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征伐
為了在朝歌援兵到來之前一舉攻破崇州城,姜子牙派李哪吒與楊戩半夜里潛入敵軍營寨內,燒了對方的糧草,又暗中讓土行孫與雷震子來到崇州城外阻斷了運糧的道路。
迫于絕糧,崇州兵馬于數日后傾城而出,背水一戰。
晃晃白日下,軍旗獵獵飛舞,年輕的將軍端坐于馬上,戰袍肅穆,長槍指天。
兩軍在如雷貫耳的吶喊聲中兵戈相見。
騎白馬的少年與敵軍主將擦身而過,后者一抬頭便被對方透著寒意的目光驚出一身冷汗,那雙眸子里泛著的,似乎是他年少時最為熟悉的色彩。
崇應彪怔忡了一瞬,才在久遠的記憶里翻出一個名字:“崇……崇戩?”
他以為對方要殺他,卻不承想白馬僅是疾馳而過,沒有半瞬的停留。
崇應彪粗喘了口氣,頗有大難不死之感,然而就在他驚魂未定著轉頭時,才發現身旁將領早已命喪搶下。
面前的少年騎于棗紅赤兔馬上,玄甲寒光,眼神狠戾如鷹。
李哪吒嘴角扯出冷硬的弧度,輕笑著糾正他:“錯了,是楊戩。”
白馬停在斷壁殘垣旁,楊戩抬頭望去,四處搜尋的目光定在一面青黃旗下。
那頭的將領雖比數年前滄桑了許多,但輪廓依然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少年眼眸凝住,握緊手中的韁繩,縱馬而去。
風馳電掣間,一柄長刃攔住了前方突圍將領的去路。
楊戩勒馬看向跌落在地面上的人,冷聲道:“雷參將,可還記得在下?”
“你……你是?”對方驚恐地盯著他看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少年面不改色:“在下,楊戩!”
“楊戩…?”年長的將軍思索了會,終于神色大變,“你是崇戩?!”
多年前的記憶翻涌而來,數九寒天下,刺耳的鞭聲響徹別院,雪地里殷紅一片。
那年被其視如草芥,肆意蹂躪的小少年,如今以敵軍將領的身份再次出現,雷參將連投降的勇氣都霎時弱了幾分。
他忙慌慌張張爬起來雙膝跪地求饒,竭力辯白道:“當年的事兒,我只是聽從世子吩咐,都是他指使的,與我無關啊,無關……你別殺我,別殺我!”
“我這筆賬,自然不會賴到你頭上,”楊戩眉頭輕擰,面容之上是鮮有的憎恨之色,“但苒兒挨的那一鞭子,我得還給你!”
清冷凜冽的嗓音傳至戰場中心,李哪吒拎著血跡斑駁的火尖槍聞聲望去,遠處的少年手起刀落,飛濺的鮮血染紅了馬蹄。
他本以為對方早已心如止水,古井無波,未承想這世間還是有些事兒能讓他驚起波瀾的。
兩日后,崇州城破,大勝的消息傳入姜子牙的營帳時,楊蓮花正在醫帳內研磨治刀傷的草藥,身旁是抬著擔架往來的士卒。
交雜的喧鬧聲中傳來一聲突兀:“蓮花!”
當滿身血氣的少年忽然出現在醫帳門口時,聞聲抬頭的姑娘還是怔愣了一剎,仿若那些紅色皆是被他所染。
她忙放下藥碾子跑了過去,目光四下打量著問:“你回來了,又傷著哪了?快給我瞧瞧。”
她作勢便要拉著他進里屋解鎧甲。
“等會,都是小傷,不礙事兒。”李哪吒一只胳膊被對方拽著,卻站在原處沒動,凌亂的發絲黏在臉頰邊,臉上是肆意飛揚的笑。
他抬起藏在身后的那只血淋淋的手,獻寶似的顯擺:“你看!”
他手速極快,還未等楊蓮花看清,便收了回去,然而僅是那樣一晃,后者還是覺察到了,那是……一個人頭?
也就在此時,少年的腦袋被人從身后猛地一摁,來人當即怒罵道:“你有病啊?”
對方的力道頗大,大抵是真動了火,李哪吒往前一個趔趄,差點兒磕到面前姑娘的腦門兒。
他咬著牙轉身,滿是惱怒地朝后方的人瞪眼,“你干嘛?被我搶了崇侯虎的人頭,心里不痛快啊?”
跟在他后頭進門的黃天化一臉不可思議地回瞪過去,雖說他是對沒能拿到崇侯虎首級這事兒心有不甘,但是,這小子居然給姑娘家看人頭!?
“你干嘛拿這東西嚇她?!”
“我哪嚇她了?”李哪吒毫不示弱地辯解,“再說了,她膽子可大著呢,還怕這個?”
當日在太行山,她可是大晚上瞧過上百具干尸的人。
“你!”黃天化一時語塞,大抵已然在懷疑自個兒妹妹為何會喜歡這種人?
還不知被人腹誹了一番的李哪吒轉回頭來,看向面露茫然的楊蓮花,唇邊滿是洋洋得意的笑,“我厲害吧,崇侯虎的人頭,我拿到了!”
他一面兒說著,還不忘朝黃天化揚眉以示挑釁。
楊蓮花是家中幺女,又是云中子唯一的女弟子,打小便在眾人的呵護下長大,無需自個兒去爭搶什么,故此她也是不甚明白,這兩位為何要為功勛一事針鋒相對?
反正大家都是為武王打天下,攜手殺敵,相安無事,不好么?
不過她也能理解,他倆到底年輕氣盛,性子又烈,難免都會想當出頭鳥,不似楊戩,安然得仿若一位得道金仙。
姑娘無奈地笑了笑,朝他道:“好啦,你最厲害了。”隨即又拉著兩位少年往里頭走,“你倆快進來讓我看看傷。”
周軍班師回朝一月后,朝歌派兵攻打西岐,領軍大將是聞仲太師的同門師兄,碧游宮弟子魔家四將。
魔家四將有多樣法寶傍身,周軍無力招架,當日戰役過后,西岐城外,尸骸蔽野,血流漂杵,滿目瘡痍。
周軍折損十余名武將,數位殿下,多人負傷。
朝歌對西岐發動的首次戰役,最終以楊戩潛入商軍營寨內偷走四人法寶,李哪吒與黃天化斬殺四將落幕。
但自此以后,前來征討西岐的兵馬便宛如開閘泄洪,一發不可收拾。
臨近七月,當眾人還未從烈火激戰的余溫當中緩過神來時,酷暑已至,在遍布傷兵的軍營內掀起另一波熱潮。
楊蓮花已經接連數日未曾離開過營寨,除了協助老軍醫處理士卒的傷口外,還得防疫。
李氏將貼身侍女蕓兒給了她,兩個女孩子待在一處,終歸有個照應。
天氣炎熱加上城外堆積如山的尸體,最容易引發的便是瘟疫。
云中子曾說過,殷商王朝史上最大的一場瘟疫爆發于武丁時期,正值北朔鬼方國大亂,大戰之后,起源于萬千腐爛尸體的疫病一路席卷至朝歌,故此他們不得不防。
李哪吒不出戰的日子也都在軍營內,每日例行的校場晨練過后,便待在醫帳內給姑娘搭把手。
“你先把藥喝了吧。”
時至晌午,少年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里頭的姑娘正在油紙上分揀草藥。
楊蓮花一面兒走過去接藥碗,一面兒問:“你今日找老軍醫做熏燎了么?”
她忙了一上午,倒還真沒工夫管他,每日用嘉草、莽草做熏燎,是前朝流傳下來的防控疫病的好法子。
“去過了,你聞聞。”李哪吒抬起袖子往她鼻子跟前兒湊,順勢還滑至臉側,替她擦了擦鬢角的汗。
后者著實聞到了一股子煙熏草藥味,遂放心地點了點頭。
她放下空藥碗,便轉身往里頭走,身后的少年一如既往地跟了上去,想撈點活來干。
然而李哪吒剛在桌旁抓起一把草藥,帳門口便是一聲高喊:“將軍!!”
來者身著絳紅色軍裝,大抵是他手下的親兵,甫一站穩步子后便道:“姜丞相請諸位將軍速回丞相府!”
李哪吒手一松,草藥從指尖滑落,他皺眉無奈地抬了抬眼皮,繼而轉頭看了眼身旁的姑娘,神情里到底帶著些抱歉。
后者卻僅是淡淡一笑,“你去吧,我同蕓兒一塊兒用午膳就行了。”
如她所想,閑適的歲月僅屬于年少,此生該背負的重量早已悄然而至。
兩日后,先鋒哨雷震子打探到的兩路大軍,于西岐城外數十里會師,從黑虎崖瞭望,數萬兵馬浩浩泱泱,五色旗遮天蔽日,莽塵滾滾。
三山關總兵鄧九公任商軍元帥,領青龍關守將韓榮共伐西岐。
初次交鋒,鄧九公的人馬并未出戰,由韓榮打頭陣,試探敵軍兵力。
金雞嶺前三十里,千軍萬馬廝殺。
李哪吒在漫天飛石中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與黃天化兵分兩路,喚出風火輪來戰韓榮。
不遠處的山峰上,青黃交疊的枝葉后方堪堪透出幾個人影。
烈陽高照,天氣燥熱得連鳥獸都不愿意在白日里出沒,林子里寂靜一片,只有遠處傳來的嘶喊聲。
身著猩紅色戰袍的女子手中舉著一面銅鏡,鏡中顯現的是前線交戰的畫面。
她腰間配有寶劍,一頭秀發高高束起,紅色系繩纏繞于頭頂,發間還插著一根珠玉步搖,整個人鮮艷靚麗得宛若夏日初綻的牡丹。
“小姐,您要喝口水么?”
站在她身旁的女孩子看起來年紀尚輕,著一襲深色戰袍,捧著水囊看向她,目光里滿是好奇。
“等會兒,我再瞧瞧。”那女子臉上露出明媚的笑意,似是見著了讓自個兒極為感興趣的東西。
“小姐,可是韓將軍打勝仗了,您這樣高興?”
女孩子不解地抿嘴,很是疑惑,以往在三山關擊退敵軍時,也沒見自家小姐這般興奮呀?
前者輕輕挑眉,不甚在意道:“他勝與不勝,與我何干?”
隨即將銅鏡往對方手里一塞,道:“鶯歌,你快瞧,周營的這名小將,長相可真好,功夫又了得…”她言語里是毫不掩飾的夸贊之意。
鶯歌牢牢握住百里鏡,這鏡子是小姐的師父贈與其的仙家法器,可觀方圓百里的動態,她可不敢摔了。
鏡內是一名腳踩火輪的少年將軍,俯仰之間,手中的金銀長槍已然把己方的幾名副將撂翻在地。
這吃了敗仗的畫面著實讓鶯歌笑不出來,她抬頭去看身旁的小姐,只見后者滿面含春,一雙鳳眼直盯著鏡中的少年。
她訕訕地小聲提醒:“小姐,他可是敵軍將領……”難不成小姐看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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