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重逢
巫醫院東側間。
室內焚了安神的香,白色的淡霧緩緩升起。
楊蓮花讓蕓兒送了兩身干凈的衣裳來,一身給鶯歌,一身給鄧嬋玉。
她正在給鄧嬋玉料理肩膀上的傷,后者在這兒躺了幾個時辰還未醒。
黃天化洗去滿身風塵,也換了身黛青色的長裾,此刻正坐在桌旁喝茶。
他本就徹夜未眠,聞著那安神香更是有些昏昏欲睡,沒耐心道:“我說你給她焚香做甚么?難道還想讓她繼續睡下去嗎?”
“你還好意思說呢?”楊蓮花轉頭睇了他一眼,“要不是你下手太重,她怎會一直不醒?”
這位哥哥也真是的,居然用石頭砸人家姑娘的腦袋?
她回頭瞧了眼鄧嬋玉,“我看她也挺累的,還是讓她好生睡上一覺吧!”
楊蓮花聲音輕柔,聽著就讓人拉不下臉反駁她。
黃天化撇撇嘴抿了口茶,心里頭是不敢茍同的。
要不是將她打暈,她說不定早就摔死了好不好?
透過氤氳的霧氣,他打量著楊蓮花那頗有耐心的模樣,也不知是該說這妹妹傻還是心太善良,對方抓了她,又射傷了她喜歡的人,這會子還害她哥哥昏迷不醒,瞎了眼睛,她居然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地給對方治傷?
真真是比他將這個女人帶回來還要離譜。
他們周軍莫不都是些壞了腦子的人?
見對方拾輟完那些藥瓶子,走過來給自個兒倒了杯茶,黃天化內心的八卦之火又漸漸燃起,他挑眉問她:“你跟哪吒……講清楚了?”
楊蓮花自然明白他說的是甚么事兒,畢竟適才哪吒當著眾人的面摟她腰的時候,連她自個兒都愣了下。
姑娘坐在那,摩挲著手中的茶杯,眼瞼低垂,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翳,她兀自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些赧然地含笑點了點頭。
黃天化在戰場上是相當正經的,但一旦卸了那身鎧甲,那股子吊兒郎當的風流勁兒便又上來了,楊蓮花時常覺得這位表哥應當去同她的清風師兄拜個把子。
他瞧著對方這副嬌羞之態,舔了舔嘴唇,壞笑道:“那看來這鄧嬋玉也還算是干了件好事兒啊!”
黃天化此刻已然有些胳膊肘往外拐,畢竟哪吒那臭小子確實該削,讓他挨一箭痛一痛,日后就知道怎么疼姑娘了。
李哪吒不在的這兩日,楊蓮花都待在巫醫院,畢竟楊戩如今不省人事,她是怎么也放心不下的。
除此之外,連鄧嬋玉也一直沒醒,于是,黃天化也終于意識到自個兒出手確實重了。
故此,今日軍營里一散值,后者就趕忙往巫醫院跑,先是去人家姑娘那百無聊賴地瞅了會兒,可人一直在睡,他到底還是失了耐心,起身回了楊戩那兒。
臨近傍晚,微風習習,揚起屋檐下掛著的鈴鐺,清脆的響聲傳入房內。
臥榻上的人依然在昏睡,靜謐之中溢滿了草藥味兒和眾人沉重的氣息。
楊蓮花朝門口張望了眼,心想著,西岐離終南山不算太遠,按照哪吒與雷震子的飛行速度,往返最多不過一天一夜,估摸著他們就快回來了。
大抵又過了一陣,廊下的斜陽忽地拉出幾抹頎長的影子,似是有人急匆匆走來。
眾人連忙循聲望去,只見趕來的姑娘穿著一身素凈的白衣,面容姣好,身姿裊娜。
大抵是沒料到房內的人這般多,她在門口愣了一瞬,才被身旁的少年推著往里走。
李氏怔忡地站起身,突然見著相別許久的女兒,不禁喜極而泣,她在楊蓮花的攙扶下走了過來:“苒兒,娘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楊苒依拉著母親的胳膊上下打量,心中五味陳雜,一時間竟說不清是喜是憂,“娘,女兒……讓您擔心了。”
李氏的鬢角生出了白發,她瘦了,也蒼老了,許久未見面的人最能看得出形容上的變化。
楊苒依紅著眼眶,不由得心生愧疚,她到底還是自私了,連生她養她的母親都可以棄之不顧,就躲在那山上,打算了此一生。
初來乍到的姑娘與娘親和妹妹相互寒暄了一番,隨即目光一轉,便落在了床上那人身上,她心里其實早已掀起驚濤駭浪,卻因著此時在場的人多,也只得隱藏住自個兒內心的情緒。
楊苒依慢慢兒走了過去,腳步似有千斤重,每走一步,她眸子里的凄愴便又多了一分。
姑娘先給站在床旁的黃飛虎行了個禮,隨即才緩緩坐下。
她凝住神色,小心翼翼地掀開楊戩的被衾瞧了瞧,縱使指尖微顫,心里頭也算是做好了準備,但還是被那仍舊在滲血的滿身白布刺出了眼淚。
姑娘微微哽咽道:“他……他有八九玄功在身,怎么……會被傷成這樣?”
“苒兒妹妹你不知道,當時戰況那叫一個激烈啊!千軍萬馬圍攻楊戩一個人,他無暇分身,這才被賊人下了毒,能活著被救出來已經是萬幸了。”
回應的人是黃天化,他本就是個自來熟,而這新來的妹妹又長得這般漂亮,自然忍不住想和對方搭話。
更何況他還提前與楊蓮花對好了口徑,此刻便發揮得如魚得水,說著說著還直搖了搖頭,神情甚是悲痛。
楊苒依抬眸看向他,這臉面生得很,她并未見過,楊蓮花也是個機靈的性子,瞧著對方面露疑惑,便連忙湊過去介紹:“姐姐,他是咱們大表哥,黃天化。”
畢竟大家閨秀,舉止有禮,哪怕此刻實在笑不出來,她也得輕彎嘴角,端莊地道一聲:“見過哥哥。”
楊苒依轉回頭來,修長纖細的手指拂過楊戩略生胡茬的側臉,聲音輕飄飄的,也不知是在問誰:“他……真的沒救了嗎?”
她這驟然一問令屋內不明就里的其余人稍稍面露疑惑--
雖然是傷得極其嚴重,不過似乎也還沒到快死了的地步吧?
旋即便聽見跟著她一塊兒進門的李哪吒回應道:“苒依姐,你也聽云中子師伯說了,確實……無藥可救。”
為了順利將楊苒依帶過來,李哪吒一到終南山便求著云中子陪自個兒演一場戲,說楊戩命不久矣。
楊蓮花悄悄側眸打量了會他的神色,對后者能將她師父也拉下水這事兒還是有些欣慰的。
大抵是在瓦崗寨演戲演出了經驗,她如今也是信手拈來,忙幫襯道:“是啊!玉鼎師叔也來瞧過了,走的時候都是掛著淚的。”
聞此,楊苒依的神情再也平靜不下來,她將修長的指甲扣進肉里,垂眸深吸了兩口氣,那些關于前世的記憶又呈現在她的腦海中。
他這一生也太短了,是天帝等不及了嗎?所以,從今往后,她與他就再也沒有瓜葛了是嗎?
他會回到天庭,去做他的戰神,去當他的真君,而她將繼續入輪回。
明明這就是她想要的結局,可為什么她會有這樣令人窒息的心痛感。
抬眸一瞟,姑娘的視線落在了那梨花木的床架上,那里掛著一條紅色腰帶,是金絲祥云紋的。
楊苒依目光停滯,心頭猛然一刺,她怎會不知道那是甚么,她將那腰帶取了下來,拽在手里,隱隱可以嗅到一股血腥味,繼而看向身旁站著的楊蓮花,“這……”
她眼中滿含探究之意,卻還是保持心平氣和地問道:“他到底……是怎么受的傷?”
楊蓮花微愣,親娘呀!怎的把這勞什子丟這了。
她趕忙從對方手里扯過那腰帶,背在自個兒身后,訕訕笑道:“姐姐,你別誤會,這……這我日后再與你……”
小姑娘應付的話還未說完,那一聲“苒兒”又驟然而起。
幾乎是出于本能的反應,楊苒依連忙握住楊戩的手,柔聲道:“我在呢!”
也就是在觸碰到他手腕時,姑娘覺察到了些許不對勁的地方,她將手指撫了上去,細細把了把脈,疑惑道:“他脈象雖說有些亂,但穩健有力,不像是垂危之狀啊?”
到底是跟了云中子近一年的人,多少也學了點兒醫術,李哪吒無言以對,只得不動聲色地去看楊蓮花。
后者是行家,忽聞這一問,倒也不慌,演技頓時就來:“姐姐,他這叫……回光返照。”楊蓮花吸了吸鼻子,說得有模有樣:“你別看他現在還好好的,保不準什么時候就……”
言罷,姑娘便順勢趴到身旁少年的懷里啜泣起來。
李哪吒一面兒摟著她,一面兒給屋內的人使眼色。
待楊苒依再次抬頭看去時,滿屋子的人竟然都是一副掩面哭泣的模樣,仿佛對方真的大限將至。
這時,她握住的那只手忽地掙扎著往回抽,對方恍恍惚惚地輕聲抗拒道:“不……你不是苒兒……她不會來見我的。”
楊苒依收回視線,垂眸看向他,滿眼的淚水皆忍不住落了下來,她到底還是覺得自己對他太狠心了。
姑娘將所有的顧忌拋諸腦后,連忙哭著安慰:“是我,是我!”她將少年的手撫上自己手腕間戴著的粉色玉鐲,“你摸摸看,玉鐲,玉簪,我都戴著呢!”
也不知是聽到了她飽含柔情的聲音,還是因著那玉鐲令他熟悉的溫涼觸感,楊戩到底還是平靜了下來。
李哪吒望向楊苒依的頭頂,只見一枚精致小巧的翠玉嵌在發間,突然明白了過來,怪不得蓮花及笄之時,她會讓他送發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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