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黃珍珠不知哪里來的怪力，掙脫時撿回那把刀，醞著一股強烈的恨意和他攤牌，瞪著他直直就往手腕上劃：“周明，你還不知道吧？我在鄉下結過……”

        鋒利的刀刃觸上她腕間細薄的皮肉，鮮血爭先恐后地涌出來，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周明劈頭蓋臉奪下了刀，拋得遠遠的！

        周明活到現在，第一次這么驚懼難當，心臟一瞬間收縮得像被人用手緊緊攥住，血肉崩開，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見，鋪天蓋地全是她細白的手腕間漫擁出來的鮮紅血色……

        血流如注地冒出來，黃珍珠疼得直蹙眉，卻伴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殘忍快意，原來自己被他逼到想要一了百了是這種感受，她唇邊漾開笑意，被他用衣物緊急覆住手腕施壓止血，驚恐萬分的周明抱起她急匆匆地往醫院樓里跑。

        張助理在急診科看到老板的時候，他渾身濕透，黑襯衫黑褲子像妖孽一般，挽起衣袖的手臂殘留著血漬，混上水珠，爭先恐后地往下流。

        彼時周明很煩躁，叉腰時恨恨地捶墻，低罵了一句，暴怒到了極點。

        張助理知道是黃珍珠割腕后，感慨地嘆息，黃小姐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急診科的醫生給病床上的黃珍珠處理傷口，察覺病人體溫是不正常的高，再一診斷，竟然發燒了。

        發燒的黃珍珠很不安分，受傷的手四處亂揮很不配合，半昏半醒時嘴里囈語不清，時而喊著哥哥不要走，時而說阿爸阿媽她好想他們，時而啜泣著胡言亂語：“求求你放過我吧……你要逼我到幾時啊？我已經很慘了，我不想被開除，我沒有偷東西，為什么偏偏是我？”時而是神志不清地囈語：“狄敏，要是不是狄楨狄珠……我好痛……”

        這些話，隔著急診科簾子的周明聽得一清二楚，原本握緊的拳頭松懈下來，指尖不可抑制地顫抖著，明明是盛夏時節，他卻如墜冰窟，

        終究是他嗜血殘忍歹毒，他是個惡魔，他是個扭曲的變態，他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把懷孕的她步步緊逼到尋死，他心里寒涼一片，欺霜賽雪，冰雪連天，沒有人愿意留下。

        束手無策的醫生拉開簾子尋求周明的意見：“周生，病人落水發燒，傷□□裂，流血過多，現在不配合縫合，我們沒有辦法，這邊建議打鎮靜劑。”

        周明走近病床，無可無不可地頷首：“好。”

        醫生吩咐小護士準備鎮靜劑，轉身看見這英俊的年輕男人，神情專注地注視病床上胡言亂語的女人好一會兒，俯身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什么，優越的下頜線條隨著說話輕微抽動，說完悄悄話后起身，釋然地對她笑了笑，不舍地撫摸她濕透的面頰。

        悄悄話說完，周生撩開簾子離開了。

        醫生覺得神奇的是，不知道周生對她說了什么，女人手亂揮的弧度漸漸縮小，緊蹙的細眉松開，呼吸漸漸均勻平和，不像剛才那樣夢寐囈語，抗拒治療了。

        這下用不用鎮靜劑都可以了，醫生順利縫合黃珍珠的傷口，護士熟練地拆開醫療包裝，為她扎針輸液。

        拉開急診科的簾子，護士把病床上的黃珍珠推出來，外間不見周生的身影，只有張助理一人在等待。

        黃珍珠像是睡了出生以來最長的一覺，昏昏沉沉，沒有做夢，耳邊始終回蕩著一個低沉痛苦的男聲：“珍珠，我同意分手，從今以后不會再糾纏你，給你安穩日子過。我為我做的全部錯事道歉，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

        ……

        黃珍珠醒來后，已經是第三日的早晨，窗外的陽光燦爛，植物綠意盎然，隨風輕擺。

        黃鶯這幾天時不時來看小姑子，這天坐在床邊查看她受傷的手腕，心想這得多疼，這時她悠悠蘇醒過來，纖細的睫毛顫顫，認清是她后，柔聲叫了一聲阿嫂。

        醒來后的黃珍珠只想知道一件事：“我哥哥現在怎么樣了？”

        黃鶯嘆氣：“還是那樣。”她認真嚴肅起來：“阿珠，我告訴你，你別做傻事，你要好好的。你哥哥出事，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黃珍珠問嫂子：“阿哥的醫療團隊有沒有被換？”

        黃鶯搖頭：“沒有。”她詫異：“你怎么這么問？”

        得知周明沒搞連坐這套，喪心病狂地把她哥的醫療資源抽掉，黃珍珠就謝天謝地了。她想起耳邊回蕩的那句話，不知道是夢還是周明真的說過這句話。

        他真的同意分手嗎？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醒來后，黃珍珠一連數日沒再見到周明的身影，都是張助理出面料理她家的事宜

        這天，她去外科更換紗布，向陪著她的張助理表達了感謝，頓了頓，又說：“謝謝你們周總。”

        張助理不知該作何種表情，笑了笑：“都是應該的。”

        黃珍珠身體虛弱，白天要么和嫂子在icu外等著阿哥醒來，要么和嫂子在樓下逛小花園，湖面碧意沉沉，她難免憶起那天的情景，周明跳湖把她拉回來……

        ……

        那晚，周明同意分手，留張助理在廣州處理黃家的事，他驅車回了南市。

        前幾天他還能扮演‘正常人’，正常上班下班，還抽空約了一次心理醫生。

        坐在心理醫生對面的男人，一身手工訂制的高級西裝，英俊矜貴，衣冠楚楚，和他談話時進退有度，邏輯清晰，不像是受了情傷的模樣。

        心理醫生沒抓住周明溫淡面容下，談話時偶爾的恍神，往旁處看時痛楚熾烈的眉眼，她緩緩開口：“周生，分手的后遺癥人人都有。我看你調節得很好，無需心理方面的建議。這邊建議你多運動，多社交，你這么年輕，又事業有成，會遇上更好的人。”

        她繼續說：“至于你說的夜間失眠的情況，我會給你開安眠藥，一次半粒，不要多吃。這邊預祝你生活順遂健康。”

        周明笑了笑，起身跟醫生道謝。

        當天晚上，周明便約了人去游泳，五星級酒店頂樓的泳池，藍色的水面反射出粼粼波光，玻璃的護欄齊腰可以俯瞰南市迷麗璀璨的夜景。

        周明下水游了一小時，出了泳池，上身覆著毛巾，肌肉線條分明，笑容和煦，擦頭發時和旁人說笑。

        看得一旁的鄭婺綠嘖嘖有聲，鞭辟入里地分析：“分手了，這種現象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他知道了珍珠妹妹的丑事，他接受不了，或是終于發現二人之間的差距懸殊，所以他分手分得無怨無悔，甚至有種逃出生天之感。二呢，這些都是裝的，都是裝出來的假象，面上若無其事，實際受了內傷，暗夜里獨自舔舐傷口。裝得再好，得到爆發那一天只會更加可怕。”

        一旁坐著的呂翼頷首：“嗯，我選一。”

        引得鄭婺綠瞥他，嘆了一口氣，他身邊的人都什么眼光：“二選一都能選錯。”

        “一個是收發室的鄉下妹，一個是前□□的外孫。”呂翼另有見解：“沉迷一時情有可原，日子長了，層次不同，雞同鴨講，聊不到一起。”

        周明落座的時候，鄭婺綠給他斟酒，自認體貼：“用不用請假幾天？”

        周明恪守醫囑，晚上還要吃藥，不方便喝酒，擰開礦泉水飲了幾口，沾水的喉結微動，睨了鄭婺綠一眼：“請假？”

        鄭婺綠點頭，剛想說請假后出去玩玩，放松身心，爬爬雪山跨跨沙漠逛逛雨林之類的，周明濃眉微挑，生出一股玩味的心思，哦了一聲：“原來我作為老板，不上班還要請假？”他往椅背靠，正面回答了鄭婺綠的問題：“不用了，手頭積壓了太多事情。”

        逗得呂翼拍著鄭婺綠的肩膀直笑，只覺得佐證了他選的猜測一，這么熱愛工作，這么氣定神閑，還能開玩笑，周明完全不像受了情傷的模樣。

        鄭婺綠注視著周明，心內隱隱浮現問號，他真的沒受情傷？轉念一想，也對，在吉隆坡的時候，黃珍珠落跑離開他，這人當時的表現和現在平和淡定的模樣，可謂判若兩人，難道二人真是和平分手？

        ……

        回了一趟南市的張助理向周明匯報黃家的進展：“黃棟梁還沒醒，沒再被下病危通知書。黃小姐手腕的傷……”

        后面一句，張助理觀察著周總的神色，正要匯報，就被周明打斷，他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緒：“以后她的事不用跟我說。”

        張助理嗯了一聲：“老板，五樓的通行卡需要歸還院方，你這邊有一張。”五樓是廣州第一醫院vip和icu病房所在地，出入需要刷卡，護士臺的小護士來討要，張助理和周明說起此事。

        周明哦了一聲，神情坦蕩，沒有任何閃躲：“離開醫院那天被我扔了，和醫院說一聲，該賠就賠。”

        張助理最知道周明的口是心非，摸不清他說的是真是假，又不敢虎口撩須，嗯了一聲正要匯報旁事，被他淡淡地瞥過來，薄唇微掀：“你以為我會留著卡，想回去找她？呵……我沒那么賤。”

        這話說得尤其重，尤其收尾的‘賤’字，把張助理心里那點以為二人還有故事的隱秘期盼打消，看來二人是真的分手。

        周明做‘正常人’，正常上班下班，作息規律的日子持續了七八天，夜晚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發現半粒安眠藥對他壓根沒用，自作主張地加重了劑量，改作吞一粒，兩粒、三粒、四粒……

        經過嘗試，周明發現四粒睡得太死，三粒混著烈酒飲下，半夢半醒的夢境最令他愉悅、沉迷。

        因為有黃珍珠。

        有時夢見她曼麗的長發攏在一邊，呵氣如蘭地在他身上親他摸他，笑容嬌慵迷人，嬌滴滴地摟著他的脖子：“我知道你給我買了珍珠首飾，在哪里？

        有時夢見她淚眼楚楚，拿著刀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執拗癡迷地望著他：“周明，要是你走了，我就和你一起去，絕不獨活。”

        畫面一轉，朦朦朧朧看見家里，她卷發曼妙，抱著寶寶哄睡，見他過來，小鳥依人地往他身上靠：“寶寶剛剛叫爸爸了。”她笑容甜美：“周明，我只愛你一個人，我只給你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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