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完成交接，邱睿又在南海這邊待了兩天。
  檢驗蚱蜢火箭的各種設備的同時，順便系統性了解了一番。
  他也是這才知道，原來使用液氧煤油燃料的梅林發動機，是漏油的。
  倒不是生產質量不過關，主要是其燃氣發生器，采用的是開放式循環。
  這是火箭發動機的一種常見循環方式，與之相對的是封閉式循環。
  二者各有優劣。
  其中，開放式循環發動機的優點，突出一個結構簡單。
  加上其預燃室的室壓比較低，有助于降低對材料和工藝的要求，生產和維護成本都比較低。
  至于缺點，則在于推進劑使用效率較低，說白了就是會噴出不少沒有完全燃燒的燃料。
  而封閉式循環發動機，剛好反了過來。
  優點在于推力大、比沖高、推進劑的使用效率高。
  缺點在于結構復雜、研發成本高，以及對材料和工藝要求極為嚴格。
  XSpace當初在設計發動機時，也不全是出于研發門檻與成本，才選擇的開放式循環模式。
  畢竟他們想要造的，是一種回收后稍微保養下，就能再次投入使用的一級火箭。
  這就對各個部件的可靠性與耐用性，提出了極高的要求。
  而開放式循環中，因為預燃室通常采用“富燃燃燒”模式，大大減少餓了高溫高壓燃氣對渦輪泵的破壞，提高了發動機的可靠性和耐用性。
  雖然封閉循環具有更高的推力和比沖，但對于一款商業可回收火箭來說，更需要的是在性能、可靠性和成本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所以綜合考慮之下，開放式循環在滿足這些要求方面，具有絕對的優勢。
  而且因為其結構較為簡單，也容易進行后續型號迭代。
  由此可見，技術的選擇，永遠沒有最好的，卻永遠有最合適的……
  與此同時，西北邊的長航動力研究所。
  作為研究、設計液體火箭發動機的國有科研單位，長航動力研究所在國內航天動力領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這里不僅負責CZ系列火箭的發動機、軌道姿態控制發動機、新一代大推力發動機，以及先進吸氣式動力系統等航天液體動力的研發任務，還利用先進成熟的航天技術，積極拓展民用市場。
  當然，這年頭國內還沒開始開放私人航天企業，自然不會往外賣火箭發動機就是了。
  長航動力在民用領域的業務方向，以為石油化工、機械制造及冶金能源等領域，研發熱能工程、特種泵閥等系列產品為主。
  作為一所由華航科技集團直屬的產研一體機構，長航動力光是研發設計人員，就有一千多人。
  但有時候，人太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此時，長航動力廠區的某個角落，某個看相貌也就三十出頭的中青年，正站在樓背面的陰涼處抽煙。
  他叫張俊峰，憑借著優秀的技術能力，兩年前就取得了研究員的資格。
  現在的他，已經成為所里的主要研究人員，參與了多款火箭發動機的研制工作。
  不少同事們都認為，僅憑科研能力，他將來甚至有希望成為總設計師。
  按理說，這么一個人物，應該在所在機構混得順風順水才對。
  但事實上，張俊峰卻常常因為在發動機發展路線上的分歧，常常和廠里領導鬧不對付。
  他倒不覺得有什么，可對領導層來說，誰受得了一個整天“不服管教”、“胡思亂想”的下屬。
  當這些不滿累積起來后，就不是有意見那么簡單了。
  這不，他剛剛又在和領導的交鋒中敗下陣來，只能跑到這邊抽悶煙，不一會兒就踩滅了好幾個煙頭。
  “只是因為有些風險就不去搞，也太荒唐了！再這樣下去，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趕上人家七十年代水平啊……”
  叼著煙，張俊峰長嘆一口氣，覺得好像看不到未來。
  他指的，自然不是自己的未來。
  十萬出頭一年的工資雖然不多，但大家都一樣，而且還有其他福利待遇，日子過得并不算苦。
  職務上的排資論輩和平時若有若無的打壓也無所謂了，反正自己不會來事兒也是事實，去哪都一樣。
  真正令他為之揪心的，是祖國航天事業的未來。
  過于保守的上級，已經成了阻礙國家火箭發動機技術進步的最大障礙。
  可除了這邊，又有哪里能施展自己的人生抱負呢？
  事實上在科研界，誰能握著大項目，誰能獲得科研經費，誰就是爸爸。
  尤其是在航天發動機領域，本身這玩意就只有國家搞得起，但凡有志向在此的國人，誰又能逃得掉落入那幾座山頭的命運呢？
  可就算有一天能熬出頭又如何。
  等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的創造性也走了下坡路，只能反過來打壓年輕一輩的積極性……
  再次踩滅煙頭，滿面愁容的張俊峰咳嗽幾下。
  就在他伸手到褲子口袋里，打算再掏一根的時候，煙盒旁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張俊峰掏出手機一看，當即愣住。
  怎么是這位？！
  一秒過后，他反應過來，趕緊接通，態度恭敬。
  “齊院士好，我是張俊峰。”
  聽筒中傳出齊發仁院士慈祥的聲音，“小張你好，講話方便不？”
  不會來事兒，并不代表傻。
  張俊峰立馬意識到老院士問的是什么，如實答道：
  “方便方便，我正在研究所樓后抽煙，四下沒有人。”
  齊院士笑了笑，“最近工作進展如何。”
  “挺、挺好的，多謝齊院士關心。”張俊峰扯了扯嘴角。
  雖然這位也是航天系統的大佬，但畢竟不是同一個系統的，有些家丑還是不要外揚的好。
  “別緊張，我不是找你打探保密信息的。”老院士打了個哈哈，緩解下氣氛。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齊院士話鋒一轉，“小張啊，不知道你對可回收火箭怎么看？”
  張俊峰心里咯噔一聲，心說難道自己剛才和領導吵架的事情，已經被人捅出去了？
  “額……您都知道了？”
  “我該知道啥？”齊院士不由愣住，隨即反應過來，這可能是有什么誤會，“我就是想到啥說啥，你不需要有心理負擔，咱們就隨便聊聊。”
  看來真不是，不會這么巧吧……
  張俊峰撓了撓頭，一如既往地耿直道：“不瞞您說，我挺看好可回收火箭的，只是目前華航天內部的狀況，您也應該清楚……”
  “是啊。”微微嘆了口氣，齊院士終于提到正事，“其實這次找你，是有一件私事。”
  張俊峰暗道一聲果然如此。
  人家啥能量啊，如果真有什么想知道的，還用得著問我這個小趴菜打聽嗎？
  “您請講，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力所能及范圍內，一定義不容辭。”
  “對你而言，應該算是件好事吧。”齊院士笑了笑，“國內有人想搞可回收火箭，但缺專家缺的厲害，就托到我這里了，怎么樣，有興趣嗎？”
  張俊峰當然有興趣，卻不怎么信。
  別說火箭了，就算是里面隨便的一個零件，都不是一般有錢人燒得起的……
  但既然這位開了口，直接拒絕似乎也不好，只能從客觀條件上找理由。
  “我能問問是誰嗎？”
  “哦，那人雖然不是咱們航天人，但你應該也聽說過。”稍微頓了下，齊院士吊足了胃口，才緩緩說道：“咱們年輕的固態電池之父，你總聽說過吧。”
  邱睿？竟然是他！
  如果是這位的話，或許還真不缺那個資金，就是不知道實驗環境和配套設施能不能搞得定……
  想到這，張俊峰也慎重了不少，“齊院士，研發一款火箭需要的配套可不少，那位能做到嗎？”
  “這個我不敢打包票，但他剛從XSpace弄了點好東西回來，你可以猜猜是什么。”
  “不會是蚱蜢吧？”張俊峰眼前一亮，脫口而出。
  但旋即，他又覺得這個想法過于不現實，不能以自己的幻想去揣度現實。
  然后，他就聽到了讓他瞠目結舌的一句話。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恭喜你猜對了！”齊院士笑得異常開心，繼續問道：“怎么樣，要不要我幫你引薦一下？”
  張俊峰人都傻了，心說不能吧？
  人家正在試驗的火箭都能搞得到，那位到底什么能量啊！
  不過這么一來，似乎還真有那么一絲可能。
  別的部分不敢說，只要能讓咱研究一下那上面的發動機，應該還是能出成果的……
  “小張？信號不好嗎？”
  張俊峰聞言回過神來，興沖沖說道：“齊院士，請您一定為我引薦。”
  “好，但咱們可說好了，這事兒你得瞞著點你領導。”
  “沒問題，我都十年沒休假過了，請幾天假肯定問題不大。”
  “那咱就說定了，你等我消息。”
  掛斷電話后，齊院士在眼前的名單上打了個勾。
  五通電話，居然全都同意了。
  這名單到底誰做的，竟然如此了解華航天內部，簡直可以說是洞察人心，難不成是安全部門嗎？
  老院士感慨一聲，繼續撥通下一個電話，話術和剛才如出一轍。
  “喂，小李嗎，最近工作如何，還順利嗎……”
  其實他猜得也對也不對。
  最初的名單，的確是安全部門提供的，但分析個人性格、完成篩選工作的，卻是另有其機。
  反正在邱睿看來，把這份有針對性的挖墻腳名單，起名“小萌嚴選”，似乎才更妥帖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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