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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溫懿濃徹底愛上畫畫,是從初二才開始的事。

        那一陣子她的家里總不安寧,父母說著說著話便沒來由地摔東西。

        有次氣極了,媽媽扒開陽臺窗子欲往下跳,爸爸不勸,反在旁冷嘲,“跳啊,跳啊。我倒要看你敢跳。”

        媽媽于是癱軟下來,像一團濕漉漉的軟泥,從陽臺窗子流到地面上,口中喃喃著,“我只是舍不得小濃。”

        溫懿濃聽著,心里被絞得分裂。

        心疼母親,卻又覺得可笑。

        心想你們大人真有趣。媽媽說愛我,爸爸說愛我,可你們各自又都去愛別人。

        學校教人博愛,難道是要向你們這般漫天播種似的博愛嗎。

        畫筆于是不受控制地亂涂,畫面往往比四分五裂還嚴重,是七分八裂的破碎。

        不必問也知道父母在吵些什么。

        父親儀表堂堂,知書達禮,偏偏生得風流,惹得一身騷氣。

        媽媽早年還忍著,后來不愿自己憋屈,索性也放開了,只是二人默契,向來把情人藏得很好。

        可最近一次,溫柏川還是失了手。

        他犯的罪過,比上床還要嚴重。

        他惹上了一位太荒唐的小姐。許小姐美得荒唐,狡黠得妖媚。她帶著目的而來,從一開始就沒想要溫柏川好過。

        溫柏川起初著迷的是她的荒唐的破碎,后來覺察到威脅,也是因著她的破碎,自暴自棄式的破碎。

        他本無意讓情人了解自己的生活,更無意帶她進入權力的網絡。

        可脫了褲子就沒了理智,把家庭瑣事都在床上的密談中抖落出去,家庭從此不再是秘密。

        拿著床上誘哄來的信息,女人像是操著勝券。

        她單槍匹馬,硬闖進溫懿濃的視線。

        那年九月初,開學才不久,石延楓和溫懿濃笑鬧著走出校門口的時候,被一個剛剛掐滅香煙的女人攔住。

        “溫懿濃,對嗎?”,女人問。

        “您認錯人了。”,石延楓被學校安全教育課上放的宣傳片嚇得不輕,對陌生人有天然防備。

        知道溫懿濃面子薄,搶著替她把話答了。

        女人稍愣了一下,又上下打量兩眼,確認自己沒有認錯,笑得意味不明,“小朋友,我又不是壞人。”

        她把手提的紙袋遞給溫懿濃:“只是替你父親跑個腿。東西回家拆開看咯。”

        說完話,隨性地擺擺手,踩著高跟鞋,裊裊離開。

        “這誰啊,這么橫。真是把校門口當自家舞臺了。”,石延楓不滿,“還小朋友,也虧她叫得出口。”

        溫懿濃卻拽了拽她的袖子,眼睛還戀戀望著女人離開的背影出神,“石頭……她好像是許秋雯。”

        “許秋雯,誰啊?”,石延楓沒聽過這個名字。

        “畫家。我暑假才看過她的展。”,溫懿濃的眼睛還在追著女人的背影,過了半晌,又喃喃補充說,“是我最喜歡的。”

        “之前沒聽你提過,她是你爸的學生?”,石延楓知道溫父是美院的老師。

        “才不是。”,溫懿濃撇撇嘴,“我爸那點才氣,哪教得出她這樣的學生。”

        石延楓從溫懿濃臉上捕捉到罕見的艷羨神情,不禁微微皺眉。

        一個抽煙的女人,按照學生守則來看,簡直是要被扣掉德育分熟的“壞人”。溫懿濃怎么會對這樣的人興趣濃厚。

        “好像是很有魅力,”,石延楓言不由衷,又說不出為何對女人感到不悅,“可我剛才好像兇她了。”

        溫懿濃倒是不計較,晃晃手里的手提紙袋,“不怪你哦,我到時候和她解釋清楚就好。”

        當時溫懿濃還不知道這女人和她爸爸是怎樣一種關系,只覺得自己好幸運,悄悄傾慕很久的畫家竟愿意花上一支煙的功夫兒給她送禮物。

        意外的見面讓她過分開心,以至于來不及察覺背后的蹊蹺。

        那么驕傲的一個女人,憑什么甘心替她父親跑腿。

        回到小區,溫懿濃才進電梯就迫不及待打開紙袋。

        袋子里是一封信和一本畫冊,畫冊是她的作品,信封是她的字體,畫風精巧,字跡飄逸。

        她在信里講到,“聽溫老師講起家中小女擅畫,有幸欣賞幾幅,線條靈動,風格自然。我的畫室開在芍藥胡同207號,如有興趣,歡迎隨時來玩。”

        溫懿濃的神思全被那兩句夸獎吸引了去,全然忽略父親怎會好端端地同外人講起自己。

        她拍下地址的照片傳給石延楓,問她愿不愿意一同去。

        石延楓罕見地拒絕了。

        她說,“周末有街舞課,應該沒有時間去。”

        拒絕去畫室,只是深感自己和女人氣場不合。

        初見到她就沒來由地感到威脅,討厭女人掐著煙的樣子,更討厭…也許是不太喜歡溫懿濃的眼神粘在她身上的樣子。

        莫名其妙的煩亂。

        石延楓寫著作業,注意力卻老是分神。

        忍不住在社交媒體上搜索許秋雯的名字,讀下去,好像琢磨過來,溫懿濃為什么喜歡她。

        許小姐是被拋棄過的孩子。百科上對她的經歷介紹只是只言片語,作品闡釋里卻足見許多端倪。說她經年顛沛流離,吃過許多苦頭,在生活里溺水,在藝術里得救。

        而最近,從溫懿濃吞吞吐吐的只言片語里,石延楓也多少讀出一些共性。

        她猜,溫懿濃大概是共情了許小姐的身世,才順便喜歡了她的藝術。

        這樣想通了,她又得意起來。

        溫懿濃在說悄悄話時和她透露過,喜歡同自己互補的人。

        女人是她的翻版,一個翻版取代不了自己的位置。

        “我又不想跳舞了,周末什么時間去畫廊?”,石延楓笑著發去消息。

        當時被學生思維困得緊,覺得抽煙的女人太危險,好朋友要去赴鴻門宴,她怎么舍得坐視不管。

        溫懿濃把地址拍了下來,約定早上十點前去拜訪。

        周日早晨十點,石延楓穿了件簡單的衛衣,紅色的帽子襯出幾分女性的帥氣。纖細的手腕隨著手臂的上舉鉆出袖口,露出一節白皙的肉,隱約可見青色的血管。

        “你這里缺一塊手表。”,溫懿濃說。

        石延楓聽了直搖頭,“一戴上手表就知道了時間,知道了時間,我整個人都不自由。”

        溫懿濃疑問,“那你怎么從不遲到。”

        石延楓說,“這是秘密。”“行了,差不多到點兒了吧,我們進去。”

        畫室的門是木質的,門閂隨意插著,牌子上提示“今日休息”,石延楓于是禮貌地叩了三下門。

        門被拉開,女人的頭發還有些凌亂,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懿濃,來啦。這位是朋友?”

        溫懿濃說,“是,這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把“最”字咬得很重,最字代表唯一,最好的朋友只能有一個。

        女人點點頭,眼睛里兩摻著不屑和羨慕。

        不屑的是小朋友們咬文嚼字的友誼宣言,羨慕的這種信誓旦旦的偏愛。

        “請進吧,”,女人側過身子,讓出可供一人通行的門縫。

        陽光從門縫里鉆進一束,又很快被吱呀的關門聲攆出門外。

        畫室是一座兩層的小閣樓,采光并不太好。一層房間擺著一只畫板,畫板前放著一只小凳,未完成的畫作還很抽象,只是選用的顏色已經看出濃厚的憂郁。

        “姐姐,我們是不是來太早了,打擾到你休息,”,溫懿濃說,“抱歉,信上沒有找到聯系方式,沒能和您提前約時間。”

        “你先是叫我姐姐,后又稱呼我“您”,在溫小姐心里,我究竟是怎樣的年紀呢?”。

        許秋雯沒想到溫懿濃這樣乖,她父親那么自傲的野蠻人,怎么生出這樣乖巧謙遜的女兒來。

        可女孩愈是乖巧,她愈是在言辭上想要戲弄。

        溫懿濃果然被拋來的問題砸得發懵,急皺起眉頭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姐,您誤會啦。”,石延楓替她接過話頭打圓場。

        “這是她說話習慣,就算對著三歲小孩,她也滿口都是您您您”。

        女人頷首,趿著夾趾的拖鞋帶路,聲音懶洋洋的,像在自言自語:

        “小濃其實沒有叫錯。我已經三十一歲,和你們比起來,的確是老阿姨的年紀。”。

        言畢,回眸沖她們笑了一眼,這一眼里的萬種風情,倒是讓她倆看出成熟女人的韻味來了。

        “不能這樣講的,您看著可沒有三十歲。還是叫姐姐合適。”。

        溫懿濃沒有說謊,也不是恭維。褪了濃顏的許秋雯有種未經雕飾的美,破碎的美感隱在皮膚下面,溫柔素雅。

        可女人顯然不吃這套夸獎,“不準哦”,女人說,“還是要叫阿姨。許阿姨。”。

        許秋雯向來討厭那些少女感的標簽,她的藝術成就是犧牲掉少女時代換來的,是十幾歲的自己死掉了,二十幾歲的自己被埋葬著,才在三十歲看到作品長出靈魂。

        如今再叫她被旁人拽回過往,做二十幾歲的“姐姐”,她恐怕只會覺得羞辱。

        又況且,這是溫柏川的女兒。

        她被溫柏川當作同輩,又怎能容許他的女兒叫自己姐姐。

        溫懿濃于是小聲喚她,“許阿姨。”。

        石延楓看見,她念“許阿姨”的時候,嘴角會停在一個好看的弧度上。

        她在心里對比,“姨”字是一個縱向的笑,“楓”字是一個橫向的笑,橫向的笑比縱向的笑更自然,所以溫懿濃在念自己名字時候會笑得更開心。

        終于又找到一個略勝女人一籌的證據,她心理才平衡了點,把對女人的敵意壓下了半分。

        不知怎的,她不是個小心眼的人,對友情的占有欲偏偏濃得厲害。

        好在溫懿濃平日里對誰都是一副冷淡的樣子,石延楓幾乎有恃無恐。

        直到這個女人出現,她突然敏感地察覺到威脅,害怕朋友要被搶走。

        覺察到自己的嫉妒心,石延楓在心里暗罵自己。

        再抬頭時,卻正看見溫懿濃正和許小姐腦袋湊在一起,指著墻上的一幅畫作談論得熱切。

        這幅畫是即將送去參賽的新作,畫上是一盞燈,燈下是一汪水,水中有一團影。

        兩個人的談話里,有石延楓聽不懂的名詞。

        女人和溫懿濃比劃著什么手勢,又默契地相視一笑,笑得身子直向后仰

        ——她忽然心里酸得緊,直覺得今日不該來。

        站在距離兩人兩米遠的地方,她莫名感到無助的挫敗。因為經歷蒼白,因為不懂藝術,站在這里,卻像是誤入了別人的世界。

        第一次,在溫懿濃的眼睛里,她不再是唯一主角。

        往常在學校里,都是她和溫懿濃有秘密的暗號,別人插不進來。

        可現在溫懿濃一見面就和別人有了秘密的暗號,反倒是她融不進去了。

        忽然對藝術感覺到無聊。忽然覺得這間采光不好的畫室讓人壓抑。

        石延楓收起身上自帶的太陽光芒,轉身朝相反方向走去,假意觀看畫室里的其他作品,掩飾心里的無名煩亂。

        剛邁出去兩步,溫懿濃卻突然回頭喊她:

        “小石頭,你看,這幅像不像你!”

        石延楓回頭,看見溫懿濃手指著一只模樣可愛的小妖怪。

        整間畫廊里,這只小怪物是唯一使人看著樂呵的符號。

        石延楓一下子就原諒了她。

        “明明像你!”。

        她們一齊笑了。

        這才是她們之間共享的語言,簡單的,年輕的,無聊的語言。

        那位自稱老阿姨的女人絕無可能領會她們青春期的惡趣味,無聊對話里使人發笑的純粹快樂。

        默契終于回到她們兩人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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