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二三小星低垂在西邊天空,夜色將散,天依稀明亮。晨風吹過,草木俯首,蘆葦尖在水洼輕輕點過,水波紋一圈圈蕩開,遠處是一顆枯死的樹,像是女子附身側首欣賞著水中倒影,遒勁的枝干維持著臨死時的模樣。烏鴉張著嘴啞著嗓子在上空盤旋,這一片沼澤地安詳靜謐,靜謐得近乎詭異。
臨近的一方巨石,高約數丈,石體斑駁,布滿干涸的血跡,石下是腥臭的尸體,不必收拾,沼澤會它們作為新的肥料,很快分解吸收,它們生于斯,死于斯,循環往復。
破曉時,石上黑衣青年從入定狀態蘇醒,緩緩睜眼,他提劍再一次開始尋找出路,日復一日,他已困在此二十年。
大澤無邊無際,靜謐下四伏殺機。四散的水草中,千百雙眼睛隱窺探上空的動靜,飄蕩不是水草,是千絲萬縷的頭發,誘使獵物落網,然后一舉絞殺。它們此刻全盯著北冥不敢出手,即便如此,這景象也驚悚萬分,那目光死滯貪婪,三分之二的眼白,一對小小眼珠跟著你的動作轉,只等一個將你置之死地的機會。
便是北冥與它們交手二十年,也不敢掉以輕心,他不曾忘,當日與他一起傳送過來的兩個修士,是如何連掙扎都來不及就被當場絞殺,開腸破肚,分食干凈。北冥如果不是習慣了在生死邊緣掙扎,本能反應遠遠快出思維,也會落得一樣下場,即便如此,他胳膊也生生被它們撕下一塊肉來。
它們被拘禁在水中,沼澤地與大澤便成為它們殺人的游樂場,入夜,它們幻化成美貌的裸體女子在水中嬉戲游蕩,一遍遍誘惑著岸邊的人。它們殺之不盡,尸體會重新成為同伴的養料,孕育新的怪物,它們無趣時甚至會自相殘殺,在殺戮中獲得樂趣和新生。
這些,都是北冥在前十年日夜不息的騷擾交手中總結出來,到第十一年,它們終于開始害怕岸邊的黑衣修士,死在他劍下的同伴,血染紅巨石一半石體,不敢明目張膽的挑釁,只伺機偷襲。
北冥終于有機會喘口氣,觀察起這片大澤地,許是罕有人跡,這里生長著許多外界難尋的奇花異草,他毫不客氣的開始收割,這個過程自然引起原住民不滿,少不得又是一番廝殺,各有損傷。
但這些年,北冥還是把自己想要的一一收入囊中,唯一麻煩的是,他至今還沒找到出去的路。
是夜,沼澤中心的陰噬花要開了,北冥記得師父講過的丹方中,它的花瓣是高階渡劫丹的材料。
陰噬花花桿修長,無葉,立于水面一尺處,花苞飽滿圓潤,血色浸透,嬌艷欲滴,映襯著一彎白茫茫的月亮,平靜的水面上是花的倒影,月的反射,有種近乎妖異的美麗。
月值中天,花瓣一層層展開,每一瓣血色從淺到深向花尖暈染,美的不可方物,待整朵花打開,更似月下的妖精,每一次顫動中抖落的露珠都在誘惑你來得到它。
“誰?”北冥聽到身后動靜,寒光一閃,劍陡然出鞘。
“北冥道友。”只聞一聲輕喚,女子不急不忙的從夜色中走出,玄裳紅裙,黑發高束,眉挑入鬢,顧盼生姿,下頜線條明晰,帶出尋常女子沒有的英氣,腰間劍如主人般熱烈鮮活,流轉著火光,驅退陰寒之氣。
“清波殿中一面之緣,不知道友是否還記得我。”女子爽朗笑道。
北冥不曾認出她,卻認出了她腰間的劍,拱手道:“渥丹仙友。”
“北冥道友也是被此花吸引到陰水澤?道友可要小心,陰水澤是低級神魔埋骨地,一望無涯,看似平靜其下尸體堆積成山,天長日久,怨氣滋養,魔魅橫生,殺之不絕。其中亦不可久待,怨氣影響心魂恐難恢復,我觀道友氣息,在此不下十年了,望自斟酌。”渥丹看似漫不經心的出言提醒道,目光靜靜望著水中陰噬花。
“多謝!”北冥提劍起身,意味深長的望著渥丹。
“放心,既是北冥道友先在此守候的,你先來。你不行我再上,只是屆時這花就是我的了。”渥丹笑得坦蕩,直言不諱,“陰噬花是至陽之物,生長時魔魅不敢觸碰,一旦摘下就會引得追殺,道友小心。”
兩人都能看出水波下魔魅蠢蠢欲動,只待以花為餌,借他們的手采下陰噬花,同時他們一網打盡。
北冥躍步而上,手中赤霄劍直直甩出,鋒利的劍刃薄如蟬翼,割斷花桿,清靈汁水自花桿中飆出,帶著花頭的那一半被劍氣直直拋向空中,北冥直奔墜落的陰噬花。
魔魅紛紛自水中探頭,如人間水鬼一般伸著濕漉漉的雙手想要去抓花與劍,它們手臂上帶著千絲萬縷的根須,像頭發一樣綿延不絕伸向伸出,連著泥沼里腐爛腥臭的尸體。要碰上劍時,它們大叫一聲似被什么重傷,而后便有些忌憚,只能眼睜睜看著赤霄劍拋出一個圓弧,飛回北冥手中。
北冥取花接劍只在片刻之間,水面翻涌渾濁,魔魅蜂擁而上。
看來她低估了北冥,也低估了他手中的那把劍,要不要幫忙呢,渥丹有些心疼自己的劍,又舍不得他懷中的花,想了想,劍光吞吐三尺紅芒,她飛身加入了戰局。
魔魅源源不斷、窮兇極惡的向兩人撲來,將四面八方圍得水泄不通,寸步難行。北冥與渥丹相對背立,劍光交織圍繞,時聞慘叫連連,腥氣撲鼻,雖是第一次合作,但一個眼神就有了默契,他們且戰且退,都沒有與之久戰纏斗的準備。
魔魅似也看出他們的打算,攀爬牽連,封死后路,勢必要兩人將命留在這里。
“怎么辦?”苦戰許久,面前仍是密密麻麻的魔魅,渥丹不由得心急,一失神竟被抓住腳踝,根須隨即附上,痛入骨髓,北冥當機立斷,一劍斬下,掐進腳踝的手陡然收緊,又是一陣劇痛,渥丹忍著惡心甩開斷手,回首見北冥身上也已血跡斑駁。
“一會兒抓緊我,千萬別松手。”北冥只道,反手甩了個符咒出去,雷霆在水上炸開十數里,血霧彌漫,哀嚎漫天。渥丹只覺眼前一黑,水霧,血雨,根本辨不出方向。手腕一緊,卻是北冥抓住她,一路往前拖行。
身后魔魅似又要卷土重來,渥丹反應過來罵了一聲“操”,反客為主,拖著北冥全力運轉靈力向岸邊奔襲。
待到兩人筋疲力盡,癱倒在巨石上,追殺未遂的魔魅惱羞成怒,在水中盤旋叫囂,一會兒又漸漸沉寂下來,北冥直覺不正常,強撐著起身望了眼,卻見水中沉寂,偶爾有一兩探頭,在比劃巨石的高度,北冥低頭就能望見水中一雙雙滿懷惡意的眼睛。
“起來,它們要上岸,此地不宜久留。分你一片花瓣,帶我出陰水澤。”北冥望著一旁的渥丹,他聲音依舊沉穩,聽不出慌張。
癱軟在一旁的渥丹臉上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果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明了,她討價還價道:“兩片花瓣,我帶你出去。”
北冥不語,顯然是打算拒絕,渥丹不慌不忙的坐起身,還有閑心用個洗塵訣,幫兩人清理下污穢,觀望了水中情況,才慢悠悠道:“它們已經商量好看著準備上來了,我可要走了,北冥道友再不做決定,小心我一會兒坐地起價。”
北冥冷笑了聲,輕叩劍身,赤霄劍發出一聲錚鳴,他動作優雅落在渥丹眼中十分賞心悅目,但說出來的話就不那么好聽了。
“攔不住它們,但要想攔下仙友你并不難。”
渥丹聽出其中威脅之意,見他并非玩笑也慢慢斂了笑意,正色道:“三片花瓣,我帶你出陰水澤,給你秘境地圖。”
“不值,我只給兩片。”一朵陰噬花,攏共也才七瓣花。
“今夜之戰,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三片花瓣你我就此清算。”渥丹目光狡黠,盈盈笑道。
“成交。”北冥亦笑道,直接起身道,“走吧,出了陰水澤,你給地圖我給花。”
渥丹本還指望他能拉自己一把,卻他說完轉身就準備走了,只得拍拍屁股,自己追了上去。
“北冥道友,你的配劍能否借我一觀啊。”只聽女子笑言道。
北冥仍是冷冷,卻不著痕跡的將劍收好,只聽他道:“家師所贈,不便與觀,請仙友見諒。”
渥丹被拒絕也不曾面露不悅之色,曲徑通幽,她領著北冥沿著狹隘的小徑七拐八繞,在一畝三分地里繞了不知多久。
等到她腳步一停,北冥抬頭望去,天地開闊明凈,已離了陰水澤,回頭望時,也只有一條小徑,不知通往哪里。
渥丹一手拿著張牛皮地圖,一手伸出向他討要報酬:“我的花瓣。”
北冥自懷中取花,渥丹只見原本碩大嬌艷的花朵此刻萎縮至拳頭大小,干枯萎靡,心道此花果如傳聞所說一旦摘下立時枯萎,會以形貌蠱惑采花人心生憐惜,等人反應過來花已敗,藥性全無,可惜遇上兩個不會憐香惜玉的人。
“交易兩清,祝北冥道友好運,有緣再見。”渥丹揮手告別,甚是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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