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就這么斷斷續續地下了幾天，村里唯一通往鎮上的路已經變得泥濘不堪。傍晚時分，大田和村里幾個年輕漢子踏著濕滑的路趕回村里。
  這幾日他們到鎮上做工，給過路的行商搬貨物。秋后農活少，到鎮上找活做的人多，但他們做的卻是最累人的一種。
  有些商隊忙著趕路，搬貨的工人有時晚上也得干活，所以他們這幾日吃住都在鎮上。好在工錢給得多，再累也有大把人爭著去做。
  幾人好幾天沒回家，日夜顛倒地干活，臉上都是一副十分疲憊的模樣。
  “終于到了。”才一進村，其中一個漢子便道：“真真是累死我了。”
  “可不是嘛，咱都幾天沒睡過好覺了。”
  大田看著幾人，笑道：“那都別愣著了，趕緊各回各家吃飯睡覺去吧。”
  方才說話那漢子打了個哈欠，“對對對，我先回家了，可困死了。”
  “成，走了走了，過兩天出來喝酒啊。”幾人說笑兩句相互道別，然后各自回了家。
  大田回到家的時候他爹娘已經做好了飯，知道他今天要回家就一直等著他。才推門進去，他娘便趕緊從廚房出來迎他。
  “爹，娘。”大田進門喊了一句。
  見兒子風塵仆仆，渾身疲倦的模樣，馬氏不由心疼道：“累壞了吧？瞧著你都瘦了。”
  “都說讓你不要去做這么累的活了，現在家里有也不缺吃喝，這么拼命做什么？”大田他爹也在一邊說。
  大田把行李放在一邊，“沒事，我現在年輕不就應該多掙些錢嗎？”
  “誒呦你這孩子。”馬氏雖有些心疼，可見兒子長大懂事了又不由得欣慰。“娘做了好些你愛吃的菜，你先洗洗手我去熱菜去。”
  “好。”大田點頭應著。
  想著兒子這幾日在外邊吃不好睡不好的，馬氏一下子就做了好幾個菜。吃飯的時候，還一直往大田碗里夾菜。
  大田扒著碗里的飯，道：“別給我夾了娘，你跟爹也趕緊吃。”
  “成。”馬氏看著兒子笑起來，一家三口一頓晚飯吃得其樂融融。
  晚飯吃得差不多，馬氏停下筷子笑著對大田道：“大田啊，你今年跟著雁舟賣茶掙了些錢，我們也存了點，我跟你爹就商量著要不先給你定下門親事？”
  大田這個年紀，在村里來說已經算不上小，家里本來年初就合計著想給他說親，可文阿爺意外過世后這事兒也就耽誤了，也難怪馬氏著急。
  大田聞言頓了一下，“阿爺的喪期還沒過呢，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了？”
  馬氏看了眼大田他爹，不禁嘆了口氣。“娘就是看村里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定親的定親，成親的成親了。你先把親事定下，不然再等個兩三年，年紀大了更加不好說媒。”
  大田笑了笑，把手中的最后一口饅頭吃完。“你這又是聽到村里誰家定親了？”
  馬氏放低了聲音，“就是咱們旁邊岳家，說過兩天就讓人上門跟小蓉相看呢。”她說著不由感慨，“小蓉可還小你兩歲呢，小時候天天跟你后邊跑，這眼看也是大姑娘了，眨眼的功夫就要嫁人咯。”
  “啥？！”大田聞言手上一個不穩，筷子直接掉到了地上。他無暇理會筷子，趕緊問他娘，“你聽誰說的？”
  “你這孩子，毛毛躁躁的怎么吃飯連個筷子都拿不穩？”馬氏沒察覺到兒子的異樣，嘴里責備著，又起身從筷籠里抽了雙干凈的遞給他。
  大田接過筷子，有些著急，“娘你聽誰說的啊？小蓉說親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馬氏隨口道：“村里人都在說啊，前幾天我看見媒婆都上門來了。你這些天都在鎮上哪能知道。”
  她又給大田盛了碗湯遞過去，“娘剛剛跟你說的事怎么樣？你姥她們村里就有一個年紀跟你正合適的姑娘，她爹娘都是和我一塊長大的，知根知底的人家。聽說那姑娘性格相當好，長得也標致，針線繡活那都是樣樣不在話下……”
  馬氏很是為兒子的親事操心，嘴里不住念叨著，可大田卻只覺得心煩意亂，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他知道錢桂花有給岳小蓉說親的打算，可沒想到會這么快！岳霖才成親沒多久，岳家怎么會這么著急？大田將筷子歇到桌上，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
  入夜，烏云遮蔽了月光，整個村子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岳小蓉躺在屋內，在一片漆黑中摩挲著手里的銀手鐲。鐲子上雕刻的花紋在手中起起伏伏，她翻了個身，不由得嘆了口氣。
  眼看明日媒婆就要帶著人上門給她說親，今夜是如何也睡不著了。
  她自幼乖順，聽話，她娘脾氣暴躁，她爹又向來是個嚴肅的。在婚姻大事上她怎么敢忤逆？
  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前或許是自己太天真。岳小蓉將手中的鐲子貼到胸口，想著要不就找個時間將這鐲子還回去，她閉了閉眼，心中是說不出的苦澀。
  “啪嗒”
  屋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岳小蓉側耳聽了一下，以為是家中誰起夜，并沒有在意。
  過了一陣，窗戶又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發出更大的響動，她這才隱約覺出些不對勁來。岳家有三間屋，正中除了堂屋就是她爹娘的屋子。
  東屋是岳山和李秀禾住，而岳小蓉和岳霖則一直住在西屋。現在岳霖成親了，西屋就只剩下岳小蓉一個人。三更半夜的，屋外這是什么動靜？莫不是遭了賊？
  岳小蓉越想越發覺得心里發慌，她從床上坐起身，悄悄把窗戶打開了一些，從縫隙里往外望去，可惜今夜烏云蔽月，外邊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見。
  腳步聲由遠及近，像是奔著她的屋子這邊來的。外邊真有人！岳小蓉搓了搓手指，緊張得連呼吸都在顫。
  她正想著要不要出聲喊他哥，就聽窗外一個極小的聲音道：“小蓉，你睡了嗎？”
  岳小蓉呆愣片刻，那聲音雖小，她卻立馬聽出了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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