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魂消魄散

        姬花派的送信人到達皓月庵時，已是午夜時分。那人拍了庵門好長時間，守門的小尼姑才把門打開。

        悟能師太被叫醒后，聽說是杜莊姬花派來的，她忙打開信，一看，大吃一驚，急忙派人先把送信的人安頓下，又叫來無為。

        無為看了信也嚇了一跳，她面色凝重地問：“師父，我們該怎么做？”

        師太沉吟片刻后：“這件事萬不能泄露出去，只你我二人知曉。明天一早，水家人也差不多能到了。你看住大小姐，仔細著別驚動她。她去打柴，讓她去，你偷偷跟著，要寸步不離。”

        無為點了點頭，悟能讓她先回去休息，自己也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無為第一時間到了憶柔所在的小院前。

        憶柔吃過早飯，拿了繩子和斧頭向山上去了，她本想施展輕功快點走，恍惚間覺得背后有人，可當她回頭看時，又沒發現什么，所以，也不敢冒然，只好還以原來的速度爬山。

        她越來越感覺后面一定有人，她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她能肯定的是，背后人一定是皓月庵的。她草草地砍了一捆柴，背著下了山，她發覺后面的人還在跟著她。

        憶柔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她覺得要發生什么事。當走到皓月庵庵門前時，她竟然看到了水若寒的那匹白馬，她的心狂跳起來，她知道，她的身份暴露了。

        憶柔不動聲色地回到后院，把柴放下，無為直到她進了屋，才快速去通知師父。

        憶柔回到房間，找出自己的那幾本書，還有制作的各種藥，放到一個灰色的包袱里，正想出門，門外想起了敲門聲。

        憶柔忙又放下包袱，打開房門，是無為。

        無為笑著：“婆婆，師父找您有點事，你跟我去一趟前廳吧！”

        憶柔笑了笑，然后用手比劃著說要上茅房。

        無為笑著點了點頭：“我在外面等你。”

        憶柔拿了包袱，進了茅房，打開后面的窗戶，飛身出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往哪個方向走。可不知為什么，好像有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在暗中指引著她，讓她向玉兔山方向跑。憶柔就在那股力量的指引下，向著彼岸谷飛奔而去。

        無為在外面等了很長時間，見沒動靜，又喊了幾聲，依舊沒有任何聲響。她心中一驚，撞開門進去，拐進左邊的茅房，后面的窗戶大開，連個人影也沒了。

        早已等不及的水若寒已到了后院門口，當他看到無為的臉色時，知道憶柔一定不在房中了。

        無為慚愧地說：“水莊主，師父，無為愚笨，讓大小姐跑了。”

        水若寒沒說一句話，轉身出了庵。師太、阿虎等人也跟著跑了出去。

        水若寒吩咐：“分開找，我往玉兔山方向，師太向花家寨方向，阿虎，你向北去。”

        三人各帶著一隊人出發了。

        水若寒越走心越涼，依他的腳力，憶柔不可能走得如此快，就這么一會兒的工夫，她不可能走得連他也跟不上。

        “去哪兒了？她到底去了哪兒？不會是彼岸谷的，那個地方陰森恐怖，她不可能向那個方向。”

        他一邊奔一邊想著，然后就想掉轉方向，向阿虎那邊去。

        可就在這時，一位年老的樵夫出現在了路邊，水若寒本不想問，可走過去后，他又折了回來，問老樵夫有沒有看到一位老婆婆。

        老人笑著說：“我看到了，去了彼岸谷，真是奇怪啊！依她那個年齡，不可能走得那么快。我這個歲數的，就是我們這一帶腳力最快的了，可跟那個婆婆比，我是不值一提啊！真是見鬼了……”

        水若寒沒等他說完，策馬向彼岸谷方向狂奔而去。

        憶柔沒命地奔上了玉兔山的最高端——兩只兔耳朵中的一只上，望著下面的萬丈懸崖，她的心突然變得平靜了，那不見底的深淵，全被樹木遮蓋著，就算后面沒有人，她也很想往下一跳，那樣的話，一切都結束了。

        就在她心念徘徊間，水若寒他們到了。憶柔聽到了身后的人馬聲，水若寒看到了崖頂上滿頭白發，衣衫破舊的憶柔。他突然想哭，又想把自己痛打一頓，他不知道，弱不禁風的她是如何度過這半年之久的。

        望著她的背影，水若寒雙眼濕潤，他用力控制著自己，聲音顫抖著：“憶柔，跟我回去吧！我知道，你恨透了我，恨透了我們，這些我都知道，只求你先跟我回去！”

        憶柔一聲沒響，她只是靜靜地聽著，聽著那恍如隔世的聲音。以前，她天天盼著能聽到他哪怕一丁點的聲音；可現在，那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時，她的心卻那樣的平靜，再也起不來半點波瀾。

        她只是閉著眼，靜靜地聽著。

        水若寒看她沒有半點反應，心里萬分焦急。他怕！他真得怕了！他怕她會往前邁一步，他怕她已萬念俱滅。哪怕她說一句話，他也能心里稍微安生點，可憶柔卻一句話也不說。

        水若寒又向前走了一步，憶柔卻說話了，但聲音淡淡地：“別再向前。”

        水若寒急忙止住了腳步，他怔怔地站在那兒，幾近哭訴般哀求著：“憶柔，求求你，跟我回去。如果你實在不想回去，可以，你就住在皓月庵，我把家里的事安頓好后，來找你。”

        憶柔向前輕輕邁了一步，水若寒驚得出了一身汗。

        他顧不得身邊的幾位弟子，眼淚噴涌而出，他哽咽著：“憶柔，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可你先別莽撞，你先下來，你聽我向你解釋，好不好？求求你了，憶柔！”

        憶柔淡淡地幽幽的聲音：“水憶柔已經死了，如今在你眼前的是另一個人，她本想安安靜靜地度過余生，你們本不該來的。你們來，就是她的末日。”

        說完，憶柔縱身一躍，跳下了萬丈深淵。

        水若寒如夢般，呆呆地站著，直到他身后的弟子們驚呼著“大小姐”，他才突然夢醒般，發瘋似的跑向崖頂。

        那一刻，他很想縱身一躍，跟著跳下去。可他的幾個徒弟拉住了他，他們喊著“大小姐”，又喊著“師父”，使勁地攔住了水若寒。

        水若寒望著那無底的深淵，心里一陣絞痛，頭里一絲麻木，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師太她們趕到時，水家的幾個弟子正在大喊著“師父”，卻一個個無能為力。師太費了好大勁，才把水若寒弄醒。

        水若寒整個人如同虛脫了般，兩眼木然地望著眼前的人影，卻只想睡覺。

        眾人回到皓月庵時，阿虎跟其他人也回來了。看著師父這般模樣，阿虎心里很著急。

        師太嘆了口氣：“水莊主受了刺激，身體暫時不能恢復。在庵中不太方便，你們先到花家！我立刻讓無為先去花家通報。”

        花俊雄跟兒子花英飛親自來到皓月庵接走了水若寒，當他們到達花家時，悟靜和姬花也到了。

        看著水若寒的樣子，姬花很擔心：“怎么會這樣？悟能，你們有沒有派人到崖底下查看？”

        悟能嘆口氣：“不用看，從兔耳朵峰上跳下去的，沒有一個生還的。要么被激流沖走，幾日后從下面的潭底漂上來；要么被那些樹枝掛住，后來掉下去的，便只有白骨了。”

        悟靜卻堅持著：“那也應該去找找啊！不能不找吧！”

        悟能忙道：“二師姐放心，阿虎在山上，無為帶著人已到山下去了。”

        眾人這才坐了下來。花俊雄問了事情的經過，幾個人聽完后，都唏噓不已。

        姬花生氣地發起了牢騷：“若寒這孩子，也是活該，他就算再不喜歡憶柔，也不該這么偏心啊！本來莫鐵雁是給憶柔找的郎君，可到后來，又成了思柔的。憶柔走失后，竟然不了了之。現在后悔，有什么用？”

        悟靜什么也沒說，可心里清楚，她兀自嘆了口氣，心里默念：“孽緣啊！”

        阿虎他們回來時，已是很晚了，沒有半點收獲。阿虎望著還在昏迷的師父，不知如何是好。

        悟靜急忙安慰阿虎：“阿虎，你也不用著急，你師父是急火攻心。過幾天就沒事了，只是眼下，卻不能長途走路。要不，就讓他先在花家休養幾天，你先回水府，免得夫人著急。”

        阿虎不放心：“師太，我還是在這兒守著師父吧！家里沒什么事，鐵雁跟阿獅他們都在家中。我等著師父醒來，跟他一塊回去！”

        花莊主忙說：“這樣也好，阿虎照顧若寒，我也放心。先讓若寒的兩個徒弟回水家報信，若寒什么時候醒來，什么時候回去！”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水若寒這一昏便是三天，直到第四天早上，他才慢慢醒來。

        阿虎高興地喊著“師父”，水若寒覺得自己的頭疼得厲害，他喝了一口水，向四周看了看，覺得奇怪，因為眼前的景物實在是陌生的很。

        阿虎忙告訴他，這是在花家。水若寒使勁按了按太陽穴，這才想起了所有的事情，然后他的心又開始痛，痛得他幾乎又要趴到床上。

        水若寒，你自作孽，不可活，卻又在這里丟人現眼。為什么不隨她跳下去，那樣就一了百了！可如今還得從這兒爬起來，還得再回那個府，見著那群人，水若寒，你不累嗎？

        他呆呆地想著，痛痛地思著。從此，他真得失去她了；從此，他真得是心如死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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