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色漸晚,日暮西沉,望不到盡頭的天邊被渲染成橙紅色。圓月東升,黑與白的交界處在天際撕開了一道裂縫。
校園里的路燈亮起,蘇綿綿被不良少年們簇擁著下樓。
走在最前方的少年,身形消瘦,一頭黑發(fā),規(guī)規(guī)矩矩穿上了嶄新的校服。
她疑惑地望著謝與淮的背影,惴惴不安。
他找她,真的只是為了讓她輔導(dǎo)學(xué)業(yè)?
最近謝與淮染黑發(fā)、穿校服的事情鬧得很大,外界猜測他有了心儀的女孩兒。
可謝與淮這樣冷血的人怎么會有喜歡的人呢?
她總覺得,如果一個男性真的愛一個女生到了骨子里,那么面對其他女性的苦難也不會做出踐踏的行為。
漠視是人之常情,但沒有緣由的辱罵、折辱與欺凌絕對算不上一個正常人。
謝與淮真正愛的或許只有他自己。
少年們跟隨著管家上了各家的豪車。
蘇綿綿看向獨獨留在原地的黑發(fā)少年,恍然明白送她回家的是謝與淮......
她不自覺吞咽口水,哆嗦著開口:“我,我自己回......”
話音吞沒在少年凌厲的眼神中,她跟上他的步伐,坐在邁巴赫的后排。
車里彌漫著古龍香水的味道,她縮在角落,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謝與淮坐在副駕駛,司機是個中年男人。
車內(nèi)一片寂靜。
蘇綿綿掐著自己的手掌心,去看車外的風(fēng)景,風(fēng)景從繁華的都市漸漸變換為破敗低矮的樓房。高懸著的心在到達歸家的巷口時,終于落地。
她推門下車,猶豫了一秒,還是開口道謝:“謝謝你送我回家。”
少年沒回應(yīng),蘇綿綿再次鞠躬,關(guān)緊車門。
天徹底黑了。
灰敗的居民樓連月光都不屑于寵愛。
它隱匿在黑暗中,只有破碎的燈光能引領(lǐng)回家的道路。
拐過狹窄的泥巴路,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拄著拐杖守在街道入口處。
“是不是綿綿回來啦?”
老人空洞的眼睛對著虛無露出了期盼。
蘇綿綿心中一酸,小跑著上前攙扶蘇曼。
“奶奶,我回來了。”
布滿褶皺的手顫顫巍巍地去摸少女的手,摸完手又去摸臉。
許久,老人終于露出笑顏:“回來就好。”
“奶奶,這次月考我是第一名。班上有同學(xué)要我給他輔導(dǎo)數(shù)學(xué),所以回家晚了些。輔導(dǎo)一個小時,一千塊呢,還是日結(jié)的。”
說著,蘇綿綿把三千元放在蘇曼的掌心中。
三千元不是個小數(shù)字,可以是蘇曼賣一個月糖餅的利潤,也可以是爺孫二人兩個月的生活開銷。
蘇曼攥著錢沒說話,牽著少女回了屋子。
桌上炒好了三個菜,盛了兩碗飯。
飯菜都涼了,老人端著菜,步履蹣跚去灶臺過一遍火。
蘇綿綿把剩余的兩盤菜一起端過來。
蘇曼熟練地翻炒菜,聲音滄桑:“綿綿,你和班上的同學(xué)相處的怎么樣?”
蘇綿綿心中一緊。
她望天,天邊的圓月高掛,月華柔和。
“挺好的。”
“還有不到一年就考研了,咱們綿綿就可以當(dāng)碩士了。”
“是的。”
“考上了研究生,就可以去遇見更好的人,更好的風(fēng)景。”
“嗯。”
“綿綿,有什么事不要憋著,一定要和奶奶說。”
“好。”
蘇綿綿一一應(yīng)下。
窗戶被油煙掩埋,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積沉的黑油凝結(jié)成塊,布滿窗臺。
學(xué)校的事,她不想讓奶奶知道。
她相信,只要熬過大學(xué),總是可以見到曙光的。
人,總不可能真的倒霉一輩子吧。
#
謝與淮到家時,一片黑暗的別墅內(nèi)燈火通明。
他心中一股無名火蓬然而發(fā),直接踹開了虛掩的大門。
中年男人西裝革履,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撞見少年的身影,男人先是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操起桌上的成績單砸在了謝與淮的臉上。
“謝與淮,你成績怎么這么差勁?都快是倒數(shù)第一了。”
謝與淮將成績單撕碎,白色的紙屑飛的漫天皆是。
他沉著臉,歷聲質(zhì)問:“謝遠,誰允許你進我家的?”
“你家?這房子難道不是用謝家的錢買的?謝家的錢,還不是你老子我賜予給你的。沒有我,哪來的你?沒有我,你以為你能享受到這榮華富貴嗎?”
“誰稀罕這些?滾出去!”
“謝與淮,我是你爸!”
謝與淮聽笑了。
他倚靠著大門,半邊的臉隱翳在黑暗中,半邊的臉在耀眼的燈光下:“一個想要殺死我的人說是我爸爸?”
“你!”謝遠氣得發(fā)抖,指著謝與淮半天順不上氣。
“你大老遠從漢城開車來仁川,就是為了強調(diào)這一點?謝遠啊,你覺得你我之間除了仇人這個關(guān)系,還能是什么呢?”
“謝與淮!”
“我在。還有事嗎?沒事,就滾出去。”
少年吊兒郎當(dāng)?shù)卣驹诖箝T口。
他面露諷刺地望著坐在客廳里的男人。
男人瞥見少年的黑發(fā)和校服,強壓住火氣:“與淮,我來是想勸你好好讀書。雖然你現(xiàn)在是謝家的繼承人,但老爺子對你的成績很看重。沒有哪家的繼承人讀的是二流學(xué)校的。就算我們可以給你動用關(guān)系,但你的成績明面上也不能太難看。你知道嗎?”
謝與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哦,搞了半天,原來還是操心我繼承人的身份啊。謝遠,你覺得我會把這樣一個大好的可以折磨你的位置拱手讓人嗎?”
“謝與淮!你真不是個東西!老子為了你,為了你操心這么多!”
“知道就好。”
“狼心狗肺。”
“和你學(xué)的。”
“你......”
謝遠被氣得半晌說不出話。
他捂著胸口,看著陌生又熟悉的兒子,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走之前,把燈關(guān)上。”
謝與淮徑直上了二樓的房間。
他沒開燈,習(xí)慣在黑暗里穿梭。
別墅就他一個人住,保姆每天會來打掃屋子和做飯,不被允許和他正面撞上。
日常大部分時間他都是一個人坐在陽臺看他親手種下的花海。
其實,他更想每時每刻和棉花糖聊天。
但她好像很忙。
忙著學(xué)習(xí),忙著幫家人維持生活,忙著和她的朋友相處。
她是他世界的全部,而他只不過是她世界里小小的一部分。
不過,只是這樣他也心滿意足了。
破天荒的,謝與淮從書包里掏出課本學(xué)習(xí)。
他點亮臺燈。
課本嶄新,連一道折痕也沒有。
他拿出草紙,一遍又一遍地推算深奧難懂的知識。
漢城大學(xué)是H國頂尖學(xué)府,每年的錄取率僅有百分之二。
他想以最好的姿態(tài)奔赴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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