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字條傳過來的時候,石延楓其實已經在心里原諒溫懿濃了。本來也不是溫懿濃的錯,中午自己非要扯著人家去吃飯,現在溫懿濃主動給她臺階下,她還不至于不知好歹。
然而拆開字條,看見“謝謝,明天幫你帶早飯”的字樣時,剛剛浮上眉梢的笑意又褪了下去。
自己剛給她帶了午餐,她立即就要償還一份早餐回來,這算是什么,要互不相欠嗎難道。
她把字條折起來裝回筆袋里,使勁拉上拉鎖,拉鎖的聲響引來旁邊幾個同學的回眸注視。
“怎么了?”。旁邊同學用唇語問她。
石延楓搖搖頭,用很明顯的不高興的表情說:“沒事。”,說完還要嘆一口氣,憤憤的小情緒昭然若揭。
她向來如此,臉上藏不住情緒,這張太過孩子氣的臉,總是明明白白地寫著“我超開心”或者“我不高興”。
紙條傳走以后,溫懿濃在靠著窗邊的位置巴巴地等著回信。她想,自己主動示好的信號應該已經夠明顯了。
帶早餐誒,都是給喜歡的人才會帶早餐,石延楓這塊兒小木頭總不會不懂吧?
然而遲遲沒能得到回信。她忍不住回頭朝石延楓的座位偷瞥一眼,卻發現女孩正埋著頭吭哧吭哧地寫題。
石延楓那時候是剛剛及肩的短發,理發師手藝相當有限,以至于溫懿濃對著她的新發型喊過半個月的“小蘑菇”。
現在她在埋頭寫題,柔順的頭發從側面垂下來,完全遮住側臉。從遠處,溫懿濃看不到石延楓的表情,卻不難從她緊繃的姿態里得出判斷:她還在生氣。
想不明白為什么石延楓要生氣。是因為拒絕去吃午飯,還是因為沒有告訴她許秋雯的秘密呢。事情想不明白時候,她也學著石延楓掏出數學作業,埋著頭吭哧吭哧寫起來。
蔣文璐看出兩人的不對勁,忍不住和同桌感慨,“這倆人,活該是朋友。生氣的姿勢都如出一轍。”
同桌看看石延楓,又看看溫懿濃,咧著嘴打趣蔣文璐:“哈哈,那你沒法跟她倆做朋友了。數學題,你寫十分鐘就煩了。”
蔣文璐回了他一個白眼。
溫懿濃的筆尖幾乎不停歇。沉浸在刷題中,腦袋里想的就僅僅是解題步驟,糟心的事情全被題目驅逐走,她在解題中獲得短暫的安寧。
一整個下午,兩個人都在座位上紋絲不動,跟各科作業循環較勁。到放學時候,一整天的作業已經寫完了。
下課鈴一響,溫懿濃原地起身收拾書包,收拾書包時候暗暗瞄著石延楓的方向。見她的書包收拾好了,才拉上自己的書包拉鏈,跟在她后面走出班門。
石延楓走出班門,腳步比平時慢了不少。從班級到車站只有一條路,她在心里盤算,只要走得夠慢,總能等到溫懿濃的。
然而兩個人卻始終隔著幾步遠的距離,一前一后地往車站挪。像是有獨特的默契,她們刻意保持著三五米的距離,石延楓加快幾步,溫懿濃就跟著加緊倒騰兩步,石延楓步子放慢,溫懿濃又跟著停下。
“溫懿濃你屬磁鐵的是不是啊!”,石延楓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氣呼呼的聲音卻配著委屈巴巴的眼睛,“離我那么遠干嘛,原地表演同性磁極相互排斥嗎。”
溫懿濃被她突然的回頭嚇了一跳,呆在原地受到驚嚇,像是被抓包偷吃蘿卜的小兔子。
石延楓見她呆著不動,聲音跟著軟了下來,小聲嗔怪,“哼。走那么慢。我都等你好幾下了。”說這句話的時候,音量壓得很小,但也足夠溫懿濃聽見了。
溫懿濃眨了眨眼睛,情愿又不情愿地往前挪了幾步,站到石延楓旁邊時候,心里突然委屈,“傳紙條都不回,我以為你不理我呢。”。
石延楓道歉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這么小氣。是天氣原因嗎,還是因為來大姨媽了,哎,反正莫名其妙。
溫懿濃當然也不是計較的人,只問她一句:“那我明天給你帶早飯,你吃不吃。”
“吃。”
“雞蛋灌餅還是麥當勞。”
“都吃。”
“……”,溫懿濃笑著刮她鼻頭,“石延楓,沒出息。”
石延楓嘿嘿傻笑出聲兒,伸出手,“是很沒出息,我們和好吧。”
沒等溫懿濃反應過來,石延楓已經牽過了她的手。牽起手,嘴上卻嫌棄:“溫懿濃,你手真涼”。
溫懿濃下意識地把手往回縮了縮,卻反而被石延楓握得更緊。石延楓晃著她的手,開玩笑,“來,讓我石大善人給你捂一捂。”。
溫懿濃和她不是頭一回這樣拉著手,今天不知怎的,卻覺得微微別扭。
牽著手在回家路上晃悠時,石延楓的目光在街邊小攤上來回亂竄。她望向小攤鋪的招牌時,溫懿濃的目光卻落在她側臉。感受到她微熱的手心,耳朵悄悄地被燒出紅暈。
終于走到車站,她們倚在鐵欄桿的后面等車。五點鐘的陽光灑下來,金燦燦地照在臉上,溫懿濃想了一會,問出那個之前羞于說出口的問題,“石延楓,你說,十年以后,我們會在哪呢。”
“在月球蕩秋千,”,石延楓一如既往的天馬行空。
“那二十年后呢。”,溫懿濃接著問。
“還是在月球蕩秋千呀。”,石延楓不假思索。
溫懿濃笑她,“怎么就非得去月球蕩秋千呢?”
石延楓轉回頭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得意道,“你不覺得嗎,這樣會比飛行員還酷一點。”。
“就只顧著自己酷啊”,溫懿濃笑著嗔怪,“我明明在問“我們”,你只想著自己去月球。”
石延楓笑笑沒說話,“你的車來了”,她提醒溫懿濃。
溫懿濃上了車,覺得有點傷感。現在這樣要好的朋友,十年之后會不會也像秋雯姐姐和吳悠那樣相忘人海呢。
然而回到家里,在書桌上看到那本《風沙星辰》,她才幡然醒悟:有天課間,她好像和石延楓順口提過一句:“能嫁飛行員也很好”。
那石延楓為什么要和飛行員比誰更酷呢。她潛意識里的未來規劃其實和自己有關對不對。
溫懿濃沒有想出答案,只是笑了笑。就當是無意的巧合吧——畢竟石延楓這個傻小孩兒,腦袋里永遠是千奇百怪的小想法。
白天已經在學校把作業寫完,今天晚上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她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腦,試圖借著網上沖浪打發一下夜晚的時間。
那時候的網站首頁還是網址導航,密密麻麻的網站名字分類排布。她習慣性地點開收藏夾,打開了奧比島的游戲界面。
說實話,這個游戲對于她們這些急著證明自己已經長大的中學生而言,的確顯得有些幼稚。
但又有哪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能抵抗陪伴了自己整個童年的烏托邦似的游戲世界呢?她從四年級就注冊了這個游戲,成為了一名勤勞致富的奧比島島民,每天澆花種田打工,已經儼然一位小富婆。
但是自打父母頻繁吵架甚至雙雙夜不歸宿開始,溫懿濃就很少再打開這個游戲。她開始拼命努力學習,以為能靠好成績捆綁住父母的關愛。
當然事實證明,她多慮了。
敏感如她,早早就發現了父母的疏離。不費多少力氣,就在抽屜里發現了離婚證。
紅色的小本本躺在抽屜里,她原本想要象征性地哭一下,結果發現自己根本哭不出來。
她在小說里已經見識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父母離婚因而在她眼里只是一件平凡小事。她把棗紅色小本放進了抽屜,在心里平靜地宣告童年的結束。
她趁著父母不注意的時候率先長大,而愚鈍的父母還在假惺惺地盤算著“如何將離婚的傷害降到最低”,打算把事情拖到“有時間了”或者“溫懿濃長大了”再說。
然而溫懿濃其實很想說,你們千萬不要太自大了,一個雞飛狗跳的生活,她從來都不稀罕的。如果能做選擇,她多一天都不想要和溫柏川待在同一屋檐下。
界面轉了幾個圈圈,花里胡哨的游戲界面總算打開了。她點擊回到自己的小院,發現有兩封未讀來信。
點開一看:哦呦,小精靈離家出走了,留下兩封煽情的離別信。
她苦笑了一下,鼻子微微泛酸,心說自己其實和父母一樣狠心。當年歡天喜地地在家里孵蛋,孵了三天才等到小精靈的降生,給他們選顏色,起名字,帶他們去學英語,學游泳,去奇幻的世界精靈大冒險……她們共同經歷了那么多,然而她離開時連招呼也沒打。
她點開好友列表,發現列表的昵稱已經全是灰色。找到石延楓,發了一個笑臉的表情,又去石延楓家里溜達了一圈,驚喜地發現她的小精靈還活著。她偷偷笑出聲,原來她也會偷偷玩游戲啊。
替精靈洗了澡,喂了幾顆果凍,又陪著做了兩個游戲,確認健康值和心情值都加滿了,才關掉網頁下線。
準備關機時候,電腦右下角的信息彈窗卻吸引了她的視線。
「震驚!國際知名畫家許秋雯私生活竟然是這樣……」,看見許秋雯的名字,溫懿濃皺著眉頭點進去,網頁上于是顯出那篇漏洞百出的匿名舉報信。
經過小編添油加醋,在那樣一個厭女的敘事框架中,仿佛許秋雯是多么不檢點的壞女人。
她又看了看日期,發現事情其實發生在父母離婚之后。溫懿濃這時明白了父親的狡猾之處:如果許秋雯執意追究下去,他只要甩出離婚證明,就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
然而許秋雯卻會長久地背著罵名,就像現在評論區里惡意揣測的,女人是為了名,為了利,攀附上了別人家的老公。
她握著鼠標向下搓著滾輪兒,從布滿穢語的評論區里卻發掘到了自己的價值。
她注冊了新的id,敲下好長好長的文字替許秋雯澄清。認真細致的長評雖然很快被碎片的謾罵覆蓋,寥寥幾個轉贊評卻足夠給她一些安慰。
能說服一個人,能矯正一點輿論,她的行動就是有意義的。
其中一個id是單獨一個字母u,單獨給她發來私|信:“雖不知你是誰,不過,謝謝你的文字。如你所言,秋雯的確是很好的人”。
溫懿濃點進那個人的主頁,發現內容是空白的,關注列表里只有許秋雯一位。
也許和自己一樣,是很信任秋雯姐姐的粉絲吧。
這天晚上,溫懿濃睡得還算安穩。她知道自己的小小舉動其實微不足道,但這是她能想到的獲取贖罪券的唯一方式。仿佛只要能幫她多一點,心里負疚的擔子就輕一點。
轉天起床時候,溫懿濃行動利索,特意提早了十幾分鐘出門,買了雙份的早餐,放在石延楓桌角。
早餐放下來時,石延楓旁邊的幾個同學紛紛起哄:“溫懿濃,你要把石延楓養胖是不是!”“雞蛋灌餅配麥當勞,中西合璧啊!”“溫懿濃你果然偏心,上次午餐的雞腿也都給她吃了,你好愛她!”
她聳聳肩笑得靦腆,忽然明白班上男生給女孩子帶早餐時候的愉悅感受。
那是一種暗戳戳的昭告天下,用一份早點告訴大家,瞧見沒有,我最寵她。
她回了自己的座位,翻開英文版的flipped開始晨讀。一邊默讀一邊勾畫,讀著男女主角檸檬般青澀的怦然心動。
只是今天讀書時頻頻走神,眼睛不時地瞥向班門口,期待著石延楓的身影躍入視線。
真是奇怪,她想。
為什么腦海里總會頻繁地閃過她的笑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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