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配骨八
許扶清聽言又將系好的細腰帶子扯掉。
還坐著的謝寧不自覺地往床榻傾, 本緊了些的腰間又松了松,白色中衣領口微敞,皮膚在黑夜中若隱若現。
他薄唇微抿, 手從她的腰離開, “既然如此,那你自己系回來。”
“?”謝寧眉頭緊皺。
她遲半拍才理解許扶清的意思, 原來是自己想太多了,尷尬不已地摸索著系好細腰帶,也不知道是不是躺床上的時候翻來覆去弄掉了。
氣氛過于尷尬, 謝寧受不了了, 訕訕道:“你還沒告訴我, 你說的那個,嗯,鬼是誰呢?”
緩解尷尬的最好辦法就是轉移注意力。
許扶清直起身子, 順便坐在一旁, 白到近乎透明的瓷膚在幽暗中染上一抹艷色, 言辭輕緩道:“我現在也不知道,但我總覺得會再出現的。”
“好吧。”
就無語, 謝寧這個無神論者被他說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彎腰將謝寧踩在地板上的腳抬起來, 掌心包裹她細瘦的腳踝, 輕松地掌握住, 指尖似不小心地輕輕蹭過她附近的皮膚。
指頭似乎在外踝的那塊骨頭流連。
很癢很癢, 癢到似百爪撓心,謝寧十根腳趾都蜷縮了起來,有種他要折斷自己的腳的錯覺, 無端端地碰那里干什么?
“你。”
“你的腳真小。”許扶清一點兒也不違和地接過話頭, 似隨意地撫摸而過。
“……”謝寧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關注點總是稀奇古怪的。
接著,許扶清在謝寧要縮回腳之前,把她的腳踝再往上一抬,放到床榻上,“你先歇息,那個鬼好像沒來找你,也許是我猜錯了。”
謝寧算是服了他,大半夜來說神叨叨的話搞她心態,察覺到對方準備要走了,腦子一抽地喊住他。
“許扶清!”
似有似無的松木香又重新地包圍過來,謝寧心竟安了安。
確實,相較于山林里的人,答應會護自己半年的許扶清更安全,雖然相處需要花費大量的腦力,但起碼能暫時留住一條小命兒。
空氣沉默幾秒,一道輕笑散于她周圍。
許扶清微微低下頭,薄唇擦過謝寧的耳垂,說話一張一合間似要含進去一樣,卻還是保持了一定距離,若即若離最是蠱惑。
叫人心癢不已。
“你叫我許扶清?”
他唇角掛著笑,輕輕地斂下眼皮看她垂在身后的一頭青絲,指尖繞了一小截發尾,如瞧見什么好玩兒的東西一圈一圈地繞著。
回過神來的謝寧不太好意思地說:“抱歉,叫錯了,小夫子。”
許扶清拉開了些距離,正面地注視著她,聲音還是那么的溫柔緩慢似與情人耳語,眼底卻平靜無波,毫無一絲屬于男女之間的情意。
“謝寧。”他宛若不在意,又看了一遍房間,輕問:“你是不是怕了,怕我口中的鬼會來找你。”
謝寧聽得莫名不適,“有點兒。”
他又笑了,掏出一顆糖放進她嘴里,“別怕,吃了糖就不怕了,無論謝寧出什么事,我都會找到你的,放心。”
這話說得怪叫謝寧誤會的,她被因糖分泌出來的唾液嗆到,咳得小臉微紅,心想,大晚上的吃糖,就不怕長蛀牙。
“因為,就算你死了也得回來履行諾言啊。”少年眉眼始終染著淡淡的笑。
謝寧無言以對。
許扶清走到窗前,把窗戶關上,再將她摁回床,蓋上一張薄薄的被子,像哄小孩子一樣,“我要走了,你睡吧。”
真遺憾,猜錯了。
那鬼根本沒來找謝寧。
他要到別處找找。
山林寂靜幽深,黑沉沉的烏云遮了僅有的星月余光,朦朧的暗色下,一名身穿凈白素裙的女子安靜地坐在銅鏡前,細細地打扮著。
一道閃電劃破了天空,雷聲轟鳴。
她卻像聽不見一樣,拿著檀木梳一下一下地梳著長發,梳了好一會兒,瘦到貌似只剩下一把骨頭和一層皮的手覆上銅鏡。
銅鏡里面倒映出一張極其好看、說國色天香也不為過的人臉,但由于身子消瘦過頭,漂亮的皮囊如被縫上去般不貼合。
幾秒后,女子轉身慢走過去,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
瘦削的手指顫抖著隔空地撫過謝寧的額頭、鼻子、嘴巴。
她彎腰湊過去,眼睛瞪得很大,聲音卻很輕地在謝寧耳邊說:“乖女兒,娘親找到你了,你還是那么好看呢,跟你爹一樣。”
謝寧眼皮輕輕地抖動著,但像是被鬼壓床一樣,壓根掀不開眼兒,雙手不安地揪緊身下的被褥,唇瓣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
一聲又一聲的乖女兒涌進她的耳朵,在深夜顯得無比陰森。
“乖女兒啊。”
女子忽然掰開謝寧的嘴巴,把一顆帶著異味的糖塞進去,“吃糖,吃完糖就不怕了,不能亂跑的,娘親會擔心的。”
謝寧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副棺材里,雙手雙腳被緊緊地綁住,嘴巴也塞了一塊散著淡淡花香的布子,眼睛上的紅色發帶還在。
她看不見,所以不知道自己正躺在一副棺材里,卻能聞到濃重的香火味道,還有一絲絲血的腥味。
意識到這個,一股涼意穿透謝寧身體,冷汗瞬間像不要錢地飆出來。
倒霉透頂了。
這是哪兒?昨晚許扶清走后,她還睡在床榻上的,記得他臨走前把房門和窗戶都關上了,是誰居然能悄無聲息地帶走她。
聞著香火味,謝寧不禁聯想到之前為自己兒子舉辦冥婚的老婦人。
難道老婦人記恨她搞砸了冥婚,不惜用這種手段來報復?也不太對,老婦人懼怕許扶清,又怎會冒得罪他的風險來綁走她。
可若不是老婦人又會是誰呢,她來這兒只有僅僅幾天,說上幾句話的人也不多,算得上屈指可數。
到底是誰呢。
思考歸思考,謝寧沒忘記要趕緊離開此處。
于是她瘋狂地掙扎著,即便磨破一層皮也想弄斷手腕的繩索,可惜繩索綁得實在太牢固,又沒簪子或釵子在手,無法弄斷。
噠噠噠。
一串細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隨之而來的一陣溫柔地哼童謠的女聲,謝寧掙扎的動作停下了,這首童謠貌似在哪里聽過,有點兒熟悉。
腦子飛速地轉動著。
叮叮當當,一只戴著銅鈴鐺的瘦骨嶙嶙手腕抬起,撫摸著棺材邊緣,眼睛盯著棺材里面的少女,圍著慢慢地走一圈,童謠曲兒不斷。
突然之間,謝寧記起了。
在許扶清的記憶里聽過,他母親秦姝哼過。
不過這首童謠也不一定能代表什么,畢竟秦姝曾經也是這里的族人,她會哼的童謠,其他族人會哼也很正常。
謝寧唔唔唔了好幾聲,用身體撞了一下棺材壁。
空間很有限,左邊是木板,右邊也是木板,頭頂跟腳底好像也是,所以自己可能躺在一只大柜子或木箱里?
她靠僅有的線索猜測著。
女子見謝寧用身體撞棺材,停下哼童謠,彎腰,探手過去,像位疼惜女兒的母親般摸了摸她的臉,“乖女兒,別亂撞,會疼的。”
乖女兒?誰是她的乖女兒啊?不會是自己的女兒死了然后精神失常地把她當作成了替身吧,謝寧感到一陣惡寒。
還有,她在老婦人兒子的冥婚上似乎并沒有見過這種人。
一根玉笛倏地塞到了謝寧被綁在身后的手。
她不自覺地握了握緊,指腹恰好摸到刻有字的那一頭,認真地感受了一遍字的筆畫,覺得有些像姝字。
那么巧的嗎。
“乖,你不是很喜歡拿著它玩嗎?娘親給你,不許撞了。”女子笑著給謝寧整理了一下衣裳,冷冰冰的手指如死了好久的人。
不知想到什么,她最后的微笑詭異地凍住了。
沒過一會兒,女子像是反悔了一般地抽走謝寧手中的玉笛,尖銳的指甲刮破少女的皮膚,留下一道道指甲紅痕。
她又哼起了童謠,站直身子,雙手扣上棺材蓋,稍一用力,合上了,隔絕掉射進棺材里的最后一絲光線,腳步聲漸行漸遠。
謝寧聽到木板摩擦的聲音,渾身發顫。
媽的,她莫名地想到了死去的秦姝。
第二天一早,應如婉剛走進謝寧昨晚住的房間沒多久就沖了出來,找了一遍木屋里能待人的地方也不見她,跑出木屋外面見到了坐在大樹上的許扶清。
他素來醒得早。
還喜歡爬樹。
“夫子,謝寧好像不見了。”應如婉猶豫不到幾秒便對許扶清說。
許扶清聞言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枝葉,細白的臉藏在樹影之下,側過頭看應如婉,視線在她臉上停留稍久,“謝寧不見了啊。”
正好走出門口的衛之玠和沈墨玉相互對視一眼。
衛之玠看了看附近,朝應如婉走去,道:“會不會是自己出去了?”
應如婉四處觀看,幾滴汗流下來,著急地否定了,“不會的,她眼睛受傷了看不見,昨晚我跟她說好,早上在房間等我去找她的。”
一陣嗩吶聲從不遠處傳來。
四人紛紛往那個方向看去,許扶清坐在大樹上看得更加仔細。
八人抬著一口漆紅色的大棺材,老婦人走在前頭,其他族人跟在棺材后面,臂彎掛著用紅布墊著的籃子,一路地撒紙錢。
跟尋常下葬還是不一樣。
他們依然穿著血紅色衣裳,有六人舉著嗩吶面無表情地吹,綁著嗩吶的細小布條也不是白色,還是紅色。
看樣子是老婦人為兒子辦冥婚不成,選擇盡早下葬。
應如婉是第一個收回目光的,畢竟這件事與他們無關,當務之急是找到謝寧,“夫子,我們分頭找找吧。”
沈墨玉皺眉,鐵面無私道:“你別忘了我們來此的目的,攬天書院的規矩你可還記得?凡事以任務為先。”
“可是找謝寧又不會妨礙到任務。”
聽了這番話,應如婉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他,第一次敢回懟攬天書院的夫子,同時又感到一陣無力。
“好了!”
衛之玠不滿他們爭論,“攬天書院的任務固然重要,弟子自然也不能放任不管,先分頭找找,倘若午時之前找不到便回木屋,許公子你看如何?”
許扶清手指扯下一塊樹皮,看著他,面上掛著清淺的笑,從樹上下來,笑吟吟道:“一切聽衛公子的。”
沈墨玉一向敬重衛之玠,聽言并沒有再說什么。
后山是下葬之地,這里的人死后一般會葬到那里,但要去后山就必須得經過這條路,老婦人見到許扶清,行了個禮。
“許公子安好。”
嗩吶聲停了一下。
老婦人給他們使了個眼色,嗩吶又立即響起,在棺材里被搖得渾渾噩噩的謝寧隱約地聽見了那聲許公子,腦子迅速地清醒了。
是許扶清。
砰砰砰,謝寧使勁地用腳踢棺材,可惜嗩吶聲太大了,吹嗩吶的六人圍在棺材旁邊,將那不是很大的踢棺材聲給掩蓋下去。
許扶清仿佛忘記了他們之間產生過不愉快,點了點頭并對老婦人微微一笑,眼神慵懶地掃了一下棺材,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樣。
謝寧指甲嵌入掌肉,心一橫,脖子微抬,改為用頭撞棺材。
豁出去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鮮血透過棺材縫慢慢地滴下去。
老婦人眼睛犀利,瞧見蔓延下來的血,念及那人的吩咐,壓下心慌,忙側了側微胖的身子擋住,擺了擺手,示意繼續朝前走。
少年走了幾步,回頭看那口棺材,眼珠子定在那緩緩往下流血的木縫,唇角詭譎地扯了扯,浮上一個怪異的弧度。
扛棺材的人忽然不走了,老婦人發覺不妥,忙回頭。
嗩吶聲也跟著停了。
沒停的只有那砰砰砰的撞棺材聲,一聲又一聲,在突然安靜的山林里顯得尤為響亮和恐怖,老婦人險些站不穩。
只見紅衣少年瞳孔似乎微微渙散地凝視著那口棺材,漂亮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度量著棺木,笑容璀璨,露出森白的牙齒。
“你們聽,尸體會動的。”
撞棺材的聲音終于停了。
他長指往棺材底下探,接了幾滴血。
許扶清抬眸看著呆若木雞的人,唇角弧度越掀越高,像是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死了這么久的尸體流出來的血還是熱的,哈哈哈。”老婦人失控地顫栗。
哐地一聲,棺材蓋被推開。
少年旁若無人地跨進去,抱起謝寧,扯下她口中的布,指尖輕緩地拭過她額頭的傷口,笑聲不止,口吻無辜地問老婦人。
“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兒子跟謝寧長得一模一樣。”
謝寧其實還好,因為撞到一半聽見許扶清的聲音知道他察覺到便停下了,就是額頭流血有些多,看著很嚴重罷了。
“小夫子,我”
“噓。”許扶清沾了血的手指擋到謝寧唇上。
他又把謝寧溫柔地放下,自己則跨坐在她身上,紅色的衣擺堆滯疊成蓮花,再慢慢地彎腰,低下頭,似羽毛般輕輕地吻過她撞出血的額頭,卻古怪地笑著。
“他們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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