薈蔚山，燕綏因璇草之事特地來與希微致謝。

        “我也是還睿淵人情，勞煩你跑這趟。”希微知燕綏重視禮節，寬慰道。

        “不止如此，也為當日孟馨寧出言不遜，我教徒無方向希微仙友道歉。”燕綏坐的端正，明明長著一雙多情的丹鳳眼，氣質卻又清冷端方，這么個人三四百年朝夕相伴，也無怪乎他的小徒弟會動心了。

        “她雖有揣測，說的也是眾人以為的事實，不怪她。”希微盤腿坐在羅漢床上，樣子就散漫多了，想起孟馨寧的模樣，人都有少不更事想想都覺得傻的時光，不過……她好奇的盯上燕綏，她和孟馨寧一樣也想知道驗心花為何會開，因何而開。

        她的目光清澈又好奇，干凈的像一潭水，燕綏蜷了蜷手指，下意識的就避開了。見他回避，希微也沒再問，大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能深藏無法開口。

        “也不怪你那小徒弟動心，畢竟我第一次見你，還以為是哪個美貌的大師姐女扮男裝。”燕綏的習慣還真是一點沒改，在人間就是一副高嶺之花的摸樣，被人盯得不耐煩了索性就拿斗笠就臉遮上，別人施展易容術是自己變美，他是把自己往丑了化。看著兇巴巴冷冰冰的，卻恪守禮儀規矩，不會輕易動怒，只是修士們往往被他冷若冰霜的外表所懾，不敢靠近。

        不信你看，縱然她說了這樣無禮的話，燕綏也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連句反駁的話都沒有，希微給他添了茶算是為自己的失言賠罪。這樣的人劍道飛升之后，竟然又修了無情道，嘖，修無情道的劍修，惹不起。

        燕綏望著茶盞中沉浮的茶葉，沒有出聲。

        千機樓外，氣氛就沒有這么輕松自在，甚至可以說是劍拔弩張。

        “我已經和你說清此物來歷，姑娘還要糾纏，未免咄咄逼人。”北冥看在她是司琴師妹的份上沒有計較。

        “是啊，小師妹，北冥道友他斷不可能與龍族起爭執啊。”司琴話一出口，便覺自己情急失言，她本意是想與小師妹解釋清楚，北冥甚至還只是個金丹修士，根本沒有條件和能力與神仙起沖突，但這話著實有些傷人。

        司琴愧疚的望向北冥，見鄧志鴻的目光也隱隱有責怪之意。

        “師姐說得不錯，你一個修為低下的金丹修士，確實沒這本事，算我錯怪你了。”寒瑤卻不依不饒，面壁百年，出來后她也沒能見寂辰一面，父王整日督促她修行，后又被送到太清境拜師，本就心中不快，不想又遇上這低下的蛟龍手持神器，稱一聲道友她都覺勉強。

        “但還請道友奉還我龍族神器。”

        “哦，我的東西怎么就成了龍族的神器了。”北冥已然動怒，再不給她面子，“想搶就直說，不必找借口，龍族厚顏我已領教。”

        “師妹”見寒瑤氣急，司琴忙攔著她，“那鞭子為北冥道友所有，你開口就讓他奉還確實無禮，今日莫要糾纏了，師父還等著我們回去呢。”

        鄧志鴻也拉著北冥要走。

        “他一個蛟龍與人類的雜種，低等的金丹修士，如何配拿龍筋所制的神鞭，于我龍族簡直奇恥大辱。”寒瑤一著急就將心里話說了出來，今日無論如何她都要將鞭子取回。

        看熱鬧的人都還沒散去，聽到這話也都望了過來。金丹？除了一百年前去往下界的孟馨寧，太清境中竟還有人間低等修士？還是個雜種？

        這回無論鄧志鴻怎么拉他，北冥都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眉毛擰著，眼神冷若寒冰，嘴角微微向下，臉上慍色看得人心里發怵。

        寒瑤讓他盯的竟有些心生懼意，但一想他不過金丹，竟敢在她面前放肆，心中更惱，甩手一條紅菱裹挾著神力直沖北冥而去。

        鄧志鴻忙擋在北冥身前替他化解，小師妹這一記殺招可不是鬧著玩的，真落到北冥頭上，他都不用等元嬰雷劫，今日便是死期。

        寒瑤是神體，輕易無法傷及，對著鄧志鴻和司琴還有所顧忌，但對北冥是毫不留情，鄧志鴻和司琴一個煉器一個樂修，根本攔不住寒瑤，寒瑤一道秘術就將兩人困住，又設了法陣，只留下她與北冥兩人。而其他神仙袖手旁觀，根本不會在意一個金丹的死活。

        北冥半跪在地，身上被抽出道道血痕，最嚴重的從鎖骨貫穿到腰間，鮮血淋漓，深可見骨，他本為蛟龍，是龍之屬，天生的血脈壓制讓他厭惡至極。

        破空之聲又起，寒瑤游刃有余的戲耍著北冥，手中紅菱曼妙，化作一條柔韌凌厲的黑影，在北冥眼中卻充滿殺機，抹掉嘴角的血，執鞭應對。最初好像只有一道黑影，極慢，他看得見卻根本無法阻擋，后來，黑影遮天蔽日將他困在其中，他聽不到鄧志鴻著急的呼喊，北冥只能感覺一道道風在他身上各處割出口子，他卻沒有一點還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司琴看著陣中北冥已入絕境，趕忙求寒瑤留情，寒瑤卻想再玩玩，她要這個雜種向龍族臣服。

        正當生死關頭，一柄折扇驟然入陣，直破陣眼，打破平衡。

        “找到了。”北冥也在破陣一剎，在萬千道虛實交加的黑影中找到那條真正的紅菱，他竭盡靈力將手中鞭子抽了出去，鞭如銀龍出海與紅菱纏在一起，再一震，生生將紅菱碎成萬斷。

        北冥力竭，再支撐不住跪倒在地，血緩緩滑落。

        “我就說這條鞭子會惹麻煩吧。”來者正是舜華，在千鈞一發之際助了北冥一臂之力。

        司琴與鄧志鴻見局勢稍緩，掙脫秘術，忙去請呂音神尊前來阻止。

        黑白棋子交戰正酣，是陰陽，是謀略，是各行其道。燕綏卻見希微一個分神亂了棋局。

        北冥出事了。

        眼見得兄長為自己尋的紅菱被毀，寒瑤自覺被當眾下了面子，此時再沒了方才耍猴一樣的心思。

        “寒瑤龍女，還請手下留情。”舜華執扇拱手，擋在北冥身前。

        “方才若肯交出我族神器，我也就不計較了。”寒瑤怒極反笑，“現在便是交出神器，今日之辱，我也要他以命奉還。勸你速速離去，不要禍及自身。”

        舜華還待說些什么，可寒瑤卻已祭出法器，精美小巧的匕首卻讓眾人失色，天地風云變幻，雷霆萬鈞，銀色閃電自寒瑤上空劈下，與匕首相接，電光火石，金龍虛影現世，即便只是虛影，威壓已震得眾人喘不上氣，北冥更是在金龍虛影顯現的那一刻，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舜華一把抓起地上的北冥就逃，根本來不及解釋。

        然而天地昏暗，匕首現，法陣起，除非丟下北冥，否則她也無法出陣，舜華不由焦躁，寒瑤龍女實在太過驕橫任性。

        望著重傷的北冥，舜華無奈抽身：“那匕首附著的是北海龍君的真神之力，是留給女兒保命的法寶，別說是你，尋常神仙也非死即傷。我無能，怕是保不住你，對不起希微了。”

        “您已盡力，不必再留，我闖的禍自己承擔。”北冥望著金龍虛影，目光堅毅，準備殊死一搏。

        “啊！”北冥仰頭長嘯，痛苦不甘都在這一聲中，化而為蛟，直沖九霄，與金龍虛影正面交鋒，巨龍在云中翻騰，嘶吼聲響徹天地。蛟為龍之屬，豎子安敢與龍爭？

        閃電雷霆，都是金龍助力，北冥縱身飛躍，卻依然躲不過雷霆萬鈞，雷霆之力沿著破裂的傷口入體，直教他痛不欲生。金龍虛影幻化成匕首，凌空插向他的眉心，避無可避。

        他難道真的要死于此地，死于此刻！

        “北冥！躲開！”一聲厲喝響徹識海，他終于從無法動彈的處境中解脫，睜開眼寒光已近在咫尺，痛嘶一聲饒是絞盡全力避開，匕首劃開鱗片血雨拋散，蛟龍痛極仰天長嘶。

        而神力此時似已發揮到極致，匕首在無法承受，一絲裂紋呈現，轟鳴陣陣，似是要爆炸了。寒瑤忙抽身出了法陣，眾仙也掐訣結印避免被神力余波沖擊，舜華大駭，這一擊，北冥只怕要魂飛魄散，連尸骨都不剩了。

        法陣中，神力第一波震蕩，北冥妖身已無力維系，恢復人身，從云霄墜落，他閉上眼，再無力掙扎。

        “北冥！”驟然聽到便宜師父的聲音，北冥如在幻境，可緊抱在他腰上的手不是幻覺，他睜眼便看見希微。

        希微抱著北冥凌空站定，看著他一身血淋淋的傷眼神不善。

        “小心”即便提醒也是無用，神力第二波沖擊已到。希微一甩袖子，只將眼前的北冥護住，神力直沖女子后背，周圍空間都扭曲變形，希微一口鮮血涌出，卻站的筆挺，紋絲不動，只是眼神越發兇狠。

        希微回身，望向空中龍影環繞處，那力量竟似要將這一方法陣毀天滅地，她反手一推，輕飄飄就將北冥送出了法陣。

        “燕綏，替我看好他，別再叫人傷了。”

        燕綏接住北冥，護他在一旁盤腿坐定，寒瑤遠遠與他相望，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北冥暗自記下這筆賬。

        “北冥！”鄧志鴻與司琴請了呂音神尊過來，見北冥出了法陣，以為是燕綏上仙相助，趕忙上前，北冥根本無法分神，眼睛只盯著法陣。

        燕綏與舜華已試過數次，都無法入陣相助。

        法陣外亦聞雷霆之聲，云霧遮掩，電光閃現，龍影騰飛，不能望見其中情形。

        而呂音神尊在聽寒瑤說了前因后果后，也不免斥責寒瑤莽撞驕橫，保命法器豈可隨意動用，如果只是那妖修便罷了，可若是希微身隕陣中，事情就不好收場了。寒瑤哪里想到啟陣后，居然還有人能只身入陣，心中也不免忐忑。

        陣中，希微凌空踏虛，喚出神劍，直入龍影環繞的力量中心，雷霆風暴向她襲來，衣袂裙邊獵獵作響，劍鳴龍嘶……女子的身影很快被龍影遮蔽。

        一劍破空，金龍虛影粉碎，希微一口血噴出，濺上劍刃，不多時居然吸收了，此劍竟以她的血開鋒了。希微收了劍，手中仙力凝聚，懸空將匕首移入其中，她雖制止了最后一波爆發，但未爆發的神力仍被封在匕首中，暴烈至極。

        法陣瞬間崩析，云霧散去，晴空萬里。

        眾人只見希微嘴角帶血，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懸空仙力凝聚成球狀，匕首懸浮其中，雷霆電光扭曲，踏云而下。

        寒瑤望著她平靜的臉，往呂音神尊身后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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