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煙雨樓
一路上峰巒疊翠,絲毫看不見初秋的顏色。
不消兩個時辰,幾人已到了荊州的邊緣。
馬車里,錦鯉絲絨毯鋪設(shè)的車廂柔軟馨香,坐在上面感覺不到一絲震動,誰躺在里面都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個好覺。
當夜,輪到白云生駕車。
月出山頭。
白云生手中的馬車漸漸放慢了速度,驚擾著寂靜的山路,安撫著寂寞的路人。
四周漆黑的山野呼呼地向后飛去,忽然,一道細微的破空聲從前方傳來,像是一片樹葉在風中飄落。
閉目養(yǎng)神的白云生緩緩睜開雙眼。
漆黑的夜充滿了神秘的寂靜,頭頂?shù)脑氯A清亮,馬車即將進入又一片山林,林蔭里的大道很寬敞,卻沒有月光的臨幸,周圍都是一片黑郁郁的陰森。
樹太高,夜太暗。
白云生頭頂那顆碩大的夜明珠成了唯一的光源,照亮了前方十幾丈的路。
所幸奔烈馬本就是夜行妖獸,它們的眼睛和嗅覺都很不錯,此刻奔跑也毫無壓力。
黑夜寂寂,偶有看不清的妖獸或覓食,或被馬車驚醒,從林間驚慌地穿過。
“只是一片小樹林,應該很快就能出去。”
白云生在心里這么想著,突然,一束藏在黑夜里的光從馬車的正前方飛速射來,直沖他的面門。
奔烈馬感受到了危險,馬車一個急停,震天的嘶鳴撕開了黑夜的平靜,惹得樹林中一片騷動。
項無間第一個走出來,問道:“發(fā)生什么事!”
白云生伸手抓住飛來的東西,映在夜明珠下,竟是一面令牌,很沉,很涼。
兩人垂目而下,只見這令牌:上繪白云,下描海潮。云是蒼冷清幽遮天云,海是波濤洶涌紅血海。云海之間刻著三滴幽幽冷冷的血雨落向海潮。
易風嘯也走了出來,看著白云生手中的黑色鐵牌,頓時臉色一驚。
白云生握著牌子,發(fā)覺了項、易二人的不自然,遂問道:“大哥,怎么了?”
項無間喉嚨蠕動了好幾下,才緩緩說出三個字:
“煙雨樓!”
這三個字像是一種宣判,凝固了說者與聽者的神情。
只有白云生閃了一下凝重,驚奇地想到了一句古詩:“湖州千百云山路,‘多少樓臺煙雨中’。好詩意名字啊。”
項無間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輕嘆了口氣,搖搖頭,冷笑道:“煙雨令一出,生死不由己。他們殺起人來會更詩意。”
易風嘯面色也罕見地露出了沉重,緩緩說道:
“煙雨樓貴為天下第一的殺手組織,源遠流長,江湖上至今還沒人知道它的首領(lǐng)是誰。樓中有天地玄荒四階殺手,自古以來還沒有他們殺不了的人。不過,聽說他們從不濫殺無辜,當然,即使殺了也沒人敢報仇。”
白云生舉起煙雨令,又看了一眼,說道:“那這個,是不是表示煙雨樓要來殺我們了?”
“說的不錯。”
回答他的,是一道幽靈般的聲音,從無盡的黑夜里飄了出來。
那聲音回蕩著,隨風而來,隨風而去,仿佛剛才聽見的只是風聲。
可殺氣已到了幾人面門。
“躲開!”
項無間一腳踹飛了白云生,玄鐵劍一把扔出,劍鋒上燃燒的赤色業(yè)力一下子照亮了周邊大地。
嘭!一聲兵器斷裂的聲音在黑夜中傳來。
項無間的玄鐵重劍像木筷一般被折斷,火光瞬間消失。
夜明珠的光里出現(xiàn)了一個幽靈一樣的人,長著一張普通的臉,普通的眼睛,普通的鼻子,普通的嘴巴,全身上下除了左胸前黑衫上飄著五滴紫色血雨,丟到人堆里絕對認不出來。
但他的劍卻絕不普通。
一把水藍色的細劍刺向車上的項無間,劍鋒過處,竟沒有沾起一分空氣的波動。
無聲無息,卻迅如閃電。
“荒字一等!”項無間驚道,“好快的劍!”
叮!
藍色的劍芒刺在項無間胸前,被一把黑刀擋住。
白云生飛身而來,揮出滄溟擋住劍鋒,卻沒擋住力道。
刀劍貼到了項無間胸口,項無間雙眉緊鎖,業(yè)力凝身,硬是咬牙沒有后退一步。
憑這一擊,他已大致確定了敵人的實力。
這一劍,足以超越小營位,媲美黃魄境妖修。
殺手沒有再出手,卻一直盯著白云生手里的滄溟,淡漠道:“這把刀怎么會在你手里?”
白云生沒有理睬,反倒厲聲反問道:“煙雨樓來者何意?”
說著,手腕一抖,煙雨令已回到殺手手中。
殺手看了一眼白云血雨令,淡定道:“因為有人要你們的命。”
白云生怒道:“是誰!”
“你死了才會知道。”
劍無光,影無形,殺氣卻是鋪天蓋地。
那把藍細劍鋒芒忽轉(zhuǎn),刺向白云生,似乎沒有用到一分業(yè)力,十二朵劍花在夜空中綻放,每一朵都直刺白云生要害。
“比速度,我可不怕你!”
七殺步飄移而出,閃過劍鋒,滄溟從殺手背后砍下。
殺手卻像背后長了眼睛一般,準確地低頭躲過刀刃,空中上下轉(zhuǎn)身,藍劍從下方刺出,認準了白云生的心臟。
忽然,一串金紅色的光芒劃破光明與黑暗。焰靈劍強力挑開了殺手的劍,易風嘯一個反手刺向殺手。
項無間看著殺手輕松地閃躲,冷冷道:“憑你一人,殺不了我們。”
“哼。”
殺機已過,殺手冷哼一聲,閃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白云生怒道:“這就走了?”
易風嘯卻肯定地說道:“荒字一等,足以媲美玄字殺手。他應該并非是來殺我們,只是試探。”
白云生又道:“你怎么知道?”
易風嘯冷冷道:“因為煙雨樓,從不做沒有結(jié)果的事。”
此時,慕容塵扶著暮成雪從車里探出身子來,看著嚴陣以待的三人,擔心道:“情況怎么樣?”
項無間揚了揚頭,肯定地說道:“不太好,我們被煙雨樓盯上了。”
“煙雨樓?!”身為月亮丘的長公主,慕容塵自然聽過這個大名,當即氣憤道:“一定是登極之路上的那些人,他們想報仇!”
“很有可能。盡快趕路吧,路上保持警惕。”項無間說完,便和大家回到了馬車里。
白云生稍稍平復了一下心境,振奮精神,揚鞭而起,奔烈馬踏著滿地的樹葉奔馳而去。
叮咚的流水聲再次響起,輕盈地點綴著這片寂寞的夜林。
……
青煙空靈,白霧靡靡。
碧山青翠,綠水幽幽。
青煙縈繞著山,白霧輕籠著水,山水之間,落著一處避世的山谷。
谷中,藏著一座避世的莊園。
晨光漸漸,山谷清幽,四下無人,莊園門前更是沒有一個看守。
但千百年來,這里從來沒有闖進過一個外人。
有的是因為沒有運氣,尋不見這片世外的山水。有的卻是因為運氣太差,進來了,卻再也沒有出去。
這座落在山谷腹地的莊園,終年被一片迷蒙的煙雨所籠罩,就算是常年出入此地的人也須千分小心。
就像此時從谷外飛掠進來的一道黑影,雖然他的速度極快,可只要有心的人細細一看,便知道他的身心和腳步有多慌亂。
他的這“十分”小心,有四分是因為莊園中無處不在的這能令人致幻迷離的煙雨。還有六分,是因為莊園大門后面趴著的那兩只噬牙獸。
此獸乃妖中異類,無論修行多少年都是一身妖性,開不了心智,速度奇快,極其嗜殺。只有遇見能將其鎮(zhèn)服的高手才會定下性子。
而這門后的兩只噬牙獸不僅嗜殺,紫黑色的獸毛上赫然閃著一層薄薄的紫光,已是到了紫魄之境。
來人莫說與他們?yōu)閿常彩强瓷纤麄冏霞t色的妖瞳一眼,便已經(jīng)敲響了死亡的大門。
那道黑影手持煙雨令,小心翼翼地穿門而過,快步走入煙雨中的那座大殿。
珠明幾亮,畫棟雕梁。十八根赤金盤龍柱的尊上,落著一方玉金八卦椅,椅子后面的墻上用千年柳璞玉雕了一幅白云血雨圖。
椅子上坐著這間大殿的主人。
方才進殿的殺手靜靜地跪在近門第三對盤龍柱間,靜默如石。
“回來了?”
大殿里飄起了三個冷幽幽的字,像是從地獄門口吹出來的一陣風。
殺手習慣性地身心一顫,接著畢恭畢敬道:
“大人所命之事,屬下已有端倪!”
“情況如何?”
“他們正趕去陀羅地,已經(jīng)到達荊州邊境。”
“那幾個人如何?”
“白云生身懷七殺步,應該與天帝山有莫大關(guān)系。還有,倚帝山飛廉妖王幽鴻的滄溟寶刀也在他手中。項無間和易風嘯實力相符,另外兩女未出馬車。”
“天帝山,倚帝山。”黑袍人一直沉吟著兩個地方,喃喃了三四回。
“下去吧,召震風部洲的十四位舵主進來。”
“是!”
殺手退身出了殿門。
空蕩蕩的大殿里又響起了方才那道冷幽幽的聲音:
“白鷺洲,這么多年了,你也該現(xiàn)現(xiàn)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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