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的燙傷如今是好的差不多了，就寢前薄薄敷上藥膏，白日里倒也不必再綁著布條。

        備好霓凰書單上的書冊，夙羽帶著苜雨親自前往穆王府拜訪。

        不巧的是，霓凰郡主同穆王爺都不在府中。

        留下帶來的書冊，夙羽卻也不著急著回書閣。

        帶著苜雨去了金陵城有名的茶樓。

        一壺茶兩碟糕點，一爐清香。

        茶樓臨窗的位置，瞧著樓下街道人來人往，也算是難得的悠閑自在。

        “聽說戶部尚書樓之敬因為蘭園的案子，被下獄了。”

        “豈止是戶部，六部中被牽扯進案子的官員更是不少。”

        “我可是聽說那蘭園里挖出了好些具尸骨，死了七八年之久呢。”

        “我表親的侄兒家，隔壁家的表親叔叔在府衙里當仵作，那些尸骨都是些豆蔻女子，從尸骨看瞧，生前受了好大的折磨。”

        方才坐下，夙羽就聽見邊角桌的小聲談話。

        蘭園的案子一出，釣出來的人里，最讓百姓議論的，就數是朝廷的官員了。

        茶樓酒坊，民間傳言打聽散播最好的地方。

        如今百姓間言談最甚的，當屬是蘭園的案子了。

        清茶一飲而盡，夙羽放輕聲音：“蘭園的案子，最頭疼的，當屬是太子了。”

        “譽王麾下雖也有人被牽連其中，卻不及樓之敬這條魚值錢。”

        “隸屬太子麾下的錢袋子，就這樣給廢。”苜雨調撥木炭淡聲回了句。

        “譽王估摸要高興壞了。”他這幾日盯著蘭園的案子，其中的細枝末節都清楚的很。

        “樓之敬倒臺，太子與謝侯爺，只怕更視那位蘇先生為眼中釘。”

        瞧不出血色的指尖，捏起塊糕點，苜雨的話聽在耳朵里，她的嘴角扯動。

        “樓之敬倒臺，太子捏在手中的權勢便少一份，譽王只怕要更加得意。”沙啞的聲音響起，點出當前的形式。

        “霓凰的事情，越氏被罰，如今太子的錢袋子倒臺，那蘇哲倒是給了譽王好大的一個投誠禮。”

        “此事一出，謝玉定會再下殺手，你盯著些，必要的時候，渾水摸魚探探底。”

        蘇哲到金陵來，定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謝玉安排的那些刺殺，估計也只是白費力氣罷了。

        兩人間小聲言語，側旁坐著的客人根本聽不清兩人在談論些什么。

        世人皆好熱鬧，夙羽同苜雨兩人坐著安靜說話，根本也引不起旁人的注意。

        苜雨專注手中泡的茶，可耳朵卻是高高豎起，四周發生任何事情，都被他盡收眼中。

        “姑娘，是穆王爺。”

        馬蹄聲起，只見穆青騎馬再前，帶著身后的馬車，再茶樓經過。

        “悄悄的，別驚擾了他們。”夙羽垂眼看著手中茶杯里，隨著茶水上下浮動的葉片，發啞的嗓音夾帶著淡漠。

        苜雨領了命，快速下樓跟上即將要消失在街角的馬車。

        跟過去的時辰倒是不久，半柱香的功夫苜雨就悄悄的回到茶樓。

        夙羽并不著急詢問，瞧著時辰也差不多，起身回墨霖軒。

        告辭霓凰與穆青，蘇哲神色染上一抹倉促，腳下的步伐卻也保持著來時的平緩。

        他心中清楚，霓凰今日相邀瀏覽昔日帥府府邸，只怕心中已然所有起疑。

        只怕他所瞞之事，遲早會被霓凰猜覺知曉。

        瞧著昔日赫赫威嚴的帥府，如今凋敝破落，陳舊無人問津。

        蘇哲心中不免添上幾分傷懷，那是曾經他長大的地方。

        可這金陵城中，又豈止是只有當年的帥府變成這般凋敝飄零的景象呢。

        當年勤政愛民的皇長子的祁王府，一心赤誠為民的承王爺的承王府，世家大儒的黎老先生的黎府。

        哪處當年不是繁華熱絡，往來皆是客的景象，可如今皆是處處陳舊破敗，無人踏足。

        “蘇哥哥。”

        等候再馬車旁的飛流，瞧見蘇哲出來，連忙大踏兩步上前。

        少年心性最為敏感，稚純如飛流，一下就感覺到蘇哲平靜神色下，起伏一樣的情緒。

        淺笑擺手算是安慰著飛流，沒有回頭望，蘇哲扶著飛流的手上了馬車。

        回書閣，夙羽在見客的會廳坐下，倚著憑幾聽苜雨稟報的消息，

        “他們去了舊日的帥府！”夙羽發啞的聲音突然拔高。

        苜雨對姑娘的反應有些驚詫，如實的往下稟報。

        “原是瞧看另一個府邸的，可繞了幾個來回，就到了帥府。”

        “霓凰郡主武功高強，我不敢緊跟，只敢遠遠瞧著”

        “不過，那蘇哲神色上并無異樣，陪同郡主走覽一圈下來，便先行離去了。”

        苜雨拱手如實以報，卻話語小心翼翼。

        思緒翻涌，從蘇哲入金陵，她心中早有懷疑，只不過懷疑的不是蘇哲的身份，而是他的目的。

        可如今霓凰這步試探的棋，猶如敲響銅鐘的杵，這一聲響，震得她耳嗡鳴指尖發顫。

        話到嘴邊，卻發不出聲音，最后變成一聲聲撕心裂肺咳嗽。

        捂在嘴邊帕子侵染上溫熱，手掌心感知到的濕意，喉嚨間壓不下去的血腥味，想止住卻怎么也止不住的咳嗽。

        此時都是壓再夙羽清明思緒上的稻草。

        “咳咳……苜雨，后日，你便啟程前去瑯琊閣。”夙羽扶著憑幾上扶手，把帕子緊緊的捏在手心當中。

        “速去速回。”

        “旁人問起，邊說尋到一側古籍，著急取回。”

        瞧著姑娘孱弱的樣子，苜雨有心規勸，卻也知道勸說的話未必能讓夙羽聽進去。

        應答一聲，他便起身步伐匆匆的跑去找苜蓿。

        他們管不住姑娘，可還有一人可以。

        一盞茶的功夫，苜蓿端著剛熬住好的湯藥進來。

        這次湯藥旁，多了個小巧的白玉瓶。

        “喝藥。”

        手中的托盤端放再夙羽面前，苜蓿只開口兩字，就再旁側坐下，拉過夙羽的手就開始診脈。

        那捏在手中的帕子，苜蓿自是瞧見了的，可也沒有拿出來。

        她身為醫者，嗅覺比之常人敏感，方才一進來，就聞見一絲血腥氣。

        安靜坐著沒有一絲動作的夙羽，任由苜蓿動作，安靜的拿起那白玉瓶，倒出兩枚藥丸就扔進嘴里。

        動作僵硬的端起那碗漆黑的湯藥，眉間不皺的飲下。

        “思慮過重，郁結于心，舊疾久治不愈。”苜蓿神色平淡。

        “你若還惜命，就早早的帶著我們回飄渺谷，遠離金陵。”

        話留下了，那白玉瓶也留在矮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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