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暮雪
中原中也見太宰治醒了，用手指敲了敲窗戶，示意他打開。
太宰治面無表情的表示：你覺得可能嗎？
中原中也居然也不生氣，舉起拳頭示意了一下玻璃，意思再明顯不過——再不開窗戶，我直接砸了玻璃進去揍你。
太宰治沉默片刻，幾秒后隨著“咔噠”一聲，窗戶被打開，外面的冷風吹進來糊了他一臉，本就亂蓬蓬的頭發在空中凌亂飛舞。
中原中也落下來踩到窗沿上，一巴掌把沒反應的過來的太宰治呼開，然后干脆利落的跳進了屋里。
觀賞了一下室內，很簡潔，簡潔的過分了，挺大的一個房間只有一張床和一個衣柜，空蕩蕩的讓人心慌。
“中也，你這算是私闖民宅吧�！�
太宰治把窗戶關上，回頭看向一幅好奇寶寶模樣四處打量的中原中也。
“當然不是，森醫生讓我來看看的。”
中原中也沒好氣的回答，“他說你今天不對勁，讓我上來看看，結果門鎖了�！�
中原中也本來想把發生的事情告訴森鷗外就算完成任務，結果準備離開的時候，男人忽然開口：“能麻煩中也君上去看看太宰嗎？他看上去不對勁。”
“��？哪里不對勁？”
中原中也下午才見過那家伙，活蹦亂跳、讓人討厭的一如既往。
“就是哪里都對勁，所以不對勁�！�
森鷗外笑瞇瞇的回答。
中原中也更疑惑了：“您自己上去看看不就好了？”
“太宰君叛逆期到了�！鄙t外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有點不聽大人的話。”
“……”
于是中原中也只能無奈出現在此。
“這就是你大晚上飄到我窗戶外面的理由？”
“我不來，你就已經被自己掐死了�！�
“理論上來說，人沒辦法掐死自己，所以中也你完全是多此一舉�！�
“哈？你剛剛像是掐不死自己的樣子嗎？你這家伙是不是不會說謝謝？”中原中也不甘示弱。
“中也想聽？”太宰治不懷好意的揚起一張天真的笑臉，“那真是謝——謝——你——了，中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還是閉嘴吧�！�
太宰治：“呵呵�！�
中原中也：“呵呵呵�！�
由于太宰治一直沒有觸碰到他，所以中原中也現在處于一直懸浮在空中的狀態，海藍色的眼睛，橘色的發，聽上去似乎是童話里長了翅膀的小精靈。
可惜漂亮的小精靈長了一張嘴：“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摁到樓下的垃圾桶里�！�
“彼此彼此。”
然后兩人再例行慣例的友好“問候”了對方一遍。
末了，太宰治忽然想起那個自稱為三島的男人寄給森鷗外的那張合照，里面的中原中也……
“中也�！碧字魏鋈缓八砬閲烂C，似乎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根據中原中也敏銳的直覺，這家伙狗嘴里絕對吐不出象牙。
“兩年沒見，你好像沒有長高很多啊，不會真的就不長，成侏儒了吧？”太宰治一臉好奇。
中原中也：“……”
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張照片里的中原中也目測……確實不高，但是中原中也并不覺得自己會那樣，就像他覺得自己絕對以后不會和太宰治有牽連一樣。
太宰治這種混蛋……見鬼，有誰能受得了呢？
“我才十二歲啊，還會再長高的，你這混蛋！”
于是中原中也邊怒不可遏的說著，一腳飛踢凌厲的掃去，被太宰治向后的一個跳躍給躲過了。轉過身來，中原中也本想再補上一腳，結果傳來了敲門聲。
“太宰，中也，在嗎？”
是愛麗絲的聲音。
“在。”太宰治站起來，倚著衣柜難得心情頗好的回答道。
然后就聽見愛麗絲氣鼓鼓的說：“你們安靜點，隔壁已經有人來投訴了�！�
即使不去看，太宰治也能想象到愛麗絲雙手叉腰一臉不滿的樣子。
最后還是中原中也干巴巴的回答：“知道了�！�
安靜了一會兒，隨著蹬蹬的聲音，兩人知道她已經下樓了。
回過頭看向一臉無所謂的太宰治，中原中也表示：下次再收拾你這個混蛋。
太宰治揚眉：中也是在害怕嗎？
中原中也：怕你個大錘子。
為了證明自己是真的不害怕，中原中也直接拖著太宰治從窗口跳了下去。
因為抓著這麻煩玩意兒，他無法使用重力，只好隨手掏出一根繩索勾住窗沿，下落在空中的那幾秒，太宰治看著他，眼里似乎有期待。
期待什么？摔死嗎？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太宰治這樣的人？
真讓人不爽啊。
中原中也在心里小聲說道。
太宰治被隨手甩到地上，頗為不滿的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
中原中也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走吧。”他這么說。
然后兩人跑去了繁華的大街上，即使是晚上，也有來來往往的匆忙人群。
“中也不回去嗎？”
太宰治帶著笑意問道。
“先讓你這家伙心服口服再說，不然我晚上睡不著覺�！�
中原中也回頭笑道，露出了自己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無聊的勝負欲。
太宰治想這么說，但還是由著中原中也帶他走了。他很少出來，也不喜歡人群，更多的是站在遠處看著。
但這樣……或許也不錯。
中原中也帶他去了游戲廳，說要讓太宰治見識他的厲害。
結果顯而易見，只要太宰治想贏，就不會輸。
“中也~說好輸了要當對方的狗的哦�！�
太宰治滿臉期待。
中原中也一臉崩潰，拍著桌子極為不爽：“啊啊啊啊，明明可以贏得啊，再說——我什么時候答應那個無聊的賭注了�。 �
“中也當時沒有拒絕不是嗎？”
“我那是懶得理你啊！混蛋太宰。”
“我不管，就要�！碧字蜗駛�被寵壞的臭小孩，沖著中原中也無理取鬧。
中原中也對此早已免疫，一拳把人拍到了桌面上。
“給我正常一點，你就是一只被我從河里救出來的青花魚，一條魚裝什么可愛，撒什么嬌？”
太宰治沖著他比了一根中指，中原中也毫不猶豫的回敬了兩根中指。
切。
然后兩人又開始打游戲，準確來說是中原中也一定要贏太宰治一回。
于是……
于是天亮之后他只能無奈的把睡著的太宰治扛了回去。
森鷗外開門把太宰治接過來的時候，那復雜而一言難盡的眼神讓中原中也終生難忘。
那是一種夾雜著“我知道你們倆關系不錯，但是你們年紀還小”的心痛以及“我養的豬終于會拱白菜了”的欣慰。
他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但是很有可能越解釋越亂。
算了，隨便吧。
最后他自暴自棄了。
中原中也回去了，他后來也時常會做夢。
他夢見一個人，一個死人。安靜的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周圍一片昏暗，帶著窒息的虛無縹緲感，而那人本該心臟跳動的地方，盛開著一朵妖艷絢爛的玫瑰。
中原中也被困在那一方天地，沒有光，沒有時間。
目之所及處，除了一片朦朧，就只有那個死人，死的不能再死，死的徹徹底底的——人。
他忽然感覺到痛苦與極大的憤怒，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這么難過，也不知道這滔天的怒意來自哪里。
他只想把這躺在地面的男人拽起來狠狠給上幾拳。
事實上他也這么做了，他走上前靠近，帶著惡意與悲傷，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太宰治。
于是他猛然驚醒。
“所以中也你居然沒有打我？”
聽完他的描述，太宰治一邊吃螃蟹罐頭一邊有些驚訝的問道。
中原中也按著手中的游戲手柄，咬著一顆棒棒糖沒好氣的瞥了一眼太宰治：“放心，下一次保證揍�！�
太宰治更驚訝了：“中也你居然還想再夢見我？”
好吧，這混蛋還是死了算了。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的想著是把這家伙埋到富士山，還是直接沉尸東京灣比較好。
這就是個天生的混蛋。
雖然之前中原中也說過他不太想和太宰治打交道，但他們還是會時常遇見。
小路邊，打游戲的時候，或者是中原中也去解決人販子，結果被綁的人里面就有太宰治……
畢竟橫濱就這么大，而且兩位都是不安分的主兒。
久而久之他也就放棄了，也會直接爬到三樓敲打太宰治的窗戶，兩個人一起出去。
太宰治給他取了個外號叫“蛞蝓”，于是中原中也也回敬他叫“青花魚”。兩人你來我往誰也不服誰。
中原中也要保護“羊”，他也會盡全力去那么做。但他也清楚，他們并非同類。是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甚至是利用者與被利用者。
但他不在乎，他既然拿到了一張好牌，就應該負起責任。
太宰治對他的想法不置可否，只是彎著的眼中寫滿嘲諷�！爸幸舱娴氖桥瞧さ难虬�。”他是這么評價的。
太宰治在十三歲那年開始自殺，從高高的東京塔上往下跳。
那次是中原中也無聊帶他上去，兩人坐在上面吹風，下面是渺小而一望無際的人群和建筑，如果一不小心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中原中也看見太宰治手臂上的傷痕，問他是哪里來的，其實他知道那是太宰治自己自殘得來的，但他不理解。
而太宰治也只是驢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我討厭疼痛。”
他的聲音很好聽，輕輕沖著中原中也笑，漂亮的鳶色眼睛倒映著他小小的影子，中原中也覺得如果把這家伙綁起來賣給富婆當小白臉，絕對是可以要個天價的。
但還沒想好要怎么把這聰明的過分的家伙拐走，這混蛋就沒有一絲預兆的忽然從高處一躍跳了下去，繃帶散落在空中，與龐大的東京塔相比，渺小的像一顆塵埃。
太宰治最后當然沒死，被中原中也救了，兩人有些狼狽的順著繩索蕩起摔到了草地上。
太宰治坐起來大聲笑著，像個惡作劇成功的瘋子。中原中也顧不得疼痛，爬起來直接給了他一拳。
“太宰治，你是不是有病？”
“對啊，中也剛知道嗎？”
太宰治嘴角帶血，笑的放肆，風把他的發吹的凌亂，下一秒好像就要碎了。
“太宰治�！�
“嗯？”
“你還是死在我手里比較好。”
“那我很期待。”
太宰治這么回答。
那年的新年，中原中也沒有回“羊”，當時外面下大雪，把他和太宰治困住了。
起因是太宰治想去看淺草寺的祈福樹，本來天氣預報就有大雪，寺廟已經禁止進入了。
但是這能難倒太宰治嗎？當然不能，兩人直接翻墻過來了……好吧，準確來說是中原中也扯著太宰治過了墻。
然后太宰治嫌棄中原中也的速度，兩人就地打了起來。
剛開始下雪的時候太宰治差點被中原中也一腳踹到河里，兩人忙著打架，忙著互損，忙著埋汰對方。
最后緩過神來的時候雪已經下的很大了，于是中原中也又只好任勞任怨的把太宰治搬了回去。
“混蛋太宰，你就不能自己下來走嗎？”
“不行啊，中也，我心臟疼�！�
“你跳東京塔的時候怎么不疼呢？”
“哎呀呀，現在開始疼了，中也你快點�！�
太宰治此人，喜歡裝無辜，擅長得寸進尺，擅長惹中原中也暴怒，偏偏他還拿這家伙完全沒辦法。
中原中也認命的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拖著一臉無所謂的太宰治往森鷗外居住的地方走。
好不容易推開大門，兩個人都快變成雪人了，眉毛頭發上全是白色，帶著一身霜雪與寒氣。
“哦？這是什么特殊的新年慶祝儀式嗎？”
森鷗外被兩人這出場方式笑到了，端著一碗烏冬面倚著桌子調侃道。
太宰治沒有回答直接鉆進屋子，湊到壁火旁烤火。
“中也君，看這樣子，你也回不去了，就留下吧。”森鷗外繼續說道。
中原中也連忙搖了搖手：“不用了，我可以直接……”
“直接飛回去，然后第二天上新聞。”
太宰治好心補充道。
中原中也：“……”
最后三個人還是一起過了這個年。
森鷗外拿了兩條毛巾讓兩人把自己擦擦，太宰治甩了甩頭發，冰屑濺到了中原中也身上，然后中原中也忍無可忍，一腳踹了過來。
太宰治就地一滾，拽著中原中也兩人在地上摔成一團。
“混蛋太宰！你去死吧！”
“中也~不要生氣嘛~”
……
森鷗外坐到桌邊，撐著下巴感嘆：“年輕真好啊�！�
愛麗絲咬著勺子里挖出來的蛋糕，觀看戰局，為中原中也加油助威，大喊要打死太宰治。太宰抽空治沖著愛麗絲做了一個鬼臉，趁著這一晃神，中原中也從后面直接把他掀翻在地。
忽明忽暗的暖色爐火把太宰治的面容照的看不清楚，只聽見他毫不走心的話語聲。
午夜敲響了斑駁的古鐘，昏黃的爐壁篝火有若隱若現的暖橙色的光，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只有木頭被燒出的聲音。窗外，雪落得滿地歡言。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鬧累了，背靠背在溫暖的爐火旁打著盹，像兩只相依取暖的小動物。
森鷗外思考了一會兒，覺得隨他們去吧。于是關了本就存在感不高的燈，只�；椟S的火苗搖曳，印在墻上的影子模糊而清晰，朦朧睡眼中太宰治看不清它的全貌，但直到好多年以后，還是可以記得它晃動時帶動的尾稍。
雪落在寂靜的地面，有人虔誠的向神明做著無用的禱告，有歡聲笑語，有思念平安。這是人間，有悲歡離合。
中原中也頭一歪，完全靠在太宰治身上睡著了，小小一只，像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玩累了就睡。
森鷗外無奈搖頭，給靠在一起的兩人裹上毯子。
窗外暮色落雪，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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