黃珍珠好似早有預(yù)感地抬頭，視線撞了個正著。

        鏡子里的他眉眼英俊，拂了她一眼，沉著沉甸甸的欲，潛藏著欲望的風(fēng)暴。

        黃珍珠知道那是什么眼神，是他想她的眼神。

        這種眼神交流發(fā)生在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能噹�里，黃珍珠浮上失措感，連忙移開眼睛，怕外人看出端倪。

        修建在巖石裸露的厚重山巒上，鏡綠山書房似一朵云懸浮于山間，透過通透的玻璃幕墻可以俯瞰湖光山色。

        在車庫停車，女人拎著輕便的東西和小朋友先上樓，周明和鄭婺綠隨后，從后備箱中取出行李。

        哼哧哼哧搬東西時，鄭婺綠察覺周明瞥見他行李時，濃眉微挑的微妙神情。

        鄭婺綠好奇：“嗯？”順著周明眼神的方向，他透過他提包一側(cè)的網(wǎng)面袋，可以瞧見里頭的藥瓶，花花綠綠的貼紙上面一個坦胸露乳的女郎在搔首弄姿，還有‘sex’的字樣。

        被人發(fā)現(xiàn)私隱，鄭婺綠咳了一聲。

        周明無意管他的事，讓他把東西收好。

        這讓鄭婺綠起了解釋心思：“孩子她媽，產(chǎn)后有點(diǎn)……嗯……冷淡，這是她用的。”他說：“哥哥我是個好男人。”

        周明嗯了一聲，鄭婺綠上來攬他的肩：“如果珍珠妹妹冷淡的話……”他說話半遮半掩，懂的人自然都懂。

        周明對這種事向來自信心爆棚，拉下鄭婺綠的手：“和我在一起，你覺得她需要嗎？”

        鄭婺綠覺得他年輕，沒有見識過女人的另一面：“這可說不準(zhǔn)。”

        周明嗤笑一聲，拍了拍好友兼合伙人的肩膀：“你自己留著吧。”

        ……

        遠(yuǎn)離城市在山間，天空的星子都鉆了出來，涼風(fēng)徐徐吹來，湖水在綠樹掩映間粼粼生波。

        晚餐是黃珍珠和鄭太太合力做的，鎮(zhèn)上賣的好魚好肉不少，窗明幾凈里，餐臺上便攜燃?xì)鉅t燃燃，多添了些醬汁，一鍋墊滿好菜的燉牛腩滋啦滋啦，拔出紅酒瓶塞，色澤濃艷的紅酒傾注在玻璃杯中。

        在車上的時候，鄭婺綠和鄭太太叫做楠楠的小女兒很喜歡黃珍珠，往她懷里鉆，吃飯時童聲童氣叫她阿姨，要她喂飯。

        黃珍珠暢想著狄珠長大是不是像她這么可愛，像個糯米團(tuán)子，和小姑娘玩得起勁。

        對座的周明看了不以為然。嘁，這就是小孩。

        此刻黃珍珠身上的母性光輝讓周明厭煩，應(yīng)該是太久沒見她的緣故，她的笑顏?zhàn)屗�一時移不開眼。

        喝酒時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周明索性大大方方地靠著椅背，欣賞黃珍珠。

        好不容易哄著小姑娘吃下半碗米飯，周明那放肆又輕佻的打量讓黃珍珠心煩意亂，小姑娘嚷著要吃甜瓜，她就領(lǐng)著她去廚房切去了。

        黃珍珠避開他灼熱的目光走了，倒讓周明的心情很好，天知道她剛剛拿著勺子要喂小姑娘，對小姑娘說啊的時候，她的眉眼嬌憨，這模樣他有多想念。

        黃珍珠把切片的甜瓜遞給小姑娘，順便切了些水果放在玻璃果盤中，當(dāng)飯后甜點(diǎn)。

        這時的餐桌上，鄭太太是南市所謂‘上流社會’那階層，消息靈通，看周明笑容蕩漾，提了一句：“天笙的鐘千金和她不是一個路數(shù)。”言外之意就是黃珍珠和鐘千金相差極大，不是同個類型。

        周明乍聽，才想起來鐘千金是誰，是周太太給他找的相親對象，他挑眉：“阿嫂，那鐘千金是什么路數(shù)？”

        鄭太太說：“一日相處，我覺得珍珠這人不錯。如果你有了別人，還是放了她比較好。”這圈子就是這樣，不用到大發(fā)喜帖喜糖的地步，只要風(fēng)聲往外傳，哪怕還沒見面，大家都會認(rèn)定某某和某某會戀愛結(jié)婚、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合，因為大家不會拒絕婚姻讓家族變得更強(qiáng)，勢力更旺。

        手中的酒杯晃了晃，杯中酒液漾著的光映在周明的俊臉上明明暗暗，他勾起嘴角：“放了她？為什么要放了她？她這么好玩，這么聽話，對我千依百順，我寵她還來不及。”

        對上鄭太太繃緊的臉，周明要她省省：“阿嫂，少管點(diǎn)別人的事。”

        鄭婺綠這時候識相，左右都不幫，在中間和稀泥：“這酒不錯，阿明，車?yán)锸遣皇沁�有一箱？”

        鄭太太不甘示弱：“你們男人就是這樣，要占著幾個女人才夠？不讓她走，以后人老珠黃讓你嫌棄，就轉(zhuǎn)手把她送給別人，陪領(lǐng)導(dǎo)陪客戶，把女人最后一絲利用價值榨干才安樂。”順道把鄭婺綠也給罵了。

        鄭婺綠見太太言論過激，急忙安撫她：“不要發(fā)散思維，周明不是那樣的……”

        話音未完，周明笑了開來，對上鄭太太的眼：“阿嫂，別動怒，你這么慷概激昂地說了一通廢話……是放是送，都看我的心思。”他頓了頓：“哪怕是送，也由不得她說不。”

        這時候，三個人也不知道，走出廚房門牽著楠楠的黃珍珠，把這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臉上頓時沒了血色。

        周明的這些話，足以剖開黃珍珠，讓她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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