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秋，古城流芳。

        千古以來，古老的荊州城早已見慣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對這些明里暗里的血腥已不聞不問。

        烏江河上仍舊擺渡著夜歸的人，河畔兩側仍舊歡唱著不歸的靈魂。

        只是這樣的紅塵佳景，對于此刻身在轉輪塔中的白云生來說，是見不到了。

        他現在面前沒有美景佳肴，只有一個人，一個他并不想見的人。

        “大名鼎鼎的煙雨樓主，終于見到你的真面目了。”

        “老夫也有幸得見弒靈公子。”

        “廢話少說，交出末日之戒，我可許你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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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眼前的敗軍之將，白云生甚至連話都不想多說。

        蕭無恨慘白的臉上無仇無恨，看著左手上的枯黃銅戒，冷笑道：“原來你是為它而來。”

        “這東西本就不屬于煙雨樓，現在也是該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白云生冷冷一語，也不等蕭無恨將戒指摘下，直接強行取了過來。

        枯黃的戒指纏上他右手小指，霎時間，白云生整個人閃出一陣黑炎，像是點亮了白晝下的一輪黑日，看得人驚心動魄。

        黑炎一閃而逝，白云生又驚又喜地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戒指，方才渾身血脈沸騰的那種感覺仍激蕩在心頭。

        “你何不一劍殺了我？”

        蕭無恨臉上并沒有絕望，聲音里也沒有，整個人平靜得就像一塊海邊的礁石。

        “你是蕭風易的長輩，他曾救過雪兒一命，我不會殺你。”

        話音未落，白云生揮手將蕭無恨打入了第三層阿鼻獄，對他來說，這個人還有些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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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家的煙雨樓不過是一枚棋子，它背后下棋的人才是白云生真正關心的。

        這么多年來，煙雨樓在江湖上權勢滔天，實力可以碾壓四荒五洲的任何門派，但卻一直隱在暗處，只做些殺人的勾當，其心必定另有所圖。

        見完該見的人，今夜也快燃燒到了盡頭。

        白云生卻沒有隨著黑夜一起離開，而是又回到了弒靈在荊州的分舵，他還要去見今晚最后一個人。

        這個人本不該出現在今夜的荊州。

        風雨閣。

        白云生坐在主位上，白眼將軍殷妙止等人立在殿下，他看著發髻凌亂的宮九，笑里藏刀，含沙射影道：

        “宮九老哥，想不到你也遠渡重洋，來到中原五洲做客。”

        這話聽得宮九老臉尷尬，到嘴邊的話又猶豫了回去。

        白云生也不客氣，悠悠道：“今夜我命他們手下留情，是念當年我入祖海時你對我的照顧之恩，如今你我關系兩無，你還有何事非要說與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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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九心里也是苦，自從白云生打開了海陸間的屏障縫隙，攪了祖海平靜又消失后，他便被海神宮秘密派到了方圓天地，一來為秘密聯系煙雨樓，開始平定清剿四荒五洲的江湖；二來為尋白云生下落。

        第一件事一直暢通無阻，第二件事卻始終沒有音信，不料今晚與白云生和弒靈“撞了個滿懷”。

        白云生念及舊恩未加殘害，宮九心中實在是感激備至。本來那件事他不想說，因為一旦說了，怕又是一場天翻地覆。

        這個念頭在宮九心中徘徊了幾個時辰，終于還是在此時沖破了他的顧慮。

        看著高高在上的白云生，宮九一臉誠懇道：“白兄弟，老夫自知有愧，話不多說，只有一事相告。”

        “何事？”

        宮九如實道：“不日前，祖海已傳來消息，七天之后，便是海神宮圣女大婚之日，要我等回海祝婚。”

        “你說什么？！”

        白云生當即拍案而起，殺氣畢露，話語間已經冷靜全無，常態全失，又急又怒道：“此話可當真？”

        雖然做了準備，宮九還是被這股殺氣驚了一身冷汗，穩了穩心神，才道：“千真萬確，此事如今祖海已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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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生目如初醒，恍然如夢，跌坐回座，口中不停地念叨著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大婚她和誰成婚？”

        宮九小心道：“據說是海神宮的人。”

        殿下的殷妙止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白云生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們可是第一次看到公子如此神情，就像一個丟了魂的木偶，耳語不近，風語不聽。

        過了很久。

        白云生才抬起銳利的目光，冷冷道：“宮九，是誰讓你來傳信的？”

        他心潮大起大落之后，話鋒一針見血。

        他與雪兒之間的關系從未對外人提起，宮老頭僅僅是個八圣掌門，更不可能知曉，遂此番之言，怕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宮九也不心虛，面對白云生凌絕頂的逼視，肯然道：“白兄，實不相瞞，離開祖海前來助戰老夫實屬無奈，只因老夫曾被困五洲多年，熟悉狀況才被海神宮派遣于此。但老夫可以拍著胸脯說，我從未傷害過弒靈一兵一卒。至于這次傳信，是受一個神秘黑衣人教唆，他實力深不可測，又拿我不死族作要挾，命令我見到你時必須告訴你這個消息，但此中有何深意，我全然不知。”

        白云生一聽此話才明白，想必這又是碧落族的計策。宮九口中的黑衣人怕又是西乞翁。

        白云生隱居昆侖山這幾年，消息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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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族進攻弒靈，策反千世，西乞翁又令宮九告知自己雪兒大婚的消息，都只是逼他現身的手段。

        如今他雖然突破成為無上仙人，但天下局勢還遠未在他掌控之中，碧落族的一切都未了解，敵在暗，他在明，自己依然處在被動之中。

        當年逃出祖海的記憶一下子又涌了上來。

        白云生在碧落神域偷吃了通天果，加上他身上的天書秘密——雖然他自己還沒搞清楚，碧落族定然不會放過他，此時回祖海無異于自投羅網，絕對是刀山火海、十死無生的結果。

        可白云生也明白，他沒有選擇。

        不論暮成雪的婚訊是真是假，他都必須冒險走這一趟。

        去與不去，對他來說，這從來不是一個選擇題。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在白云生心里，已經沒有比暮成雪更重要、更親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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