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李哪吒等人在汜水關外劫走黃家人，且將其重傷，這筆賬，他余化是一直都記在心上的。

        倒也是沒想到，還未在戰場上碰面，卻先見著了那小子手里的法器。

        眼下，被手下士卒圍困住的黃衣姑娘已經沒了退路。

        余化居高臨下，目光上下打量，冷聲問：“你手上戴著的，是乾坤圈？”

        楊蓮花突然被人追趕，本來還摸不著對方的意圖，但此刻，她想此人多半與哪吒有些瓜葛。

        若不是今日穿的束袖，方才跑得又急，也不會讓他見著這乾坤圈的……

        “我不知什么，圈……”她抬起左手，故意顯露出膽怯的神色，“將軍若是想要這個鐲子，我給您便是了，還請將軍不要傷我性命�！�

        “呵~~”余化聞言哂笑，“你以為本將軍想劫財？”

        他翻身下馬，手撫佩刀，步步逼近，“跟本將軍裝傻？”

        歪了歪頭，又問：“說吧！李哪吒是你什么人？”

        糊弄不了，跑也跑不掉，楊蓮花已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手指默默攥緊，抿唇不語。

        乾坤圈是仙家法器，怎會隨意托付于人？她此刻當真沒有任何辯解的余地。

        然正在這焦灼之際，旁側倏地投來一顆煙霧彈，瞬間濃煙遮目。

        隨后，楊蓮花只覺有人趁亂拽住了她的手腕。

        待嗆人的煙霧散盡之后，余化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他惱羞成怒，高聲呵斥：“一群沒用的東西，快給本將軍去追！”

        -

        巷子里，一高一矮兩個姑娘躲在廢棄的長板車后，眼見余化等人疾馳而過。

        待人走遠后，楊蓮花悄聲問：“曉茴，那是你扔的？”

        侏儒姑娘點了點頭，解釋道：“我在煙花坊里做長工，那煙霧彈，是我做來防身用的。”

        方才那群人是沖著楊蓮花去的，并未顧及縮在一旁瑟瑟發抖的曉茴，這才給了她扔煙霧彈的契機。

        楊蓮花驚魂未定地長舒了一口氣，“多謝你了。”

        曉茴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前方一處飄著衣裳的院落里，她抬手示意：“蓮花，你這身太顯眼了，得趕緊換下來，然后咱們再找條小路去城東。”

        楊蓮花仰首望去，點頭應了聲“好！”

        后又看向曉茴，鄭重道：“不過，我不能再帶著你了，你自己先走。”

        “啊……”曉茴愣了一瞬。

        她挺直腰板，眸中似有一份刻意顯露出的堅毅，著急道：“沒關系，我不怕！”

        “除了煙霧彈，你還有什么別的逃生之術嗎？”楊蓮花問她。

        聞此，曉茴無奈搖了搖頭。

        “既如此，騙得了他們一次，騙不了第二次，你跟著我，非但幫不了我，還有可能會拖累我。”楊蓮花輕拍她的肩膀，“快走吧！曉茴！”

        此話，曉茴無法再反駁，只好率先起身離開。

        楊蓮花望向前方，直待對方那道小小的身影跑出這條巷子，她才貓腰鉆進那處院落里。

        -

        從天際下望，城中亂象叢生，四處紛繁雜亂。

        李哪吒踩在風火輪上，跟隨火尖槍的指示行進，距離乾坤圈越近，火尖槍的嗡鳴聲便愈明顯。

        刻意避開那群石頭兵，少年在一處隱蔽的巷子里著陸，也就在這時，火尖槍的槍刃突然猛頓了一下，然后調轉了指示的方向。

        他皺了皺眉頭，心中的不安感又多了幾分。

        跟隨著指示一路疾馳，路遇逃命的百姓都與他背道而馳，而眼前是越來越凌亂的街景。

        李哪吒在銜接御街的那條巷子口停住了，直覺告知他，不太對……

        他身上依舊穿著鐫刻有威武軍虎頭紋飾的鎧甲，尋常百姓若是留心，還是能認得出他的。

        比如，方才一直在街上游蕩、欲向人求助的曉茴。

        “將軍！”一女子的聲音，自李哪吒身后傳來。

        來人是曉茴，她追了一條街，才終于看到前者停下步子。

        李哪吒回望，以為她是前來求救的百姓，眼中煩躁的情緒呼之欲出。

        不料，卻見她扶住墻，似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指著斜后方，大喊道：“蓮花姑娘在那邊，一處有商軍把守的院落里，快，快去救她！”

        少年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問：“你認得她？”

        他畢竟是周軍的左翼先鋒官，骨子里帶著的警惕，曉茴看得出來，于是她言簡意賅道：“敵軍將領認得那個金鐲，才抓了她。”

        曉茴眼里亮晶晶的，似是要急出眼淚，“那人說她是你的女人，要侮辱她，你快去啊！”

        此話說完，只見面前的少年將軍似一陣風消失在了她面前。

        曉茴靠住墻根癱坐在地，她雙腿發軟，只得在心中默默祈禱。

        還好，還好她方才偷偷跟上了蓮花，還好，她遇到了李將軍。

        -

        屋內，長發凌亂的楊蓮花縮在墻角，面前是三個裸著上身的商軍士卒。

        他們臉上的笑意，讓她覺得惡心……

        爹，娘，姐姐，都沒有了，連她也不配活在這個世上了，是么？

        “不要過來！”姑娘緊緊摟住雙肩，眸色恐懼，卻沒落下一滴淚。

        高個的百夫長蹲下身子湊近，笑著說：“別怕，咱哥幾個最會憐香惜玉了，只要你聽話，不會弄疼你的，��！”

        聽話？簡直是莫大的笑話。

        楊蓮花瞪著他，整個人又往旁側挪了幾寸。

        面對這么一個美人，百夫長實在是惱不起來，他朝另外兩人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們，把她綁到床上去�！�

        一個纖弱無力的小姑娘，當真是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楊蓮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綁了手腳，嘴里被塞上布條。

        什么叫做心如死灰，她如今才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殺了她，殺了她好不好？

        楊蓮花闔眸，眼淚終是不可控地落了下來。

        耳畔有布料被撕裂的聲音傳來，而她的心也宛若被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三個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裸露在外的肌膚，脖頸，鎖骨，手臂……

        真可謂是人間絕色��！

        百夫長咽了口唾沫，旋即將身旁人狠狠推了一把，“去去去，外面守著去，老子先來！”

        待二人似是心有不甘地走出房門，百夫長才開始迫不及待地解自個兒的褲腰帶。

        誰知，屋外忽然傳來幾聲凄厲的喊叫。

        百夫長身形一頓，急忙回首，只見紙糊的門扉上灑了兩道潑墨似的血跡。

        容不得他過多反應發生了什么事，房門已經被人從外踹開，緊接著，映入他眸中的是一身沾上血跡的暗金色鎧甲。

        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百夫長睜著雙眼直愣愣地瞪著來人，嚇得近乎無法動彈。

        縱使馳騁沙場多年，他也從未見過如此狠戾的人物，滿身滿眼皆是肅殺之氣。

        一個瞬移，李哪吒已經站在此人面前，他并未動槍，而是抬手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隨后，一聲清晰的喀嚓聲傳入了楊蓮花的耳朵里，那人連一聲哀嚎都未來得及發出，便被少年丟臟物似地扔到了角落里。

        “對不起，蓮花，對不起�！�

        他斬斷束縛住她手腳的綁帶，一面抹掉她面頰上的淚，一面柔聲安撫著，與方才那果斷殺伐的形象判若兩人。

        楊蓮花顰眉靠在他懷里，似是還沒從方才的噩夢當中緩過神來，她輕喃：“哪吒……”

        衣衫被撕破了，李哪吒只得將披風解下來替她披上，“都是我不好，我怎么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我該死！”

        他有多心疼，便會有多自責。

        如若不是那位姑娘告知，他的蓮花，恐怕已經……思及此，他的五臟六腑都在冒火。

        “不怪你，哪吒，沒事了，沒事了……”

        姑娘緊緊環住少年的脖頸，大抵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心安，她安慰他，同時也是想撫順自己那顆仍舊砰砰直跳的心。

        “李哪吒！”一聲極其不合時宜的呼喊聲從外傳來。

        少年一聽，當即握緊了手中的火尖槍，一雙眼睛瞬間又漫上兇狠之色。

        他拍了拍懷中人的脊背，輕聲道：“蓮花，在這等我。”

        -

        院門外，余化騎在高頭大馬上，前方是一群石頭兵，將這處院子圍得水泄不通。

        李哪吒手持火尖槍，直立在房門口，昂首眺望，眸色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余化最不喜他的狂傲，此刻相見，面上的嫌厭更是一覽無遺。

        他率先開口：“李哪吒，你來得正好，那本將軍就大發慈悲，讓你和你的女人，去黃泉路上做個伴吧！”

        話音剛落，四周的石頭兵似是得了指令般逐漸靠攏。

        他們眼中盛著幽綠光芒，身體上嵌著的皆是卵圓形的黛青色石頭。

        李哪吒眼神銳利，環視四周，熟悉感迎面撲來，那夜在太行山的峽谷里見到的石頭，與他們身上的，一模一樣。

        “誰也別想動她！”少年面頰筋肉緊繃，冷言警告。

        他身體里似有一種埋藏許久的力量在蠢蠢欲動，直到今時今日，才終于有了滋生的契機，“既然找死，那就來吧！”

        房內，楊蓮花站在門扉前，透過戳出來的小洞往外看。

        她一直知道哪吒驍勇善戰，但今日的哪吒，卻是她頭一回見——

        少年與他的槍宛若共體而生，昔日筆挺堅硬的火尖槍化為了一條盤旋而上的金龍，火焰遍地而起，似朵朵綻放的紅蓮，鮮艷刺目。

        此情此景讓楊蓮花恍惚憶起，幼時曾聽師父談及過——紅蓮業火，蕩盡邪魔。

        許久過后，數百名石頭兵，皆在烈火焚燒中化為灰燼。

        余化不可置信地瞠目，他自是沒有想到，這世上，竟有人能催生出紅蓮業火？

        分散在城內的商軍士卒陸續聚攏了過來，可周軍的這位將軍已經殺瘋了，來者，全都成了槍下亡魂。

        最后，僅剩下余化一人戰戰兢兢后退。

        李哪吒朝他逼近，眸色陰狠得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羅剎。

        “去死吧！”說話間，手中的槍已經直直朝對方的胸口刺了過去。

        鮮血灑濺，余化被釘在了木樁上，而他方才抽出的佩刀也劃傷了李哪吒的手臂。

        “死，也要拉你，一起�！彼�口中鮮血直流，嘴角卻掛上了詭異的笑。

        少年又補了一槍，只待對方閉目斷氣，他才抽槍離去。

        同時，瞟了眼那把落在地上的長刀，是如血一般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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