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品夫人
楚懷瑜扶額坐在案前，頗為頭疼：“昨日為何不攔著朕？”
一旁熬著醒酒湯的尉遲睿直叫苦：“奴才自然攔了陛下，可奴才哪里能攔得住啊。”
他道及昨夜事：“昨夜您醉了酒偏偏要去遙雪殿尋端王殿下，可夜深了，端王殿下早已歇息了，您回到宮中后，見著兩儀軒那屋子還亮著燈，便跑過去了，奴才是想攔也攔不住。”
聽他這百般無奈的言辭，楚懷瑜閉了閉眼，不忍回憶昨夜的糗事：“下次朕要喝酒時，攔著朕。”
尉遲睿遞過熬好的醒酒湯，有心無力道：“陛下，奴才也不敢吶。”
“罷了，”楚懷瑜輕緩了一口氣，接過他遞來的湯碗，“昨夜朕在那將俘寢中過夜一事，切莫讓端王知曉。”
尉遲睿為難地笑了笑：“這恐怕，有點難。”
楚懷瑜不悅：“怎么，這點事都辦不好嗎？”
“實在是……”尉遲睿左右想了想，不得已道，“您昨夜在皇宮內(nèi)跑了十圈，里里外外的侍衛(wèi)們想不看見也不行啊。”
“咳咳——”楚懷瑜一口熱湯險些嗆死，“你說什么？”
尉遲睿嘆了一口氣：“陛下倒是被他騙得苦，奴才拉也拉不住。”
楚懷瑜倒抽一口涼氣，心顫顫地問他：“朕還做了什么？”
“倒也沒有了，”尉遲睿搖搖頭，轉(zhuǎn)而又是疑惑，“只是這楚宮除了端王殿下倒還沒誰能叫陛下如此信賴，不知那賊子是使了什么手段騙的陛下您對他那般聽之任之，著實可惡。”
楚懷瑜暗暗錘著胸口，只覺心梗。
朕就不該讓他居于朕的承陽宮內(nèi)！
尉遲睿哀嘆：“陛下您吶，還是對他太過仁慈。”
楚懷瑜恢復(fù)幾分正色：“依你看，那袁將軍，與端王可有幾分相似？”
尉遲睿皺眉，有些恍然：“端王殿下久居深宮，膚似凝脂，貌若潘玉，可那將俘常年臥戰(zhàn)沙場，肌膚黝黑，眉目肅然，這乍一看，確實難以將二人聯(lián)系，可若仔細(xì)瞧嘛……”
他轉(zhuǎn)臉看向楚懷瑜：“這骨相輪廓卻有吻合之處。”
空碗在掌中悠轉(zhuǎn)，楚懷瑜若有所思。
尉遲睿疑道：“陛下可是在懷疑什么？”
“朕只是在想，他家中只有一位母親，而他母親原是魏國人，而后為何跨越這中原楚國遠(yuǎn)赴鄭國。”楚懷瑜深思道。
尉遲睿應(yīng)道：“這其中許是有什么難處也未必。”
“不，”楚懷瑜輕搖頭，“嫻嬪母并非中原女子，即便皇兄有著一半的中原血統(tǒng)，卻也并不似個中原人。”
他目無聚焦地盯著某一處，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碗口：“這姓袁的，倒比皇兄，更不似個中原人，世間怎會有這樣巧的事。”
不知是想到了哪一處，尉遲睿不再應(yīng)話了。
楚懷瑜正思考著，門外走近一個小太監(jiān)，通傳道：“陛下，兩儀軒那位捎奴才給您傳話。”
這才過了半日，便又要來戲耍朕嗎？楚懷瑜不悅地應(yīng)聲：“說。”
只聽小太監(jiān)道：“袁公子邀陛下十五出宮賞花燈。”
楚懷瑜：“……你說什么？”
小太監(jiān)感知事情不妙，顫顫巍巍地回：“袁公子邀…邀陛下出宮……賞花燈。”
楚懷瑜抓住案上的竹簡，正想發(fā)作，怒至心口又壓了下去：“退下吧，朕已知曉。”
待人走后，他命尉遲睿道：“替朕擬一道圣旨。”
兩儀軒。
自家將軍捎人傳話邀小皇帝出宮賞花燈又沒說緣由，啊蘊有些不解：“將軍既得自由，為何出宮還要邀上楚小皇帝同往。”
說白了，不就是給自己找麻煩么。
袁沃瑾知道他心中所想，卻并不解釋，只道：“賞燈自然要與‘佳人’同往。”
啊蘊正想在說什么，門外忽然走來一行人，為首之人是尉遲睿，他肘間躺著一道佛塵，除此之外，還有一道明黃色的卷旨。
尉遲睿斜眼掃過屋內(nèi)的人，高聲道：“袁瓊聽旨——”
啊蘊有些疑惑地低頭看了看袁沃瑾，不知這小皇帝突然下了什么旨，莫非是自家將軍惹惱了那小皇帝？
袁沃瑾也有一些疑惑，但他仍是撥著輪椅上前去。
見人已直跟前，尉遲睿才不急不慢地拿過肘間圣旨，而后展開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鄭國大將袁氏棄舊從新，忠于新主楚天子，忠貞賢淑，才德兼?zhèn)洌硎虒嬘泄Γ胤顬橐黄贩蛉耍瑲J此！”
一品袁夫人：“……”
尉遲睿低睨著眼前一臉陰沉的人，輕笑道：“陛下傳旨，夫人抗接圣旨，邀約一事便作罷。”
袁沃瑾咬牙：“臣、接旨。”
尉遲睿冷笑一聲，將圣旨遞至他面前：“夫人可要拿好了。”
低眸間，他端倪了幾眼坐在輪椅上的袁沃瑾，這么一瞧，他的眉目骨相深邃突兀，貌相卻與端王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難怪小皇帝三番五次將他錯認(rèn)。
袁沃瑾并不知他在想什么，眼下關(guān)注全然在這一道圣旨上。
直到尉遲睿走后，啊蘊抓過他手中的圣旨擲在地上：“將軍，那狗皇帝如此侮辱您，您還邀他一同賞燈？”
袁沃瑾冷笑：“那就更該邀他一同賞燈了。”
雖應(yīng)了邀約，但為了遺忘那日糗事，楚懷瑜特閱了兩日奏折，好在新一品袁夫人倒也識趣，并未再打擾他。
兩日后。
梁宜替袁沃瑾施過針后，仍是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這一回，小皇帝沒有讓他立即退下，而是取過他還未收起的施診布袋，不咸不淡道：“朕近來也覺雙腿酸痛，不若太醫(yī)替朕也施幾針。”
梁宜愣了一愣，而后問道：“陛下具體是哪里不適？”
楚懷瑜坐在案前，瞧了瞧不遠(yuǎn)處坐在輪椅上的袁沃瑾：“你給他施得哪里，便也給朕施哪里。”
梁宜置針的手一抖，好一會兒才低著頭回話：“陛下的酸痛不及如此，不宜同法施針。”
楚懷瑜放回手中的那根銀針，問跪在身前的梁宜：“你怎知朕的酸痛不及他？”
聽著他語調(diào)不驚的問話，梁宜心中愈加惶恐：“臣，可觀測得出、陛下的癥貌。”
“觀測得出？”楚懷瑜冷笑一聲，而后擲了岸上的瓷盞，“你當(dāng)朕是瞎了眼嗎？！”
梁宜一驚，額頭著了地伏跪在他跟前。
尉遲睿也被嚇得一顫，立在一旁一言不發(fā)。
梁宜閉著眼認(rèn)命，小皇帝向來聰慧，定是瞧出了他暗中做的手段。
袁沃瑾手握卷冊，不驚不慌地看向發(fā)怒的人，眼中藏著一絲諷意。
脅迫他參與狩獵大會在先，誘群將傷他在后，現(xiàn)在又做出這番“明察秋毫”的作態(tài)，不知是為了給誰看。
楚懷瑜并不知一旁那人在想什么，只是難耐被欺騙的怒火：“朕諒你群臣宴上掩蓋仙草一事有功，便不同你計較此事，可若太醫(yī)仍要在朕眼皮子底下動手腳，朕便只好譴你出宮。”
梁宜聽此，忙扣著頭：“臣遵旨。”
臨走之時，楚懷瑜還回頭望了一眼袁沃瑾，哼聲道：“朕關(guān)心的不是你，是你體內(nèi)的仙草罷了。”
說罷，轉(zhuǎn)身出門，尉遲睿瞧著地上的梁宜，搖了搖頭，跟著出門。
梁宜擦著汗起身，覷了一眼適才被他施過針的袁沃瑾，到底什么也沒說，提著醫(yī)藥行囊出了屋。
此時，啊蘊從旁側(cè)走近：“將軍，您的腿……”
袁沃瑾止道：“無妨。”
啊蘊望了一眼門外：“那梁太醫(yī)為何要害您？”
袁沃瑾目光遠(yuǎn)酌：“不知。”
除了楚懷瑜，誰還能指使得了那近身端王的梁太醫(yī)？
屋外的宮侍們送來了膳食，啊蘊推著他近至案前，低聲稟道：“將軍，事已辦妥。”
袁沃瑾放下手中的卷冊，低低應(yīng)了一聲。
啊蘊在案旁坐下：“將軍為何要屬下去尋城中的鑄匠鋪？”
袁沃瑾取過筷箸夾菜，似是平常而言：“身處狼窩，該如何籠絡(luò)人心？”
籠絡(luò)人心？啊蘊頓悟：“將軍的意思是……”
袁沃瑾會意地將所夾的那顆青菜送入他碗中：“籠絡(luò)人心只是其一，其二，我要你在城外招兵買馬。”
啊蘊蹙眉：“可是將軍，三百里黃金固然不少，但除去折損的那一部分，也不足以我們買多少馬匹和兵隊啊。”
袁沃瑾搖搖頭：“我要你買的不是兵，是江湖殺手。”
此刻，城外，品香樓，二樓。
胡須半白的老者坐在酒案前捋著自己的胡子正在思考同伴的話。
同伴之人見他蹙眉深思的模樣，再次勸言：“宰相無需多慮，這梁太醫(yī)心軟，咋們可不能同他一般。”
李延搖搖頭：“這迫害他人之計，終是小人而為，老夫?qū)嶋y同謀啊。”
“宰相此言差矣，”仇撻奮力勸說，“同為江山社稷，咋們不過是耍些必要的手段，何來小人一說？”
李延默言。
仇撻又道：“梁太醫(yī)既下不去手，倒不如咋們一不做二不休，了了他。”
“這……”李延抬眼看著他，百般糾結(jié)。
仇撻湊近他低聲：“且不說這人殞在宮外，陛下怪不到咋們頭上來，便是來日陛下查出，有太后撐腰，陛下還能為了一個異國賊子罷了你我的官職嗎？”
李延有所動容：“尚書有何打算？”
他問到這里，仇撻便掩不住興奮：“我在城外安置了一些死侍，上陽節(jié)那日這些死侍會扮做常人混入百姓中，待陛下與那異國之臣分開之時，死侍們便會借此刺殺。”
李延擔(dān)憂道：“若你你傷了陛下該如何？”
仇撻：“死侍自然會避開陛下，不傷陛下分毫。”
李延心思不定地端過一盞茶飲盡，最終只勸道：“你可切莫別傷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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