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依舊恬然的笑著，似乎想到了什么很美好的事情，在笑意里忽然破碎化做了成千上萬個閃爍著微光的流螢。

        流螢在那血燭徘徊不散，最后竟一一溶進了血燭之中。

        就在此時，天上雷鳴忽而停滯，整個死陣也在這片刻的停滯中，驟然間變得冷暗異常，并以一個極快的速度凝結成一塊巨大的黑色堅冰。

        那凝結的冰，就像是一個無法掙脫的囚牢，把所有都凍結至一處，令死陣回歸到一片近乎于超然的靜寂之中。

        上天此時仿佛一位悲憫而公允的審判者，抬起審判的驚堂木卻不著急落下，寂靜而慎重的做最后的思索，同時仁慈的賜予即將消逝而去的生命以最后的片刻安然。

        然而審判終歸是審判，審判者高高舉起的驚堂木最終還是威嚴震懾的拍落下來。

        隔著黑暗陰冷，無妄最初看到一個極亮的光點，而后光點迅速擴大為一個刺眼奪目的巨大光團，由光團四散出天網一般的雷電譜系，而后每一道雷電的觸角陡然向下。雷霆萬鈞，帶著萬千威儀，蓄力齊發，撼天動地赫赫而至。

        最開始到達的是光，難以形容的耀眼的光團在瞬間吞噬了可以被感知的一切黑暗以及黑暗中隱匿的所有事物。

        然后到達的是電，雷電形成的枝系在接觸到陣法的剎那，有靈性一般一次次再度無限的分散擴展開來，四通八達像一個巨大的觸角無所不在的深入到陣法的每一處，其網羅之密宛若一張細密卻堅韌無比的蛛網裹緊緊抓住陣中每一個縫隙與角落。

        即便是以魂魄狀態存在的已然虛弱至極的無妄仍然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被這樣一個巨大的雷電網絡所裹挾的感覺。

        他原本以為魂飛魄散過程會是在一個難以忍受的劇痛中度過，不過還好，在被天雷裹挾的剎那，竟是沒有一點痛苦的，因為在能夠察覺的時候，周身可以被感知的存在就已經陷入到了的麻痹之中了，如果勉強說除卻麻木以外的感覺，便是唯有一點一瞬而逝灼燙而已。

        光電已然齊備，振聾發聵的雷鳴便至，為這一場試驗個審判做最后的莊嚴肅穆的宣告。

        在駭然而巨大的聲響中，雷電最終擊穿了整個陣法形成的場結界，整個仿佛的陣，在光明而盛大之中驟然變得四分五裂成為齏粉，就像不見天日的千萬年歲的冰川之上發生的一場雪崩，分崩離析的片刻間，抹去了積年累月永世無窮的一切悲歡。

        在局外人看來，這該是一場純粹的災難，但是只有雪花知道，在這場雪崩之后，他們

        是真的自由了。

        崩塌的一剎，一道天光斜照下來，光明而溫暖，終于散去了一切陰霾霧靄。

        無妄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無妄知曉天雷之劫其實是自己的，自己才是應劫者，但是雷劫中的自己，在這場雷劫中反而變成了一個局中的旁觀者的角色。

        在恍惚又破碎的意識碎片中，無妄看到了一場關于雪的逆流，每一片雪花緩慢的向上漂浮著，奔向那溫暖的天光升騰而去。

        而天光亦迎著雪而來，毫不吝嗇的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下，遠遠看去就像一個鋪展開來的散發著柔軟的金色光芒的天梯。

        只見一片片雪花落在那金色的梯子上，先后變成了一個個天真爛漫，可愛靈動的孩子，她們大多是女孩，都有著很澄澈的眼睛和甜如蜜糖的笑容，長大了一定都是很漂亮的小姑娘。

        而孩子們似乎對自身的變化沒有絲毫察覺一般，繼續有些跌跌撞撞的尋著光走去。

        “他們回去哪呢，會繼續輪回嗎，重活一世的話能投生一個好家庭嗎，會遇到一個疼愛他們的父母嗎，又或許會直接去往天上嗎，到天上后，會不會變成星星呢。”迷蒙之中無妄有些混亂的思緒胡亂的想著。

        正在疑惑之時，無妄又看到了兩個細小的綠色光點也落在了光里，倏忽間形成了兩個極不清晰的隱約光影，那是一個背著藥簍清瘦出塵的青年人正牽著一個小小的孩童，二人談笑風生，似乎趕往下一程山水。

        “真好，他們也自由了。”無妄心中正嘆，卻見兩個幻影又消散做了點點熒光，輕輕散去了，在光中再不留一點影蹤。

        就在此刻，無妄覺得自己也愈發的飄忽輕盈了，就好像仿佛也變成了一片雪花，要同千萬片雪花一起去往未知的旅途了。

        局中人以為做了旁觀者，殊不知旁觀者亦為局中人，天命一般，造化公允，萬物皆塵，誰都躲不開命數二子。悲歡喜樂，哀嘆憐憫，原來都是這般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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