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跳崖
楊蓮花手中的力道不自覺收緊,她望向躺在臥榻上的哥哥,神色里滿滿皆是心疼。
有些人明明早已情根深種,卻還要拼了命地偽裝出一副心如古井的樣子。
哥哥他,一定很累了吧!
她不由地想,他能在這般心無旁騖地昏睡中袒露自己的心意,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她不是沒想過將她姐姐接來西岐,畢竟如今親人俱在,本就該一家團聚,可她給云中子發去的黃符,最后都迎來了婉拒:楊苒依在終南山接了她的活兒,一切安好,不用牽掛。
可楊蓮花心里是明白的,她姐姐只是不愿意來西岐,不愿意面對這份感情而已,故此,李氏那邊,她竭力安撫,而在楊戩面前,也盡量不去提及關于她姐姐的事情。
姑娘思緒回籠,長吁了一口氣,當她正焦灼于該怎么辦時,身前的少年卻忽地握住了她的手,給了她一絲心安的信號。
李哪吒抬眸看向她,眉眼間是勢在必得的神色,“等我拿到風火輪,就去終南山將她帶過來!”
風火輪在鄧嬋玉手里,可黃天化還沒回來……
天色未亮。
凄清的明月在濃云密布的蒼穹上顯出單薄的一角。
戰火一路蔓延至西岐城外數十里,沿途荒蕪的野草枯萎了一大半,在慘淡的夜色下泛著微黃。
寧木崖前,一匹駿馬疾馳而來,揚起的勁風推開了凌晨的薄霧。
鄧嬋玉孤身一人行在夜色里,心底涌起一陣又一陣的悲涼,她是大商第一女將,沒想到也會落到今日這副丟盔棄甲的田地。
她本以為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楊戩、李哪吒、黃天化這三個人但凡能殺掉一個,對攻入西岐都算是掃清了一大障礙,畢竟這三人足以撐得起周軍的大半壁江山。
可沒想到,被一箭穿心的李哪吒竟然沒有死,而她剛想對楊戩施以致命一擊,卻被一條狗咬得落荒而逃。
她的堂哥鄧秀,兩名副將晁雷、晁田皆落在了對方手里,連鶯歌,這丫頭方才為了保護她,也被黃天化擒拿。
滿身風塵的姑娘早已傷痕累累,焦灼的眼眸里卻漸漸騰起一片亮色。
鄧嬋玉勒馬停下,發覺前方有舉著火把的鐵騎奔襲而來,那是武吉與南宮適的人馬,回首望去,黃天化帶領的追兵也已然出現在了她的視線內。
腹背受敵,毫無退路,今日大抵便是她鄧嬋玉的死期。
姑娘烏黑的長發于風中飄搖,眼中是一片凄冷之色。
她不怕死,但就怕受盡凌辱。
身為女將,最可悲的結局莫過于淪為戰俘。
黃天化在離她一丈遠的地方停下玉麒麟,身上的婚服也已是斑駁的顏色。
前者面無表情道:“還想跑嗎?”
他眼中映著火光,原本清俊的臉龐在夜色下愈發透著狠戾,幾個時辰前,李哪吒被射穿胸膛,楊戩被利刃捅入身體的畫面還在他的腦子里揮之不去。
他不禁冷笑,這個女人可真有能耐。
黃天化本以為鄧嬋玉會垂死掙扎,甚至對他破口大罵,但不承想,對方居然毫無征兆地落下了淚。
干甚么?想讓他可憐她嗎?可能嗎?
若是放在平時,他倒是還有可能會憐香惜玉,但此刻,他只想對這個女人殺之而后快。
“為什么?我鄧嬋玉哪里配不上你們了?我有才有貌,文武雙全,我愿意帶著數萬鄧家軍歸降西岐,可你們……竟然這樣對我。”
姑娘身上的紫鎧紅衣滿是血污,她發絲散落在臉頰,模樣狼狽卻并未有損她的容貌,透著凌亂的美感。
哪怕她即將赴死,她也得說出這些話,她不需要眼前這個人憐憫自己,她只是真的覺得很委屈。
曾經高傲冷艷的官家小姐、不可一世的女將軍,竟然在敵軍面前泫然淚下,訴說自己的委屈?
黃天化眼眸倏地一凝,稍稍揚眉,像是在瞧甚么新奇的玩意兒。
一眾大男人中,身姿嬌小的女孩子被士卒禁錮住了雙手,用悲痛且恐懼的眼神望著火光之中的姑娘。
鄧嬋玉將雙手握成拳,恨不得將那士卒劈成兩半。
鶯歌落在這群人手里會是甚么下場?
她不敢想,那樣不堪的畫面,她不敢想……
“黃天化,我鄧嬋玉一人做事一人當,毒傷楊戩的眼睛,是我指使鶯歌去做的,”她正視著對方冷冷的眼眸,拋棄了她最后一點兒尊嚴:“我求你……求你讓鶯歌清清白白去死。”
她竟然求他?
這種勝者的姿態讓黃天化很是滿意,但當她說出“清清白白”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明顯覺察到對方顫抖了一下。
她在怕是嗎?
怕自己的清白之軀慘遭欺凌?
“鶯歌--,對不起!”紅衣姑娘聲音凄厲,眼底滑落兩行清淚,隨即翻身下馬朝一旁的山崖跑去。
鶯歌痛喊一聲:“小姐!!”
身著婚服的少年驀地瞪大眼眸,也不知是對她動了惻隱之心,還是怕她死了,那楊戩中的毒就無人知曉了。
他幾乎是出于本能地沖了出去,身體的速度比思緒的速度快了數倍,在鄧嬋玉掉落懸崖的瞬間,將將拽住了她的手腕。
天幕漸漸由黑轉藍,緩緩變淺。
黃天化的眼中,除了一只胳膊,鄧嬋玉整個人都是在半空中晃著的,她的身下是萬丈懸崖,深不見底。
“黃天化,你放開我!”姑娘蹙眉朝他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
她被抓著的那只手臂,牽動了她肩膀上被哮天犬咬傷的皮肉,此刻疼痛入骨。
“我好痛……你快放開我。”她唇色慘白,眼淚不斷溢出眼眶,眼瞧著整個人就快痛暈過去了。
覺察到她的身子在掙扎之下不住搖晃,黃天化臉頰的肌肉緊繃,青筋隱隱抽動,擰眉吼道:“你把另一只手給我!”
鄧嬋玉微闔眼眸,臉上是痛苦的神色,她抬起空著的那只手,試圖去掰開對方的手指,虛弱道:“我不要被你抓住……你放開我。”
趁此契機,黃天化趕忙抓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膊,因對方一直在抵抗,他干脆從身旁抄起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徑直打向她的后腦勺。
鄧嬋玉當即被敲暈了過去,見狀,黃天化一咬牙,猛地將對方向上一提,前者纖細的身軀便撞在了他懷里。
雖說她身上還著有鎧甲,但他將那柔軟的腰肢摟在手中時,還是覺得身前的姑娘其實也有些嬌弱無力,并不是戰場上那般野蠻潑辣。
黃天化將她扶起,使勁搖晃了一陣,發覺對方完全沒有了反應,肩膀上的傷血肉模糊,他才急忙將她抱起,朝眾人發令:“回西岐!”
待一路大軍快馬加鞭趕回西岐時,天已大亮。
晝夜征戰的少年早已是疲憊不堪,他抱著懷中的姑娘甫一跨進巫醫院的大門,便氣喘吁吁地喊道:“巫醫……巫醫呢!快來人!”
黃天化被自己的急躁搞得有些心煩意亂,他沒將她押入大牢用刑就不錯了,居然還將她送來了巫醫院?
真是有病!
他將鄧嬋玉放下,與看守的士卒交代了幾聲,便尋著楊戩那去了。
巫醫院西側間,位于正中的那間臥房,門是大敞開的,眾人皆在。
黃天化火急火燎踏進房門時,李哪吒剛睡醒,正迷迷糊糊地坐在椅子上喝藥,后者一見著他人,眼神驀地一亮,連忙起身道:“你回來了!”
黃天化一面兒往里走,一面兒將身上揣著的物什取下來塞給了他,“除了火尖槍,東西都在這兒了。”
“楊戩怎么樣?”他這話是看向楊蓮花說的。
后者答得謹慎:“他內力深厚,心脈是護住了,身上的傷也都縫合過了,若是修養得好應該不會落下病根,只不過他眼睛上中的毒,我目前還識別不出來,要是解不了毒,只怕會一直昏睡下去。”
情況似乎比黃天化想的還要嚴重,他擔憂地瞟了眼床上躺著的人,轉眸正色道:“沒事兒,我將鄧嬋玉帶回來了,等她醒了,我們去審問她!”
李哪吒得了風火輪,自然是趕著要去辦正事兒,他匆忙喝完那碗藥,便抬腳往外走:“事不宜遲,我先帶雷震子去終南山。”
終南山?
黃天化看向他,剛想發問,床上的人便驀地又神志不清地自語了起來:“苒兒……苒兒不要嫁……不要嫁。”
楊蓮花趕忙跑了過去,又在他的手腕處施了兩根銀針。
姑娘坐在他身旁,擺首憂愁道:“藥也喂不進去,這該如何是好?”
“苒兒?苒兒是誰?”這名字聽起來有點兒耳熟啊!
黃天化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天,驀地恍然大悟:“苒兒妹妹!”
甚么情況?
楊戩自昨日昏迷到現在,也不知將這兩個字喚了多少遍,然而每喚一聲,李氏的心便跟著揪一下。
她走到他床沿邊兒坐下,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用帕子拭淚道:“都是我不好,當初哪怕冒著欺君之罪將苒兒偷偷送走,也不應該讓她進宮。”
聽到這話,站在一旁的黃飛虎也不禁黯然神傷了起來,他的妹妹黃貴妃也正是因為進宮才香消玉殞,連帶著他的夫人也一同喪命。
當初是人人羨慕的皇親國戚,可終是沒想到,他們傍上的是個昏庸無道的暴君。
人啊!果然還是不能太過趨炎附勢,否則只會害人害己。
這世間,唯有平淡是真。
“娘,您就別自責了,姐姐這不是好好的嗎?”
楊蓮花輕輕覆上李氏的手背,試圖安撫,可那雙如水的眸子里也是掩蓋不住的哀愁,她當然明白,楊苒依終究是個嫁過人的女子,哪怕楊戩不介意,她姐姐也過不了心里那關的。
李哪吒站在門口,此情此景,連他都有些悵然了起來。
少年急切道:“你們看著他,我先走了!”
楊蓮花聞聲忙追了過來,到底還是有帶著點兒擔心:“你的傷,不礙事兒吧?”
前者笑了笑,很是自然地抬手攬于她的腰際,輕聲道:“沒事兒,這不還有雷震子么?”
他這舉動被屋內的人盡收眼底,大家神色各異,想來也是明白了些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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