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百事達的出現,  酒館里人聲喧嘩。

        “基因修復藥劑出來了？什么時候上市？”

        “怎么也得實驗兩年吧？哪有新藥物快速上市的？”

        “這不是從游戲里拿到的最終配方嗎？還需要實驗？”

        他們再也沒有心情喝酒了。

        星野城的人多數都是因為基因崩潰不得不來到這里的。如果基因能夠修復，他們至少可以回家鄉看一看，不留遺憾。

        就像小龍蝦,  他恢復后就離開了星野城，想起來也有幾個月了。倒是他的朋友獨臂巖石人一直留在這里。

        基因修復藥劑的出現,  影響是方方面面的，或許已經有敏銳的人意識到社會新變革將出現，順風的可以沖上風頭浪尖，逆風的則被毫不留情拍死在浪潮下。

        楚玉樓已經想到全民恢復之后的事情。那個時候，人類就該全面追趕‘精神力覺醒’，力求加入宇宙文明大家庭。

        同時,  一系列針對精神力的配套科技產品將會出現。

        到九點半,  店里的酒已經賣完,  小食也賣完了，客人們賴著聊天打牌就是不肯走。店長看著他們熟練地把四個方桌拼成一桌，然后擺上麻將,  眼角抽搐了一下。

        就算是星野城的人，也有不少用上了淘汰的舊版全息艙,  但人人都能進入全息時代后,  他們反而喜歡這種動手動腦的桌游。

        他又想起雨季撿菌子了。

        等廢墟清理好了,  要不要舉辦一個撿菌子比賽呢？雖然他經常撿到毒菌而且一天撿不完半簍,  勞心勞力舉辦比賽,  最后大概率和釣魚一樣淪為頒獎員。

        “哐！”厚重的木門發出聲響，聲音嚇了大家一跳。楚玉樓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看到一個有著茶色頭發的男人失控地扶著門,  并且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他。

        “格日勒的那個少將？”角落傳來聲音。

        “他怎么了？”

        凱厄斯擠進了坐滿人的酒館,  雙手推著兩側的人,  過處都是怒目而視的客人，但這個人沒有回頭看一眼，他幾乎像瘋子那般一路擠到柜臺前，眼睛凝視著楚玉樓，雙手死死扣在柜臺上，幾乎掐出指痕。

        “你是誰？”

        這可真有意思，在他開的酒館，問他是誰？

        “你要找誰？”楚玉樓反問他。

        凱厄斯說不出話，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誰，只是看到這個人的瞬間，那空曠的靈魂一瞬間被濃烈的情感堆滿了，明明看視頻和照片的時候他從未有這樣的沖動。

        作為憑借天賦進入軍隊的窮小子，凱厄斯一向克制冷靜，不會輕易流露真實情緒。尤其眼前這位還是他的任務對象，提供高科技技術的店長。

        “抱歉。”終于，凱厄斯控制住自己，他松開緊繃的手指，臉上帶著濃濃的失落，“失禮了。”

        楚玉樓打量他，他的眼睛仿佛能看穿皮囊后面的靈魂。

        突然，他知道了什么，也知道了這個人的反常，但這一切都只像微風吹過湖面，波瀾不興。

        “想要道歉的話，和你撞到的那些客人說。”楚玉樓客套又冷淡，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沒把這個人放在心上。

        凱厄斯看著那雙淺色的眼睛，想要從里面找到一點存在的痕跡，但一點都沒有。

        他的心被揪著，腦子里不屬于他的記憶亂晃。

        他仿佛看到一個金碧輝煌的白色宮殿，披著白袍的神明赤足走過他的跟前，腳踝上金飾輕晃，紅寶石如血輕吻雪白的肌膚，他匍匐在地，在眾人肅穆的祈禱聲中悄悄抬頭……

        “！”鉆心的疼痛讓凱厄斯眼前一黑、喘不過氣。似乎有什么存在在警告他，不要覬覦不可觸碰的神祇。

        楚玉樓朝著空中

        某處看了一眼，之后身體微微前傾，手臂壓在柜臺上：“你是誰？”

        這聲音不輕不重，凱厄斯卻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他勉強保持鎮定：“我和您預約過，地下工事的負責人，凱厄斯。”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凱厄斯低下頭，不去直視那雙眼。

        “記住你說的話。”楚玉樓直起腰，他臉上是營業性的微笑。

        不過是融合一部分執念的靈魂。如果他的自我認定是那個叛徒，他不介意再殺一次。

        沒有凝出神格的半神，他們的靈魂比一般人類靈魂強大許多，所以他們的身體死亡后靈魂會進入輪回重新變成神族或者人類英雄。

        但有一個特例。

        那人是某個山神和人類公主的私生子，被他帶回來，成為他的祭司，最后卻對他下毒企圖禁錮他。

        楚玉樓殺了他，卻又不愿意這個人進入輪回成為神族或者英雄。當時的他也是年輕氣盛不肯受半點委屈。

        所以他將罪人的靈魂填入生了綠苔的石龜，丟進深淵深處，讓他每日被陰風吹著，痛苦又無法死亡。

        但是當時操作有點失誤，一小部分帶著執念的碎片進入輪回處，和其他能量結合成新的魂魄，不斷輪回。

        這一世就是眼前這個人。

        投入深淵的還在做他千年的石龜，而投入輪回的自帶瀆神的詛咒，人生總是充滿各種不幸。

        楚玉樓意興闌珊，失去報復的動力。

        何必再把視線投在這樣的地方，不如從此恩怨兩清。

        他心念方動，冥冥之中有所回應，凱厄斯覺得額頭有些痛，很輕微的抽痛，而那些讓他困擾的東西，似乎正被什么力量慢慢抹淡。

        凱厄斯的理智回來了，他看著柜臺后的店長，忽然滿面羞愧。公私不分，不是他應有的作為。

        “酒還有嗎？”

        “沒有了。”

        凱厄斯坐在柜臺前，酒和食物都已經賣完，他就坐在這里等著。

        角落里克羅斯一直注意著柜臺方向，他搖晃著酒杯，讓殘余的酒水在杯壁上滑過一圈，臉上若有所思。

        就這樣，凱厄斯在酒館等到十一點散場，而同樣等到散場的還有小總裁克羅斯。

        這幾天星野城事多，克勞德被絆住腳，小總裁很順利就拿到了店長的交易許可，他算是國家之外第一個能購買兩個技術的勢力。

        其他集團代表蠢蠢欲動，但他們沒有預約，只能失望離開。

        強求？別鬧了，他們還不想從人間蒸發。

        楚玉樓照例在酒館二樓接待他們，對于國家他一向很優待，但對財團就不是了，即便這個財團未來也曾死得壯烈。

        所以給克羅斯的，就是不打折的市價了。

        考慮到他們集團本就是研究和生產機甲相關設備和機械器官的，所以這筆錢財可以用等價的機甲相關物品抵。

        聽說他們內部有用于機甲訓練的專用儀器，楚玉樓自然不會客氣，直接索要了兩套。

        他所擁有的技術，都是曾經在黑暗游戲打拼的時候用積分換取的。但現在他既然已經吞噬游戲主體，那么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也就沒那么珍貴了。

        其實直接送給他們都行，反正最后的福利還是大眾享受。但看到這些人抓耳撓腮的模樣，他會覺得很有趣。而且有句話不是說了么，上趕著的不是買賣，自己求來的才會珍惜。

        完成和克羅斯的交易，他又和凱厄斯這個負責人面對面說明了關于修建機甲訓練場的注意事項。

        少了某些障礙，他們溝通還算順利，加起來只用了半個小時不到。

        期間克羅斯一直沒走，等在客廳。

        “兩位喝茶。”正事談完，房間

        主人平靜地給兩人倒茶，這兩個客人卻有些拘謹。

        以他們的身份，這倒也是新鮮的體驗。

        “店長有沒有想過去別的地方開酒館？”小總裁小心收好文件，并且第一時間傳給信得過的人，才再次坐下來，笑著邀請楚玉樓。

        去別的地方？楚玉樓托著臉思索了會兒：“目前沒有這個打算。”

        目前？也就是說不排除以后有這個想法？小總裁的笑臉頓時越加和煦：“有機會的話，真想請店長去我們集團剛買下的星球坐坐。”

        哦，改造成鋼鐵星球后開著去撞星球的那顆嗎？

        “礦星還是改造后的可居星球？”楚玉樓問。

        “是可居星球，也作為新型機甲研究基地和試驗場。”見他感興趣，小總裁甚至連具體做什么用都說了。

        “機甲試驗場？”楚玉樓端著茶，肉眼可見的有興致，“是最新的精神力操控遠程無人機甲嗎？”

        “是，這個概念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提出的，但現在已經有這個技術做出來。”

        小總裁對于自己的事業異常驕傲：“既然已經出現基因修復藥劑，那么全民開啟精神力也就是遲早的事情，開發精神力操作的機甲很有必要。

        “這款機甲可以遠程操作組裝，對操作者的身體要求也比較低，適合推廣。兩年后的萬國博覽會上會看到它們的身影。”

        他可以驕傲，制作這樣一個機甲，至少需要八千多種高科技產業支持，他們集團能獨立開發，可見實力雄厚。

        事實上，這個著名的鋼鐵集團也是國家之外第一個修建大型傳送時空門的，他們一直走在科技前沿，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拿下楚玉樓的便捷時空門和空間拓展技術。

        “事實上。”

        眼看著店長的注意力被鋼鐵集團的繼承人吸引走，凱厄斯忍不住想要讓他轉回來注視自己：“我們部隊已經在混亂星帶開辟了駐軍所，店長如果對機甲感興趣，可以去那里觀看實戰。除了已經投入使用的雙形態機甲，還有次光速戰機。”

        小總裁看向凱厄斯，笑容依舊，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凱厄斯同樣對他投去隱晦的針對性的一眼。即便沒有了那種瘋狂，但他依舊本能地追逐某人的目光。

        楚玉樓對兩人的眉眼官司不感興趣，他只是感慨了一下星野城真的太小，一群人忙著內斗，都快和世界脫軌了。

        茶喝完了，他起身送客。

        小總裁和凱厄斯出了門，在酒館門口站定，他們左邊是跟著凱厄斯來的軍人，右邊則是小總裁的集團培養的保鏢，殺氣在無形中蔓延。

        “凱厄斯少將不是還要趕回戰場嗎，居然還有心情騷擾別人，真是讓人意外。”小總裁一按耳朵上的寶石耳扣，一層透明的膜將他整個包裹，然后消失。這也是他們集團的最新科技，不過之前怕店長多想，他收起了這層保護罩。

        “不比小總裁清閑。”凱厄斯一出門就恢復正常，又是那個沉著冷靜的少將了。至于他會留下來負責任務交接的事，凱厄斯不想說。

        “啪。”酒館門口的紅燈籠突然暗了，接著白燈籠亮起來。門口兩人感覺自己幻聽到店長那稍顯冷淡的聲音：“還有事？”

        一個少將一個霸道總裁，都沉默三秒，一言不發帶著自己的人走了：再不走，店長煩躁起來該不高興了。

        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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