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燭光晃晃，李哪吒卸了鎧甲，僅穿著一身藏藍色戰袍，正歪著腦袋坐在案前。

        “好啦！你別生氣啦！”

        楊蓮花拽著他的胳膊晃了晃，但少年依舊悶悶不樂，僅是面頰筋肉稍稍動了下。

        如今這般情況，她也確實不知該如何安慰，畢竟，李靖這個人，乃至整個李家，一直都是他心口上的一道疤，不去觸碰還好，一旦牽扯，免不得會讓他舊傷復發，隱隱作痛。

        姑娘暗自思忖了一會兒，忽靈機一動，打算用美食誘惑他：“你在外面跑了一天，應該也沒怎么吃東西吧？”

        “要不……你陪我去伙房，我給你蒸點兒如意糕，墊墊肚子？”

        她沉默了片刻，又再接再厲道：“我最近還學會了做芙蓉湯，夜里涼，喝一碗下去暖暖胃，很舒服的，你要不要試試看？”

        見對方還是不為所動，楊蓮花有些束手無策。

        都說，食色，性也。

        既然以食誘之不成，難不成只能用色？

        思及此，楊蓮花不由得紅了臉。

        她試探性地緩緩將手撫上李哪吒的胸膛，且主動將下巴貼在他的肩膀上，柔聲道：“你這段日子忙著操練新兵，也甚是辛苦，不然……你先去洗個澡，然后……我用藥油幫你按摩，放松一下身子？”

        此話一出，后者果不其然就有了反應，少年人線條鋒利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一雙眸子逐漸漫上亮色。

        李哪吒轉過頭來，注視著面前人那張含羞且姣好的臉蛋兒，不自覺貼了過去，輕輕啄了下她那紅潤的薄唇，迫不及待起身道：“那你在這等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待他匆匆離去后，小姑娘尚呆坐在案前，且獨自于心中懊惱。

        太羞恥了，太羞恥了！

        楊蓮花，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姐姐同娘親教給你的，女兒家該有的矜持呢？

        -

        百里外的西岐武成王府。

        楊戩剛從相府換了身干凈衣裳過來，此刻方行至楊苒依的房門口，便與蕓兒迎面撞了個正著。

        后者手中端著銅盆，甫一見著來人，嚇了一跳：“大……大公子？”

        楊戩多少有些尷尬地愣了下，復又面不改色地朝她微微一笑：“大小姐呢？”

        蕓兒瞟了眼旁邊的臥房，輕聲道：“在沐浴呢！”

        楊戩輕點了一下頭，眼神飄忽不定，似是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同對方面面相覷了片刻，還是于心里自我寬慰道：罷了，反正都是自己人，有甚么好避嫌的？

        于是，少年朝那銅盆坦然伸出了手，示意道：“給我吧！”

        蕓兒略微遲疑地將銅盆遞了過去，旋即便瞧見對方駕輕就熟地進了自家小姐的房間。

        須臾之后，屋內傳來楊苒依的一聲驚呼，還夾雜著水花飛濺的聲音：“楊戩，你干嘛……你怎么回來了？”

        “我想你了。”后者應得毫不掩飾。

        蕓兒貼在門扉上聽了會兒，不禁腹誹：就說這位爺怎會大晚上跑來這兒，他哪是想小姐了？分明是想小姐的身子了吧！

        這天底下的男人委實都一個德性。

        緊接著，果不其然又聽見她家小姐問對方：“你洗了嗎？”

        “洗了，干凈著呢！”

        蕓兒聽完這句話，便渾身一個激靈往后退去，慌慌張張離開了房門口。

        大抵六更天時，黑夜愈漸轉藍。

        房內昏暗靜謐，楊戩躺在榻上睜開了眼，他悄悄將手從那瑩潤飽滿的柔軟上挪開，起身，去撿自個兒的外袍。

        待少年穿好衣服回身時，床上的姑娘已經醒了，正裹著被衾，睡眼惺忪地將他望著。

        楊苒依視線朦膿間，對方的身影靠了過來，于她耳畔輕聲緩緩道：“苒兒，我會負責的，我師父答應了，等打完這場仗，就來西岐，替我向娘和舅舅提親�！�

        聞此，姑娘神色驀地清明，眼神里充滿了不可置信。

        楊戩在她額前落了一個吻，“我得走了，等我回來。”

        周軍班師回朝時，已經是十二月初了，因聞仲太師請了碧游宮煉氣士--九龍島四圣助張桂芳，這場仗打得并不順利。

        彼此周旋一月有余后，四圣之二的王魔、楊森死于李哪吒和黃天化手中，其余二圣--高友乾、李興霸，被楊戩等人困死在了埋伏圈里。

        而主帥張桂芳實則勇武，曾生擒周營數將，但后被十余名周將圍攻，從清晨殺到午牌時分，最終因寡不敵眾，且忠于殷商不愿歸降，自刎于槍下，為國捐軀。

        -

        午后山風吹得正緊時，玉虛宮一干老少從相府的大堂內走了出來。

        院子里，兩個姑娘正披著素色的大氅站在凋零的枝頭下，見著走在前頭的姜子牙同玉鼎真人，連忙福身行禮。

        楊家女的容貌可謂是得天獨厚的，修眉聯娟，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

        哪怕僅是沉沉靜靜地站在那，也依舊美得像幅畫，就像是在欣賞冬日里綻放的寒梅。

        玉鼎真人盯著楊苒依從頭到腳細細瞧了眼，哪怕他早已看破紅塵，也不禁惋嘆：這種姑娘，就算再給他徒弟三生三世，估計也還是會栽在她手里。

        老者走到她面前，神情溫和道：“苒依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楊戩分辨不出對方此舉的善惡，稍顯戒備地低聲喚了句：“師父�！�

        玉鼎真人會意，當即轉頭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干甚么？為師親也幫你提了，聘禮也下了，你這小子還有甚么好擔心的？”

        楊戩被懟得語塞，只好讓對方跟著自家師父離去。

        -

        花園里，景致清幽。

        兩個人一路行至月洞門后隱蔽的一角，玉鼎真人接過楊苒依遞過來的攝魂鈴。

        姑娘恭敬頷首，輕聲道：“多謝真人當日出手相救，給您添麻煩了�！�

        老者淡然一笑，語氣里透著些無奈：“緣分這種東西，大抵皆是命中注定，哪怕是神仙也無法阻攔�！�

        語畢，他手中顯現一道金色紋路的符咒，“這是瑤池金母讓老夫帶給你的，若你日后有了身孕，只要這符咒在你身上，天帝就覺察不到�！�

        楊苒依用掌心接過那金符，光芒打入。

        她心中感慨萬分，本以為，她今世能與楊戩做一對露水夫妻，便是對她最大的恩惠，卻不承想，他們之間還能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她也還有成為一名母親的希冀。

        玉鼎真人站在那，瞅著姑娘溫柔且深情的眉眼，于心底長吁了一口氣。

        這一千余年來，他明明早該煉就出了鐵石心腸，可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去徹底拆散他們，無論是當年在玉泉山阻攔她去見楊戩，卻又給了她攝魂鈴，還是如今答應來西岐定下這樁親事。

        既如此，看來他玉鼎是當真要打算與天帝為敵了。

        -

        楊苒依獨自回到東跨院時，楊戩正在廊下等她，少年素來淡然，此刻卻甚是局促不安，來回踱步。

        一見著來人，忙快步迎了過去，緊張地握住了對方的肩膀，“苒兒，我師父……沒為難你吧？”

        姑娘淺淺笑道：“真人只是將攝魂鈴拿回去，又怎會為難我呢？”

        提及攝魂鈴，楊戩又想起了當年，她偷偷跑去玉泉山找他這件事兒，心中不由得一軟，愧疚感與心疼之意瞬間彌漫了上來。

        他一把將她緊緊摟在懷里，喉頭略微哽咽：“苒兒，玉泉山離朝歌那么遠，你一個人……不怕嗎？”

        “怕！”楊苒依紅唇輕抿，眸子里驀然鍍上薄薄的淚光，“可我更怕……再也見不到你�！�

        無需隱藏自己情緒的感覺真好，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表達自己的愛意，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與他耳鬢廝磨。

        楊戩眼中閃過一絲釋然，他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緊了緊手中的力道，柔聲道：“苒兒，今生今世，我只想娶你一個人，也只會娶你一個人，我會好好保護你，保護娘和蓮兒，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楊苒依靜靜地靠在他懷里，感受著他的心跳聲，她這幾年如履薄冰，從未有現下這般心安過。

        她也希望他們能就此相伴一生，但這真的有可能嗎？

        姑娘默了片響，平靜開口：“楊戩，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嗯！你說�！鄙倌陸�道。

        “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得不分開，請你忘了我，好好生活，不要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可以嗎？”

        聽著她的話，少年神情漸次慌亂了起來，他將她于懷中扶起，用力握住她的胳膊，不解道：“你這是甚么意思？”

        楊苒依不想被他看出任何端倪，連忙安撫：“我的意思是，你是修道之人，若是日后也成了神仙，歲月漫漫，我又早已不在，你不忘了我，還能怎么辦？”

        聞此，楊戩頓時松了一口氣，又將她摟于懷里，神色認真道：“我才不會忘了你，若我有一天真能成仙道，我一定會去找你，默默守著你，護你安好�！�

        天庭有戒律，神仙與凡人不得相戀。

        姑娘眸色暗了暗，不知該作何言語，她寧愿他是個薄情之人，也不希望他看著下一世的自己嫁給別人。

        李哪吒跟隨眾人從堂內出來后，便徑直回了西院。

        少年獨自坐在廊前的臺階上，也不知從哪兒扯來了一根枝條，上面的葉子早已被他揪得七零八落。

        見著楊戩順利定下了親事，有情人終成眷屬，他為對方感到歡喜之余也甚是悵惘，倒不是有多羨慕，而是只要一想到他日后還會再見到李靖，就心里窩火。

        楊蓮花尋過來時，李哪吒手上就剩一根光禿禿的桿子了，她注視著他那苦大仇深的側臉，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他兇，反而有些好笑。

        姑娘捧著一盤水晶糕走了過去，在他旁邊坐下，故意試探道：“你干嘛呢？我哥哥姐姐今天定親，你怎的還不高興了？”

        李哪吒剛板著臉轉過頭來，便正面對上了一塊兒晶瑩剔透的黃色糕點。

        面前的姑娘正眉眼彎彎地朝他笑著，“剛做好的，嘗嘗看。”

        少年稍顯遲疑地咬了一口，桂花味兒的，滿嘴清香，甜而不膩。

        “好吃么？”楊蓮花眸子閃閃地看著他。

        李哪吒嚼了幾下，慢騰騰地頷首，“好吃�！�

        見他面無表情，小姑娘故作委屈地撅起嘴，數落道：“你看我對你那么好，你也不給我笑一個？”

        聽她這一句，少年沒忍住，唇角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他將頭轉了回去，狀似漫不經心地隨意四顧，眼里帶著零星的笑意。

        楊蓮花順勢靠了過去，摟住他的胳膊，語調是一如既往的輕柔軟糯：“你就不要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了嘛！我方才聽姜丞相他們說，城東的溫泉山莊建好了，近日天寒，武王想請眾武將一塊兒去泡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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