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啞巴太監兩相厭
申小甲愕然回頭,看著極遠處某處宮城角樓上,有一名身穿蟒袍,頭發花白的老者傲然挺立,左手握著一個空空的青木劍鞘,右手并起劍指,遙遙凝視著自己。
夜空中,一柄閃著寒光的三尺青峰,像是有了靈性的神物一般,向著宣武門下的三人疾飛而來!
眨眼之前,劍在極遠的角樓處,眨眼之后,劍在三人面前!
劍上有龍吟之聲,響徹天地!
「我擋著,你們走……」聞人不語低喝一聲,努力調動全身的內力,率先踏出一步,卻很快連退數步,噴出一口鮮血,竟是難以再提起半分勁氣。
僅僅是正面迎向那柄劍,便讓他遭受重創,本想強撐身子,咬出一口舌尖血,但猛然發現自己的舌尖滿是傷口,無從下嘴。今夜在勇信殿內,他已經咬了太多次舌頭了!
「不行就別逞英雄,你看看現在多尷尬!」申小甲癟著嘴說了一句,對陌春風使了一個眼色,讓其帶著聞人不語先逃出宮去,自己跨步向前,很自然地摸向后背,卻什么都沒有摸到,這才想起火刀還留在清風館的石頭上。
微微愣了一下,申小甲低吼一聲,只得硬著頭皮,赤手空拳地迎向那柄可怕的青劍,體內蘊養多時的內經真氣,在這生死之際,狂野且連綿不絕地灌注到了雙手之上。
虛空中,一輪磨盤大小的太極圖案陡然而起,緩緩轉動!
劍尖死死地釘在太極中心,寸寸透進。
看似太極和青劍僵持了很長的時間,實則只是短短一瞬,而后那磨盤般的太極便轟然而碎!
申小甲眼皮一跳,強壓下喉嚨里的那口微甜,側身一轉,在片刻的光陰里,舉起右掌,挾著既剛且柔的古怪勁氣,奮力拍向劍身。
便在這時,角樓上那個須發花白的老者嘴角微微上翹,吐出一個字,「緩!」
話音落下的剎那,青劍前刺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就像陷入某種無形的泥沼一般,恰巧躲過了申小甲的那一掌。
一擊落在了空處,申小甲額頭滲出顆顆冷汗,索性就勢斜倒下去,右掌剛猛地拍在了地磚之上,身子倒轉一扭,避開青劍鋒刃。
一聲巨大的轟響驟起,地面石磚如蛛網般碎裂,震起陣陣塵煙!
聲浪層層蕩開,駭醒了宮內睡著的貴人,就像一道驚雷打在皇城里。
塵煙彌漫中,申小甲旋身而起,連退數步,稍稍感知了一下胸腹中已然消耗的大半內力,只覺得嘴巴格外的苦。
這也就罷了,更令他嘴巴發苦的是,就在起身的瞬間,他才發現自己退離的位置正好又處于青劍劍尖之前。
莫不是一切都是算計好的?
申小甲來不及細細思量,那柄青劍便已至眼前,只好輕踏地面,仰著身子向后一滑,退至城墻邊上,急急貼著墻面攀升。
此時陌春風背著聞人不語剛好躍上城頭,扭頭看了申小甲一眼,提醒道,「太慢了!」
宮墻依舊那么高,那么平滑,申小甲有些惱火自己的速度,悶悶地說道,「我知道……你快些滾回去,別在站那里說風涼話,煩得很!」
陌春風看了看那柄忽然劃出一個詭異弧度,斜斜向上疾飛的青劍,心中生出一種警兆,當即不再停留,翻下城墻,迅疾飄離。
申小甲好不容易爬上城墻,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瞧見那柄青劍斜刺而來,立馬轉身躲避,卻還是晚了半步。
青劍吻著申小甲的脖子飛過,擦出一抹鮮紅!
申小甲面色一白,怒拍一掌,狠狠地印在青劍的劍柄上。
掌風與劍上所附的強大力量對沖,炸開一團亂流,卷飛了青劍。
申小甲摸了摸脖子側面的那道細
細血痕,頹然地墜落下去,宛若裂開一線的破布,看上去分外凄慘。
遠方宮墻角樓上,那名老者微微嘆了一口氣,伸手一招,將青劍收回劍鞘,滿臉遺憾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
角樓下,那些禁衛眼神狂熱地望向老者,敬如神明!
剛才那一劍,簡直是神乎其神,哪來還是凡人能做得到的,就連禁衛軍統領晁牙看得也是兩眼發直,狂咽口水,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收回目光,緊緊攥著金剛棍,對其余屬下輕喝道,「刺客還沒死,全城搜捕,必須要抓住他……他們!」
「喏!」黑壓壓的禁衛軍齊聲應道,隨即奔行而去。
皇城之下,申小甲艱難地爬了起來,懷里的大白饅頭不經意間掉出來一個,正欲伸手拾撿起來,忽地嘴巴一張,狂噴一口鮮血,剛好灑在了大白饅頭上,雙耳微動,聽見一陣急促整齊的腳步聲從皇城內傳出,當即不再猶豫,撲通一聲,鉆進了宮城外的樹林里,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翌日清晨,皇城根下的某個小房間里,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前,那名身穿蟒袍,須發花白的老者坐在主位,半瞇著眼睛。
分坐兩側的大太監劉洗和禁衛軍統領晁牙也瞇著眼睛,看上去精神有些不大好,似乎一宿未眠。
與老者相對而坐的「啞巴」卻是饒有興趣地盯著桌上茶杯,嘴角含著莫名的笑意。
許久之后,大太監劉洗沉沉一嘆,輕聲說道,「太后震怒。」
禁衛軍統領晁牙輕哼一聲,冷冷道,「昨兒個御書房起了一把火,陛下很不高興!
「啞巴」依舊微微笑著,淡淡地說了一句,「朱拾死了,長公主非常難過!
待到三人開口之后,蟒袍老者這才緩緩睜開雙眼,看了看「啞巴」,聲音有些滄桑地說道,「你別說話,不吉利!更何況,這兩件事八竿子打不到一處……」
「啞巴」輕笑一聲,大有深意地說了一句好的,便閉口不言。
禁衛軍統領晁牙沉默了片刻,低頭說道,「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昨天闖進宮里的應該是三名刺客!
大太監劉洗沉聲問道,「和你交手的是誰?」
一想起那名滑溜的刺客,晁牙心中便煩躁不已,抓了抓額前的頭發,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不知道。」
「啞巴」又是輕笑一聲,表情玩味地盯著晁牙,什么話都沒有說。
劉洗皺了皺眉,有些厭惡地瞪了「啞巴」一眼,側臉看向晁牙,追問道,「看不出一點來歷嗎?」
「是個瞎子,」晁牙想了想,一臉嚴肅地答道,「武功很高,輕功很好,人品很差。」
蟒袍老者微微一笑,「京都之中倒還真有這么一位瞎子……可是,你確定那人是瞎子嗎?」
晁牙點了點頭,語氣堅定地說道,「他肯定是瞎子,不然也不會在宮里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亂撞,從西華門到延平門,再到宣武門,逛了一整夜。」
蟒袍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淡然道,「那他就是個瞎子!
「啞巴」咳了兩聲,欲言又止。
大太監劉洗表情忽然變得異常難看,寒聲道,「是該收拾一下這些江湖宵小了……城外來了很多這樣的雜碎,正好一網打盡,永絕后患!
晁牙哼了一聲,譏笑道,「你的口氣倒是挺大,一個瞎子已經這般難以對付,昨晚其余兩人也不簡單,你還想把城外的人都拉進來,是不是有些太盲目自信了?」
「啞巴」抿了抿嘴唇,剛想插嘴一句,卻瞧見了蟒袍老者的眼神,立時又垂下了腦袋,繼續盯著桌上的茶杯發呆。
蟒袍老者沉吟許久,忽然道,「也不是不可以自信
一次。」
晁牙怔了怔,忽地想到什么,低聲問道,「唐國使團?」
劉洗陰笑道,「使團已經在乙十三巷了,但女帝明日才會來到京都。」
蟒袍老者長嘆一聲,凝望門外天邊,不輕不重地吐出一句,「那把劍也很近了。」
晁牙神情一肅,緊皺眉頭道,「不是約在中秋嗎?」
「我昨晚出了一劍,」蟒袍老者眼簾低垂道,「他等不及了!
晁牙沉著臉道,「但我中秋之后便要去西北,這兩日多半要將手中的兵權交給新來的,世間若是太緊,不好布置啊。」
劉洗冷笑一聲,「大鳴湖案子的調查今日就會有個結果,那小子能不能接替你還得兩說,你想做什么,盡管去做!
晁牙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陛下也要我今日給出個結果!筞.br>
「啞巴」忽地抬起頭,再也忍不住了,插話道,「饅頭啊!衣角!一石二鳥啊!」
劉洗擰著眉毛,實在搞不懂「啞巴」話里的意思,冷然問道,「什么饅頭?」
「啞巴」鄙夷地看了劉洗一眼,在身前比劃一下,解釋道,「白面饅頭,這么大個兒……」
蟒袍老者斜眼看向「啞巴」,又是嘆了一口氣,一臉陰郁道,「都讓你別說話了,怎么就是不聽呢……饅頭和衣角,我都一并送到金鑾殿了,原本信心滿滿,現在被你這張開了光的嘴說出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效果。」
晁牙摳了摳腦門道,「這個饅頭我知道……先前有禁衛在宣武門外撿到了一個染血的饅頭,許是刺客遺落的,可這衣角從何而來?」
蟒袍老者端起桌上的茶杯,淺淺抿了一口,輕輕吐出三個字,「勇信殿!
劉洗頓時恍然,忽而大笑道,「那他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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