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二人一同出了靜香院，身后還跟著幾名婢女，正往東苑的花園里去。

        走了一段路后，南宮玥還是壓不住心中的嫉恨，言語里忿忿不平道：“這朝歌來的女人，果然都是些狐媚子，竟然還毫不避諱地談論這種事兒，簡直就是不要臉。”

        而另一位姑娘卻是氣定神閑，聽她這樣一通發泄，連忙停下步子，朝隨行的婢女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本宮同南宮小姐隨意逛逛。”

        “是，殿下。”

        婢女們盈盈福身，魚貫而去。

        “朝陽，你說是不是？”南宮玥不依不饒地出言不遜：“那楊家女早就死了爹了，要不是有武成王撐腰，算個甚么東西啊？竟然還能在這兒與咱們一處泡溫泉？”

        這位被稱作殿下的姑娘是周文王胞弟的親女兒，但因文王膝下無女，她又深得文王寵愛，武王便破例將她冊封為朝陽公主。

        因著身份尊貴，她今日本該跟著太姒前往蕙芷院，但她同南宮玥是手帕交，關系甚好，便降尊紆貴去了靜香院。

        朝陽無甚表情地瞧了眼南宮玥，不緊不慢道：“那幾位小將軍有那么好嗎？值得你這般生氣？”

        既是閨中密友，自然無話不談，南宮玥那點少女懷春的心思，朝陽是一清二楚的。

        忽聞此，被識破了內心的南宮玥羞澀一笑，語氣轉而輕柔：“朝陽，你要是見過他們，肯定也會喜歡的。”

        “是么？”朝陽稍稍挑眉，似是有些不太相信，“比武王哥哥還要俊朗？”

        都說武將生得粗獷，他們能好看到哪里去？

        南宮玥毫不掩飾地連連頷首，表示贊同，心底卻暗自起了個念頭，她道：“你要是感興趣，不如……咱們去西苑走走，同他們來個偶遇？”

        她其實還未與那幾人說過話，只是平日里偶爾跟隨南宮適去拜見姜子牙時，才得以見到周營的小將。

        當日，相府堂前驚鴻一瞥，雖是初見，已然傾心。

        被南宮玥這么一攛掇，朝陽的好奇心愈發濃烈了些，不過她還是有些猶豫，畢竟貴為公主，又是女兒家，這般想著法子去看男人，怎會妥當？

        南宮玥興許是看出了對方的擔憂，她思量了會兒，故意將話頭引向別處：“依我看，像他們仨那樣驍勇善戰，又俊逸非凡的年輕將軍，只有朝陽公主您這般貌美如花，蕙質蘭心，且身份尊貴的女子才值得擁有。”

        不得不說，南宮玥確實是個懂得投其所好的小姑娘，雖是溢美之詞，但誰聽了會不開心呢？

        這些皇家人，是最喜歡聽奉承話的。

        朝陽被她說得心花怒放，不由得也動了些微春心，但她面上不甚顯，僅是落落大方地微微一笑，“瞧你說得那么神乎，既如此，那本宮就隨你去瞧瞧。”

        “得嘞！”

        南宮玥應得輕快，絲毫不掩藏自個兒內心的喜悅，連忙跟上前者的腳步。

        她嘴角輕彎，微垂的眼眸里閃過一抹嫉恨與鄙薄。

        既然那樣風光霽月的男人，她南宮玥沒本事得到，不如就讓這位公主去搶一個回來，也算是解她心頭之恨了。

        至于她自己嘛！自然還是得想想，如何才能飛上枝頭變鳳凰？若是能仰仗他爹的名譽地位，嫁給武王為妃，那是最好不過的。

        山莊西面，恒景院內，數座溫泉池被石壁隔開，內里陳設簡約。

        滿室熱氣氤氳，水流汩汩，透過朦膿的白霧，可瞧見男子健壯的體魄與線條流暢的肌肉。

        墻壁上掛了幾面蒲草織成的靶子，李哪吒驟然發力，手中的飛鏢疾馳而出，須臾之后，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尾端的紅綢輕晃。

        “狀態很不錯啊！”黃天化放下茶盞，抬手鼓了鼓掌，笑道：“百發百中。”

        話音甫落，他便抄起一支鏢朝自個兒的那面靶子射了過去，稍稍偏了一點點兒，緊靠于靶心旁的那條線上。

        李哪吒抱懷瞧他，嘴角揚了揚，“你也不賴啊！”

        他倆素來好動，哪怕是泡溫泉，也沒法閑著，反觀楊戩，僅是仰著頭，慵懶地靠在浴池邊閉目養神，結實又白凈的胸膛緩緩上下起伏。

        “喂！你不玩兒嗎？”李哪吒朝他身上潑了點水。

        前者沒睜眼，僅是抬起修長的手指擺了擺，“不了，有些累，我休息會兒。”

        見他這副似是有些中氣不足的模樣，黃天化頓時起了玩心，笑著打趣道：“喲~~，玉虛宮第三代首座弟子，甚么時候這么虛了？”

        這話中的深意，楊戩自然是聽得出來的，本想默不作聲，誰料李哪吒又脫口而出：“他夜夜笙歌的，能不虛嗎？”

        說完，又與旁邊人對視一笑。

        楊戩徐徐睜開眼瞼，望向天花板的神情里透著些無奈。

        看來他日后不僅得忍受這兩人的喋喋不休，連他自個兒也不幸會淪為對方的談資。

        大抵是想證明自己并不虛，待李哪吒又擲出一鏢時，楊戩眸色猛地一亮，抬起頭，眼疾手快地拾過身旁的飛鏢，將對方半路攔截。

        金屬聲錚錚作響之后，兩只鏢都落在了地面上，最重要的是，李哪吒的那支鏢竟然斷了……

        少年顰起眉，眼神幽幽地瞟了過去，又好氣又好笑，“你甚么時候如此記仇了？”

        楊戩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在地面上，假裝詫異：“這就斷了？”他看向李哪吒，慢條斯理地反擊：“我才用了七分勁，我看……是你虛吧！”

        李哪吒白了眼他，沒再回嘴，像是忽然失了興致似地將手中的飛鏢往盤子里一丟，開始擦洗起了乾坤圈。

        視線中，溫泉水波一圈圈蕩開，不知是不是這金鐲浸在水里的畫面讓他想起了甚么，少年神色漸次冷漠，遽然開口道：“你們有法子……對付李靖那破塔么？”

        黃天化正嚼著枸杞，聞言，甚是疑惑地瞅了他一眼，“你怎的還在想事兒啊？”

        “他還是陳塘關總兵，不是么？”李哪吒無甚表情地回應，似是話里有話。

        黃天化本來覺著他說了句廢話，但轉念一想，還是反應了過來：“該不會，咱們會在戰場上遇見他吧？”

        這件事，楊戩是早有考慮到的，他面不改色地分析道：“汜水關，青龍關，三山關……都栽了，朝歌派出陳塘關，那也是遲早的事兒。”

        “那你打算怎么辦？”黃天化看向對面的少年，多少有些擔憂。

        李哪吒卻輕慢地勾起唇角，神色很是不屑，“還能怎么辦？和他打啊！難不成咱們仨一起上，還收拾不了他？”

        黃天化稍稍挑眉，“他可是你爹哎？”

        子弒父這種事兒，終究還是有些大逆不道的。

        聞此，對方斜著眼睛瞥了過去，滿眸戾氣，“他這種人？配當爹嗎？”

        “想當初，我抽了敖丙的龍筋，也不過是想給他做條腰帶，可他呢？”少年冷笑了聲，“一心只想置我于死地。”

        透過騰騰升起的熱氣，楊戩若有所思地瞧了會兒對面那人，自覺，這人小時候混也真是挺混的，但那位做父親的，未免也確實太過了。

        他本來不想摻和這樁糟心的家事，也覺得沒必要勸慰這小子，但因著想到了家里的，那兩個早已失怙的姑娘，楊戩還是試探性地開了口：“都說無仇不成父子，我看你倆這也是緣分。”

        “李靖的塔畢竟是燃燈師伯給的，要是你肯去向他服個軟，認了他這個爹，說不定姜師叔有辦法將他拉攏過來。”

        聽見自個兒的兄弟說出這種話，李哪吒有些不可置信，當即發怒：“向他服軟？你沒搞錯吧？我不打死他就不錯了！”

        楊戩當然也不是沒頭沒腦地就去犯他的忌。

        少年依舊神情溫和，甚至帶上了點兒悵惘之色，緩緩道：“我一出生就沒有爹，也沒有親人，是苒兒給了我一個家，可現在，咱們的爹也不在了。”

        “她們姐妹倆和娘，孤兒寡母的，也沒個一家之主，如若你能給蓮兒一個完整的家，高堂俱在，我覺得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兒。”

        李哪吒對上前者眸中的誠摯，臉上陰翳的神色逐漸緩了下去，似是有些被打動了，他不得不承認，他唯一的姑娘，確實是他的軟肋。

        但他畢竟滿身傲骨，又怎會輕易讓人覺察出自己內心的遲疑。

        少年不以為然地輕蔑一笑，轉而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態，“蓮花才不會想要李靖這種爹呢！”

        旋即，他又順著話頭開起了對方的玩笑：“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別一不小心就當爹了。”

        忽聽見這么一句有意思的戲謔之言，黃天化自然耐不住，忙湊了過去，附和道：“溫柔鄉，英雄冢啊！兄弟，多多注意身體。”

        他一面兒說，還一面兒將那盤枸杞推到了對方身旁。

        楊戩神色轉陰，沉默著掃了眼黃天化和那盤枸杞，甚么叫做損友，他現在算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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