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扶清將謝寧輕輕地轉(zhuǎn)過來面對(duì)自己,  她的表情僵在臉上。

        他卻似視而不見般，從容不迫地把妝奩放到梳妝桌上面打開，“你瞧瞧,  這里面的東西,  你可會(huì)用？”

        妝奩里面有不少東西。

        謝寧放眼看去能瞧見色澤潤白的玉簪粉，還有用來描眉的銅黛、螺子黛等等，看起來就像尋常的胭脂水粉。

        在穿書前,  她作為一個(gè)還算挺時(shí)髦的現(xiàn)代女性，自然是會(huì)化妝的。

        于是點(diǎn)頭：“會(huì)用的。”

        許扶清淡淡地嗯了一聲，抬手拿過玉簪粉，彎下腰，將它細(xì)細(xì)地擦到謝寧臉上，溫柔道：“它們是我找云嬤拿的。”

        云嬤是剛剛在門口帶頭叩首的那名老婦人。

        謝寧不知道許扶清口中的云嬤是誰，但也沒打算問，意識(shí)到許扶清要做什么，思來想去，還是再重申一遍。

        “我會(huì)用的,  我來就行，不必勞煩小夫子了。”謝寧算是怕了他了。

        等了幾秒,  她沒得到回答,  瞬間收聲。

        許扶清似沒聽見一樣，手中的粉一下一下地擦過謝寧細(xì)膩皮膚,  很是專心,  眼神卻有些奇怪地看著她。

        叫人坐立不安。

        對(duì)上謝寧投過來的疑惑視線，他細(xì)心入微地給她擦著粉,  含笑道：“聽說這兒的女子都用這個(gè)。”

        話一頓,  少年面白似玉的臉在一眨眼間變得面無表情,  幽黑的眼珠子一轉(zhuǎn)不轉(zhuǎn)地注視著謝寧。

        許扶清指間的動(dòng)作沒停，寸寸掠過，轉(zhuǎn)瞬唇角又奇異地勾出一抹笑，“我以前也用過。”

        就算他不說，謝寧也知道他用過。

        銅鏡里面的少女皮膚越來越白，不太正常的膚色。

        謝寧看著感覺不對(duì)勁兒，玉簪粉的作用大概類似于粉底遮瑕美白，是古代人化妝中必不可少的一樣物品。

        但他給她用的玉簪粉實(shí)在是太多了，就像把整瓶粉底液都用上了，導(dǎo)致整張臉白得不正常，跟脖子顏色有些分層，一看便覺不自然。

        不過，這樣的妝容她似乎在哪里見過。

        對(duì)了，自己霎時(shí)茅塞頓開，就是在許扶清的記憶里見過。

        他母親貌似很熱衷給他化那種丑到不能再丑的妝，就像跳梁小丑一樣，若不是小時(shí)的許扶清五官姣好，肯定更難看。

        謝寧視線沒離開過鏡面。

        她忍了又忍，最終忍不住了，斟酌著言辭道：“小夫子，你不覺得擦得太多玉簪粉了嗎？其實(shí)，臉涂得太白了，也不好看的。”

        此時(shí)，玉簪粉擦到了她的額頭，力度輕柔。

        許扶清神情認(rèn)真地緩緩搖頭，玉簪粉順著謝寧的鼻梁擦下去，蹭過唇角，沒遺留任何地方。

        就連細(xì)小的絨毛也徹底蓋住。

        “沒有啊，就是要這樣才好看。”他撲完玉簪粉，又揀起螺子黛，湊得更近看她。

        就是要白。

        像死尸的那種白，才更好看。

        燭火搖曳，許扶清細(xì)長的五指插進(jìn)謝寧的頭發(fā)，捧住她的腦后勺，固定住，再微微抬起，他帶著松木香的呼吸落到她頰邊。

        螺子黛輕輕地描過謝寧的眉毛。

        謝寧眨了下眼，纖翹的睫毛掃過許扶清的手指，他沒理會(huì)，她又眨了一下眼，睫毛再次掃過指間。

        癢。

        他動(dòng)作微微一頓，螺子黛稍微離開了點(diǎn)兒她的眉毛，直起身子說：“謝寧，要不，我把你的睫毛都拔掉吧？你的太長了，總是戳到我。”

        聽到這話，謝寧瞪大雙眼，死死地盯住許扶清。

        拔他個(gè)頭！睫毛是可以隨便亂拔的嗎？

        還有，什么叫太長了總是戳到他，簡直是虎狼之詞，她小臉通紅，腦子里飛快閃過的畫面都是以前在粉色網(wǎng)站才能看到的東西。

        謝寧頂著才描到一半的眉毛，態(tài)度堅(jiān)決地大聲說：“不行不行不行！睫毛不能拔，絕對(duì)不能拔！”

        說到最后，她猛地記起許扶清這個(gè)人物可是原著里冷漠無情、隨心所欲的大反派。

        自己竟然大聲吼他了

        謝寧有一絲絲慫了，清了清嗓子，不敢直視著他，聲音逐漸小下去，嘟囔著控訴。

        “真的不可以，小夫子你就忍忍吧。”

        “不然疼的是我，又不是你。”她默默地又補(bǔ)一句。

        一聲舒緩空靈的笑聲落到謝寧耳側(cè)，伴隨而來的是許扶清略低的嗓音，他眼底純凈，點(diǎn)頭，“好，不拔就不拔，我忍一下。”

        “……”謝寧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悄悄地瞄了許扶清一眼，心想，怎么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許扶清顯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拿著螺子黛，又彎下腰。

        他腰間的紅色腰帶自然地垂下來，紅色中衣的腰帶跟外衣腰帶不一樣，比較細(xì)，像一根紅線，恰好落到謝寧乖巧地搭在腿上的手背。

        她縮了縮手。

        卻還是沒有躲開那輕輕晃動(dòng)的紅色腰帶。

        接下來，謝寧沒有再說話，像個(gè)木頭人般地坐著，忽然，頭頂傳來許扶清的聲音，“張一下嘴。”

        胭脂紙?jiān)诨椟S的燈下紅得綺麗，他兩指夾著它往她唇瓣送，后者猶豫了一下，張開嘴巴，胭脂紙被放到唇縫隙之間。

        “含住。”許扶清調(diào)整了一下胭脂紙的位置。

        好麻煩，謝寧暗暗地嘆了一口氣，認(rèn)命地含住只在電視劇看過的胭脂紙。胭脂紙散發(fā)著一陣淡淡的香味。

        他正拿著胭脂紙的外角，眼底倒映的也只有她。

        謝寧一直都知道狐貍眼挺好看的，沒想到許扶清的更好看，眼尾微微往上翹，目光流轉(zhuǎn)間會(huì)隱隱透著魅惑。

        “抿一抿。”在她出神的時(shí)候，許扶清將胭脂紙往里塞了塞。

        謝寧聽話地用力抿了一下唇。

        不知為何，謝寧看著今晚的許扶清，想到了自己的大學(xué)室友的男朋友。

        對(duì)方曾給謝寧的室友，也就是他的女朋友化妝，特地去學(xué)過的，化出來的妝又自然又美，她都自認(rèn)為不如。

        時(shí)間慢慢地過去。

        到化妝的最后一步驟，就是貼花鈿，許扶清將摸過胭脂紙的手仔細(xì)地洗了一遍，再擦干凈，又拿起形狀似血滴的花鈿。

        他端看了謝寧良久，又把花鈿放回了妝奩。

        并沒貼花鈿，因?yàn)樗�眉間有粉色的胎記，若不仔細(xì)看，跟普通花鈿沒太大的差別，甚至比花鈿更漂亮。

        謝寧呆呆地看著銅鏡里如同換了一張臉的自己，幾乎想尖叫。

        我滴乖乖，這怎么那么像死人妝？

        許扶清合上妝奩，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覆上她的臉，隔著一層厚到不能再厚的玉簪粉，泛冷的指尖撫摸著皮膚。

        指腹慢慢地被染了一抹白。

        謝寧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反正她是看到了，還有理由懷疑，只要自己一動(dòng)，臉就會(huì)簌簌地掉粉。

        “謝寧，你看，是不是很好看？”許扶清眼皮下垂，仿佛是真的沒瞧見指下的玉簪粉，輕聲地問她。

        聽言，謝寧眉頭無意識(shí)地一皺。

        少年下巴輕輕地?cái)R到謝寧的另一頭肩上，看了看銅鏡里的兩張臉。

        他側(cè)臉不小心碰到她，也沾了點(diǎn)玉簪粉，狐貍眼彎起來，面帶微笑，換了一指尖去撫平她皺起來的眉。

        “小時(shí)候，我也經(jīng)常化成這樣呢。”

        指尖拿過朱砂筆，沾了沾紅墨，筆尖落到謝寧微露出來的鎖骨，許扶清垂目畫著花兒，氣息噴灑。

        她雙肩因受刺激微微拱起。

        素雪千水裙微垂，堆滯著。

        他一邊畫著花兒，一邊說：“不過我覺得這個(gè)妝化在我臉上不好看，但卻覺得應(yīng)該也會(huì)很適合你，果然不出我所料，真的很適合。”

        謝寧聲音干澀，忽脫口而出問：“小夫子，你是不是打算在明天把我喂給蠱蟲？”

        朱砂筆停了停，在鎖骨窩落下一滴深深的紅。

        紅蔓延開。

        許扶清抬眼看她的表情，朱砂筆又動(dòng)了，順著鎖骨而下，筆下的花瓣綻開，他笑出聲，柔著嗓音反問：“你為何會(huì)覺得我會(huì)在明天把你喂給蠱蟲？”

        謝寧看著他輪廓分明的臉，眼睫飛快地眨了三下。

        “我覺得你會(huì)挑一個(gè)好日子。”

        朱砂筆又沾了沾紅墨水，許扶清的頭放低了一些，蒼白的指尖很是靈活，語氣平淡。

        “是嗎，那你認(rèn)為明天是什么好日子？”

        他垂眸看東西時(shí)，睫毛低著，生出的扇型陰影投落在高挺鼻梁兩側(cè)。

        謝寧跟許扶清面對(duì)面，眼神情不自禁地放到那處，“明天是小夫子的生辰，自然而然是個(gè)好日子。”

        許扶清嫌礙事，拉了一下，素雪千水裙更垂了，堆滯成曇花，她心口顫了顫，朱砂筆落到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白玉上方。

        白襯得紅墨水畫成的花兒更艷。

        沉默了一會(huì)兒，他微微彎起眉眼，若有所思道：“你倒是第一個(gè)認(rèn)為我的生辰是好日子的人。”

        怎么會(huì)呢？

        謝寧從許扶清的記憶里看到過許正卿的一些行為，瞧著應(yīng)該是真心喜歡他這個(gè)兒子的，如此一來，怎會(huì)不好好地慶祝他的生辰？

        “你猜對(duì)一半，我的確是要挑個(gè)好日子，不過，明天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朱砂筆又回到鎖骨，緩慢地描繪著，許扶清笑著又說：“所以不是明天，你不用那么著急，該來的會(huì)來的。”

        聽到不是明天，謝寧總算暫時(shí)松口氣，都懶得糾正那句‘你不用那么著急’，她才不急，但不跟他一般見識(shí)。

        明天她的小命還在就成。

        可如果不是明天的話，他大半夜拉自己化什么妝？謝寧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一幅畫作好了，但紅墨水尚未徹底干透，所以許扶清冰涼的長指沿著花兒的邊緣撫摸而過，視線又放到銅鏡上面，目光溫柔地看謝寧。

        “可以了，我們現(xiàn)在開始吧。”

        他緩緩地?cái)肯码p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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