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平拿著手電筒，腳步匆匆出了門，到了謝游家外面又有點不知道怎么開口。深更半夜把別人家里人喊醒實在是不對，而且他們家和謝家的關系也一般，更加不好意思。

        但是為了小風，就算是仇人也必須放下面子去麻煩一下。他拍拍老臉，喊出聲。

        “老謝！老謝！睡著沒有？”

        蘇平喊了兩聲，沒有得到大人的回應，反而是側邊廚房位置的小門開了，黑夜里走出一個瘦弱的半大少年。

        “蘇，”謝游想了想該怎么稱呼，按照輩分，應該喊爺爺，“蘇爺爺，有什么事嗎？”

        要是放在平時，無論是誰來找謝愛國，謝游都不會出面。但是今天來的是蘇平，是今天下午那個小孩兒的爺爺。他知道，蘇家和謝愛國的關系不怎么樣，平時見面最多打個招呼，多一句的寒暄都沒有，而今天，半夜三更，蘇平從家里直接過來，繞過了隔壁家的鄰居，直接找到了他們家。

        肯定是因為下午的事情，知道了小孩兒和那兩個小孩打架的時候他沒有幫忙。

        是小孩兒告的狀嗎？他不知道。不過，他的確是欠了小孩兒，挨一頓打還回去也無可厚非。

        “是我，你是誰？”天太黑了，蘇平看不清是誰，只知道是個小孩。

        “我是謝游。”

        “哦！你就是謝游�。≈x游你快過來！蘇爺爺有點事要找你�！�

        謝游攥了攥拳，朝著蘇平的方向走過去。

        “你是來給他報仇的嗎？”

        “麻煩你跟爺爺走一趟�！�

        “啊？小謝你說什么？”

        剛剛蘇平和謝游同時開口，最后結果就是，誰都沒有聽清楚誰說的是什么。

        謝游頓了頓：“蘇爺爺你剛剛說的什么？”

        “哦，我說麻煩小謝你跟我走一趟，小風不舒服，一直哭著喊你的名字，我們怎么哄他都沒有用，蘇爺爺想麻煩你去哄哄他�！�

        “嗯？”這下傻住的人換成了謝游。

        小孩兒沒有向大人告狀？沒有讓大人過來找他算賬？小孩兒身體不舒服還一直喊他的名字？

        這一切，對于謝游來說都有點過于夢幻。

        想了想，他抿唇答應：“好�！�

        得到同意之后，蘇平當即就拉住他的胳膊往自己家走，生怕慢一點謝游就后悔了。一老一少，在路上的時候誰也沒有說話，只顧著大踏步往蘇家趕。蘇平先讓謝游進去，自己轉身關門。

        “老婆子，老婆子，我把謝游帶過來了�！�

        蘇沐風房間里的燈很明亮，絕對不是他睡的那個小側屋用的那種十五瓦的燈，至少也有二十五瓦。暖黃的燈光下，蘇沐風躺在墊著好厚一層軟床墊的大床上亂抓，臉蛋哭得通紅，眼淚順著眼角四處流。

        被明亮的燈光照著，謝游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無處遁形的妖怪，和這里格格不入。

        張芳看見謝游，有點看見救命稻草的意味，這會兒也顧不上最開始對他的抵觸，招招手道：“小謝，快過來，快過來哄哄小風，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謝游僵了一下，蘇平剛好從后面過來，推了推他的背：“小謝不用緊張，隨便叫小風兩聲就行�！�

        謝游木著臉，快步走向床邊，彎著腰，嗓子有點啞，喊了一聲：“蘇沐風�！�

        張芳催他：“再喊幾聲，多喊幾聲�！�

        “蘇沐風，蘇沐風，蘇沐風……”

        謝游像叫魂一樣，一聲接一聲喊了蘇沐風十幾聲。

        一直哭著鬧著的蘇沐風突然有反應了，緊閉的眼睛慢慢睜開，眼淚還是一直流，但是動作沒有那么夸張了。

        他抽泣著：“謝游……”

        謝游嗯了一聲，居高臨下看著蘇沐風，實在看不懂他眼里流露的悲傷是怎么回事。不是才讀幼兒園嗎？這么一點點大的小孩兒，能有什么傷心的事情。

        蘇沐風在夢里，一會兒夢到長大的謝游，一會兒夢到小時候的謝游，大小的謝游為了救他都被砸死了，他在夢里好傷心好傷心，可無論怎么大聲哭，大聲叫謝游，都也醒不過來。

        這會兒看到現實中的謝游，他的情緒一下子就爆發出來。

        他哭著一疊聲一疊聲喊著謝游，但是沒有閉著眼睛那么魔怔，能看出來是小孩兒現在只是很傷心的哭。

        等他哭了一小會兒，情緒收斂一些的時候，他的小手就朝著謝游伸了伸，沒等謝游有所動作，一直屏著呼吸不敢動的蘇平就一把把謝游按在床邊，順道把謝游的手塞到蘇沐風的手里。

        “小風乖乖的，不哭了啊，謝游來陪你了�！�

        很少和人進行友好肢體接觸的謝游脊背僵成一棵樹，動也不敢動，呼吸頻率都放緩了。

        蘇沐風抓住謝游染著涼意的手指，抿抿嘴，突然有點不好意思的情緒。他好像把爺爺奶奶還有謝游都鬧騰得沒辦法睡覺，大半夜還守在自己床邊。

        “我不哭了。”蘇沐風吸吸小鼻子，臉蛋紅紅燙燙，努力調節自己因哭泣而困難的呼吸。

        十多分鐘后，蘇沐風徹底從夢里的悲傷絕望情緒中掙扎出來，雖然還是有點莫名的悲傷，但好歹不會忍不住哭意。

        他紅著小臉拍拍枕頭：“謝游，睡。爺爺奶奶，你們也去睡覺吧。”

        謝游怎么敢睡，他坐在床沿邊就已經十分手足無措，只不過他一慣會用冷漠來掩飾自己罷了，所以誰也沒有看出來他此刻的局促和不自在。

        他從小睡的床就是木頭床，下面沒有床墊，只是墊了一些干燥的水稻梗和一床很硬的老棉絮，翻身的動作再輕耳朵都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而蘇沐風的床，有厚實的大床墊，屁股輕輕坐下都會陷進去，就好像這個床墊會吃屁股一樣。

        而且他皮膚黝黑，和蘇沐風拉著他的白嫩胳膊一比，他就是一個泥巴丸子，很臟。這么臟的他，怎么可以睡在蘇沐風的軟床墊上。蘇沐風的被單還是暖黃色的，上面有可可愛愛的卡通小鴨子，小鴨子眼睛大又圓，就像蘇沐風本人。

        “我不睡，你睡吧。”他的唇線繃緊，也連帶著他的情緒一起繃著。

        蘇平在旁邊打了個哈欠，和張芳對了下眼色，然后按了按謝游的肩膀，把準備起身的謝游又按在床上坐著：“小謝，你和小風一起睡吧，大半夜的把你喊起來，你肯定也困了，這張床就留給你們兩個小家伙一起睡。我和老婆子去隔壁睡，要是有事你就喊我們，大聲喊我們就能聽見�！�

        沒等謝游說出拒絕的話，蘇平就招呼著張芳走了，把空間留給兩個小家伙。

        張芳回頭，還是有點不太放心，再次確認蘇沐風的狀態沒問題：“你們兩個好好睡覺哈，熱的話就蓋著肚子再吹風扇，一定要蓋住肚子，有蚊子的話就把蚊帳放下來壓在棉絮下面，不要點蚊香，氣味太嗆人。”

        蘇沐風擦擦小臉上殘留的淚痕，哭過之后他的臉燙燙的：“好�！�

        留下蘇沐風和謝游兩個，面面相覷，一個坐著，一個躺著。

        躺著的蘇沐風眨巴眨巴眼：“謝游，睡覺�！�

        謝游看著他。雖然蘇沐風很瘦，但是他這張臉真的很可愛，并沒有因為瘦弱臉上就不長肉，白生生的一張小圓臉，微微有一點尖下巴，比教材上畫的小明都要可愛，還有一雙大眼睛，就像葡萄藤上的黑葡萄一樣，滴溜圓，還亮得反光。

        謝游清晰認知著，蘇沐風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不應該做朋友。

        小孩兒身體這么弱，而他就是個誰挨誰倒霉的掃把星。說不定今天小孩兒不舒服就是因為白天的時候和他接觸了一會兒。謝游越想越覺得是，他頓時感覺屁股下面有針在扎，坐也坐不安穩。

        他作勢要站起來，蘇沐風察覺到，撐著小身子，上半身朝他撲過去。謝游怕他摔，起身到一半的動作也頓住了，任由蘇沐風壓在他身上。蘇沐風的腦袋就壓在謝游的肚子上。

        “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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