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走得很果斷，徐郁臻只是想在車里吹吹風，他根本來不及回家，展覽會的下午場就開始了。不管留言怎么傳播，面子上還是要做好，這就是豪門的共識。大家有私下討論李坦被醫院帶走這件事情，葉允承作為主辦方把這個事情提過一下。

        三言兩語，意外和巧合是關鍵詞。至于有多少人信，根本不重要，主辦方說是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沒影響大流程，都是小事。

        酒店也有評委的房間，一個單位一個房間。葉允承加大了安保力度，說是為了避免突發急病沒人發現，以李坦為前車之鑒。

        不過保鏢過于集中在了徐郁臻的樓層，暗示的意思也算是相當明顯了，葉家有態度有對策，大家也不好多言。

        晚飯結束了，大家也回到自己的房間，徐知業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來拜訪自家叔叔了。都住在這里的原因就是要給機會讓項目和資金對接，總有些項目對一些人的胃口，徐知業不是負責人，他不會為了錢來找徐郁臻。

        不過換個角度想，除了徐知業也沒什么人會主動來找徐郁臻，畢竟徐氏來了不止他一個人。

        “小叔叔好。”徐知業笑，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顧拾憶，“顧哥也好。”

        顧拾憶點頭：“那你們聊，我回房間了。”他沒打算聽什么內容，本質上而言他們才是一家人，而且徐郁臻看起來也沒有很需要他留下。

        他說完就帶上房間門出去，只留下叔侄兩人。徐郁臻開口：“想說什么說吧。”

        “我還以為你會說，要多少。”徐知業笑，不過很快收斂，“我沒想到你回來，評委名單上我沒看到你。”

        “我在參賽名單上看到你了。”徐郁臻坐在沙發上，沒看他，“我是特意過去看看的，想看看你怎么樣？”

        徐知業微微嘆氣：“我就怕是這樣，去看了怎么樣呢，會因為我爸媽遷怒我來打壓我們是項目，還是看在我們是一家人的份上支持我，又或者只是去看一下呢？”

        “你覺得我會怎么樣？”徐郁臻扭頭看著他，“只站在你自己的角度。”

        他從小被灌輸的觀點就是不要和他走太近，他也確實做到了。幼年的時候以為這個大十歲的叔叔應該是像蛇蝎一樣的人，從來都不笑，十幾歲的時候就陰郁非常。

        可是小孩子并不像大人一樣看待問題，他總覺得，家里有很多秘密。后來顧拾憶來了，他和小叔叔的關系也是不遠不近，只是他好像對顧哥非常好，也開始經常笑，那個時候他覺得或許他只是不喜歡自己。和自己是一家人的小叔叔，對另一個外人比對自己好太多了。

        后來自己長大了，徐郁臻也沒有刻意針對過他，大概他覺得自己也只是一個外人而已。

        兩個人就這樣維持著普通的叔侄關系，甚至在父子關系僵持以后，普通的關系顯得更比較親近，但并不親密。

        徐知業思考了很久，才開口：“我不知道。”

        “你說得對，我也不知道。”徐郁臻對他的感情確實很復雜，“你的項目很不錯，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叔叔要是真想幫我的話，可以幫我報銷上次的賠款。至于項目的話……”他一直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你就別管了。”

        徐郁臻眉頭皺了一瞬，很快復原：“只要我不理會就行了嗎？”

        “是，只要不理會就行了。”徐知業點頭，“能不能被市場接受是項目的問題，能不能被你和我嗎家接受就涉及太多東西了，而且我無力改變什么。”

        徐郁臻撐著頭歪靠著，攤開了一本雜志：“你運氣比較好，我最近心情還可以，給你報銷上次的錢。”

        徐知業有些放松了，他原先在想象中的場面并沒有發生，他其實拿的出來錢，只是不多，甚至還會被父母教訓。但是徐郁臻給他補足了，他就可以大大方方拿出來了。

        這樣也好，既沒有欠太多人情，也不至于給自己太大壓力。

        話題結束了，他就起身離開了。

        他心里其實比較喜歡這個叔叔，只不過他和父親關系比自己和父親的關系還不不好，所以也就敬而遠之了。

        他想從他的側臉上看出來什么，平平淡淡，什么都沒有。

        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手上，他沒有開門，突然轉身看向徐郁臻：“叔叔，我能問個問題嗎”

        “說吧。”徐郁臻靠在沙發上，眼神沒有太多的情緒。

        徐知業半晌，才道：“我聽到了一些傳言，關于你和我父親的。”

        傳言說徐郁臻就是徐嗣誠的私生子，母親去世之后無人撫養，徐家出面把他認回來，成了小少爺。但是他心理不平衡，覺得徐源害他沒有得到父愛，所以他一直恨徐源。這是徐家承認的版本。

        傳言的可信度不高，真相是什么樣的徐知業是不知道的。

        最近還有傳言說徐郁臻不是徐源的弟弟，而是徐源的兒子。是徐嗣誠為了維護徐源的體面和唐家的關系，也為了避免徐郁臻做強勢有能力的長孫，所以認了徐郁臻做兒子，讓徐知業成為了實質上唯一的孩子。

        除此之外他還安排徐源收養了另一個有天份的孩子顧拾憶，來幫助徐源站穩腳跟。

        不管哪個版本是正確的，也無論真相究竟是什么樣的，徐郁臻都可以，也應該很徐家。

        如果恨極了，他已經很好了，他沒有遷怒過徐知業。

        徐郁臻起身，他露出了笑容，眉眼突然變得溫和：“知業，慧及必傷，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太聰明了不好。”

        “為什么一定要探索真相呢？注定會收到傷害的，無論真相是什么，你都一定會被傷害到的。”徐郁臻避開了話題，也沒有完全避開。

        “我知道了，叔叔早點休息吧。”他推開門，走了出去。顧拾憶站在對面房間的門口，兩個人短暫眼神交流，都沒說話。

        有些事情確實是他沒辦法改變的，人是不能改變任何已經發生的事情的，無論多后悔，或者多遺憾。

        沙發處的徐郁臻還坐著，聽見有人進來了：“還有事？”

        顧拾憶順帶關上門：“小叔叔，是我。”說著，他也走到另一個沙發坐下。

        徐郁臻咂嘴：“今天，我很嚇人嗎？”他好像真的在反思，但是明顯只是隨口說說。

        “沒有，你很好。”顧拾憶順口一接，好像在心里說過很多遍。

        徐郁臻笑，今天就算結束了。

        “我又聽到你的傳言了，說你和徐知業不是叔侄關系。”他也不是沒出門，走到電梯就聽見有人討論了，對方見是他，就很快閉嘴了。

        傳言他也聽過不少，只是沒想到這么多年了居然還沒有辟謠成功。

        徐郁臻挑眉微笑：“我是徐郁臻，徐嗣誠的兒子，徐源的弟弟，徐知業和顧拾憶的叔叔。”

        從我進徐家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是這么教我的

        這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他不知道該怎么說，說什么呢，沒什么好說的，過去活的太苦了，不想想了。

        顧拾憶點頭，沒說什么了。徐郁臻合上雜志，咧嘴笑：“你干嘛問這些，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兩個不用論輩分，你都不姓徐，不要太拘束了。”

        好像到了徐家的地界，他的本性瘋瘋癲癲就表露的更加明顯了，顧拾憶說不上來有什么變化，總覺得有很奇怪的地方。

        展覽會結束了，徐家算是某種意義上團聚了，徐源親自來接（zhua）徐知業，徐郁臻和顧拾憶也跟著，大家都一起回家了。很難得，徐源是和唐琳一起來的。他們的夫妻關系不太親密，很多年前吵了很多架，現在差不多是半分居的狀態。

        世家聯姻，感情從來不是維系的唯一。

        在父親在身邊的情況下，徐知業感覺到小叔叔突然沒那么可怕了，還是小叔叔好，尤其是小叔叔心情好的時候更好。

        徐知業在家族飯桌上奉行的原則是：沉默是金，有問必答，三句話不離專業。

        飯桌的主位上坐著徐嗣誠，一邊坐著徐源一家三口，一邊坐著徐郁臻和顧拾憶。顧拾憶也算高冷，或者說作為局外人，他也沒什么想說的。

        徐源的話題也局限在公司和兒子身上。還是唐琳開口：“你們兩個還是單身嗎？”

        這個“你們兩個”自然指的是輩分大和年紀大的徐郁臻和顧拾憶。

        “目前還是。”顧拾憶先開口，免得徐郁臻一開口場面就會難堪。

        “都是三四十歲的人了，總得有人照顧吧。”唐琳還是老話題，好像不管什么時候結婚的人都會對別人的婚姻感覺很好，他們總是覺得結婚了就一定會變得更好，所有人總是能在婚姻里找到歸屬感。但是很顯然，唐琳的婚姻并不算好。

        還是顧拾憶開口：“母親就不用操心了，我還年輕。”帶上了稱呼，這句話聽起來就更像是借口。

        “唐家的妹妹唐薇媛，今年二十二歲了，我看和你很合適。”唐琳沒有理會他的借口，自顧自說著。

        語畢，顧拾憶沉默了。倒是徐郁臻放下筷子，雙手交叉，帶著笑容看著唐琳：“大嫂怎么不考慮一下我呢？”他就是笑，看不出具體是什么情緒。

        唐琳也不是沒想過，但是沒必要把自己家的女孩子往火坑里推，而且她不喜歡徐郁臻，很不喜歡。

        徐郁臻還是笑，笑得眼睛只有一條縫：“大嫂想給知業找結婚對象吧，是不是怕家里年紀大輩分高的外人都是單身，影響知業啊？”是疑問句，都是不是疑問句的語氣，他太清楚不過了，在這個家里，他和顧拾憶一直是外人，哪怕生活再長時間，也是外人。如果不是怕會影響自己的風評，她根本不可能理會他們。

        被戳破的唐琳好像早有預料，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拾憶，你什么時候有時間？”

        徐郁臻的表情一瞬間就變得冷峻起來：“他不是徐知業，沒有那么多時間去做這些沒有意義……”

        “我都可以，聽母親安排就好了。”顧拾憶打斷了徐郁臻，徐郁臻眉頭微皺，不再言語。

        徐嗣誠看局勢定了，才緩緩開口：“還是拾憶乖啊，郁臻如果有喜歡的人也可以帶回來讓我們這些家里人看看。”

        徐郁臻不可聞地冷笑一聲，弱勢養子就該被支配，強勢的親子才不會被支配。徐郁臻他們不敢管，但是怕名聲不好，只能從顧拾憶下手。飯局在尷尬和不悅中度過，主要是顧拾憶的尷尬和徐郁臻的不悅。

        徐郁臻只吃了兩口，離開的時候筷子幾乎是拍在桌子上的。

        他很不滿意，這個家，也不止他一個人不滿意。

        飯局結束，徐知業接了教授的電話匆匆離開，顧拾憶和徐郁臻也順勢離開，家里又重新變成了冷寂的房子。

        “你什么意思，你要把顧拾憶帶去唐家嗎？”徐源壓低了聲音，在角落里質疑著唐琳，“你知道的，顧拾憶為什么在我們家，是因為父親看好他才收養他。”

        “我知道，我也看好他，他能幫徐嗣年，能幫蘇世文，為什么不能幫我唐家？你家還有徐郁臻呢，要是真的想再進一步，就讓老爺子放權給他啊。”唐琳環手站在徐源面前，比起徐源的質疑，唐琳全是不屑，“你怕徐郁臻，但是你知道的，我只在乎知業，我要給他保障。將來你幫不上他，我唐家還是要幫他的。”

        “你……”徐源已經麻木了，唐琳沒有理會他的后續，趁著夜色也離開了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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