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年輪
十四歲
昏暗的房間里,太宰治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看著森醫生——這個救了自己,把自己養大的男人,溫柔的笑著抹了港黑首領的脖子。
老人死前癲狂的抓著森鷗外的手臂,嘶啞著想要說些什么,渴求活下去,無望而又瘋狂。森鷗外耐心的安慰他,然后下一秒手術刀直接劃穿了這位“夜之暴君”的喉嚨。
血濺在他儒雅英俊的面龐上,順著他的下巴滴到床上。森鷗外伸手合上先代死不瞑目的眼睛,慢慢起身。太宰治沒有去看他的表情,只是心里漫無目的的思考著,森醫生的發際線是不是又高了。
“太宰,首領因病去世,讓我接手黑手黨,你是唯一的證人哦。”
壓抑窒息的房間里,太宰治雙手抱膝坐在窗臺邊,無神的目光看向森鷗外:“是。”
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無法消散,令人作嘔。
——黑手黨首領意外病死,森鷗外即位,人證是一個小孩——
在那之后森鷗外變的更加繁忙起來,太宰治很少再見到他。
先代首領留下的爛攤子太大,森鷗外不得不花費大部分精力去解決。事實也證明森鷗外的實力的確足夠強,混亂的橫濱逐漸被他整理好。心懷不軌想要謀權奪位或者撈到一些好處的,也大部分被他和太宰治解決了。
但是忙上加忙的是,雖然太宰治會時不時幫他解決心懷不軌的爬蟲,但同時也會用各種花樣自殺來刺激他的神經。
“太宰,你為什么想死。”
森鷗外坐在病床邊,看著前幾天吃過安眠藥被開膛破肚救回來的病人,太宰治蒼白的蜷縮在床上,嘴唇干裂。
森鷗外很忙,這次主刀的不是他,而是黑手黨的附屬醫院最好的醫生。他已經是首領了,是組織的奴隸。
太宰治累的厲害,不想回答森鷗外的問題,背對著他表示趕客。
“太宰,如果你死了,我會很苦惱的。”
森鷗外繼續說道。
太宰治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出聲道:“那我會努力讓森醫生更苦惱的。”
森鷗外無奈笑了笑。
還能怎么辦呢?之后也只能相對無言。
其實本來也不是這樣。
太宰治忽然回憶起當年在常暗島,森鷗外坐在書桌旁,點著昏暗的燭燈處理公務。而他自己窩在旁邊的床上只冒出一顆腦袋,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也記得剛被撿回去的時候,森鷗外一臉痛苦的把太宰治做的爛糊糊咽下去,森鷗外舉著小裙子問他穿不穿,森鷗外坐在床邊等著他從手術的疼痛昏迷中醒來……
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你不用處理公務嗎?首領。”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那太宰君,你好好休息。”
是森鷗外教他拿槍殺人的時候嗎?
“讓屋子外面的那些人也走,我不要被看著。”
是森鷗外用槍對著他的時候嗎?
“太宰,不要任性,這是為了你的安全。”
不重要了。
“那隨便你吧。”
太宰治已經沒有力氣糾結了。
他想睡覺,他想什么都不用思考,但可惜總是事與愿違。
——太宰,其實你和我很像——
太宰治忽然記起森鷗外曾經和他這么說過。
不一樣,一點都不一樣。
太宰治捂著自己的心臟緊緊蜷縮,那里已經不會再無緣無故疼痛,森鷗外給他用的是最好的藥,最精密的儀器,最好的醫生。
還需要什么呢?
——克制你身為人類的本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憶到這里,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來,疼痛的傷口讓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在空蕩蕩的醫務室里癲狂而詭異。
好可笑,好疼……
人類,我是人類的吧,是吧,是的……吧?
我還能是什么呢?
這是夢吧?那讓他醒過來吧。
別再……
別再……
只剩一片寂靜。
十五歲
先代首領“復活”案件。
太宰治好好的走著路,一邊打游戲一邊和廣津老爺子說著話,怎么懶散怎么來。
“喂,混蛋太宰。”
風中忽然傳來熟悉而討厭的聲音,回頭看,中原中也站在高處,一頭橘發隨風飄揚,肆意張揚的不像話,整個人都好像有著無盡的活力與生機。
他干脆利落的一躍而下,甩開廣津,一腿把太宰治掀翻在地,踩著他的肩,嘴角彎起,露出兩顆小虎牙,心情頗好的打招呼道:“好久不見啊,又在想干什么壞事?”
“哪有~,中也好過分。”太宰治面無表情的躺著,“還有,你踩疼我了。”
“呵呵呵。”中原中也對此表示不屑并且再踹了他一腳表示——給老子死。
“一年沒見,加入港口黑手黨了?還真是讓我驚訝,果然更該死了。”
太宰治覺得無辜:“我還沒有正式加入的好吧,中也你不要冤枉我。”
“那老子的同伴被你們抓了怎么說?”
中原中也懶得啰嗦,準備逼問。卻只聽見這家伙答非所問。
“中也,我們打個賭吧。”
太宰治看上去十分真誠。
太宰治實際上不懷好意。
中原中也自然是看的出來,畢竟已經吃過那么多虧了,但是見鬼的,誰不想贏一次呢?尤其是心高氣傲的少年人。
“好啊。”
然后他就被坑的血本無歸。
之后每每回想,簡直是想把自己的嘴剁了。
是他當初不夠堅定,于是如今騎虎難下。
和森鷗外客套,結果被洗腦。忙里偷閑和太宰治打游戲,結果又輸了,還莫名其妙的又被提起之前“輸的人給贏的人”當狗的約定。
狗你個大頭鬼!
白瀨再次看見太宰治之后的眼神簡直絕了,好像恨不得把他剁碎了似的,這是個什么奇怪的修羅場。
而太宰治則是用他究極的語言藝術,把白瀨和那個叫柚杏的女孩氣的差點沒直接把凳子扛起來找他拼命。
無可奈何,無可救藥,中原中也只能這么評價。
太宰治似乎看出來中原中也在想什么,笑著說:“中也不要說我壞話哦。”
后來對上蘭堂,
太宰治被那該死的早該入土的港黑先代首領一刀劈在胸口,但凡他反應稍微慢一點,現在都應該成兩半了。刀刃閃著寒光,太宰治的眼瞳中映出他自己身體上的血。
但他也只是像個木偶一樣,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我最怕疼了。”
——不會有危險的——
執行任務之前森鷗外的話還歷歷在目。
什么嘛……
艱難的站起來,他用手臂上的鋼鐵擋住先代首領軀殼的再次攻擊,兩樣鐵器碰撞在一起,擦出激烈的火花。
“中也。”
中原中也被蘭波打回來,一個翻身落在地面,碎石飛濺中,他聽見太宰治不帶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
“我們一起打敗他吧。”
中原愣了一秒,然后揚起笑,即使在這種困境中,他依舊是這樣張揚自信:“怎么,現在不想死了?”
不想死?
倒也不是,只是他看著中原中也……那樣的力量。
如果自身足夠強大,似乎不管是什么陰謀詭計都沒有用的吧?
“只是忽然對這份工作產生了興趣罷了。”
太宰治抬手擦干臉上的血漬,這么回答道。
切。
一如既往的討厭,一如既往的不喜歡說人話,一如既往的彎彎腸子。
和這樣的人交流真的很累,因為他的每一句話都不在回答你的問題,每一個回答都需要思考一下有沒有陷阱。
這樣活著不累嗎?
——中也,你只是一只披著狼皮的羊罷了——
直到中原中也被白瀨用蘸了毒的匕首刺入小腹的時候,摔下懸崖,看著曾經的同伴臉上陌生的表情,他才大抵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中原中也的身體機制決定了他的抗毒性很差,身體砸到地面真的很疼,胸口似乎也體會到了心臟病一樣的感覺——穿不上氣,心悸。
他掙扎著坐起來,大口大口喘氣,冷汗順著蒼白瘦削的下巴滴到地面上。
“中也,很狼狽啊……”
太宰治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中原中也頭疼的只希望這是幻覺,為什么在這么丟人的境地會遇到自己最不想看見的人啊。
但可惜這不是幻覺,太宰治是真的。
他蹲在中原中也的身側,嘖嘖欣賞了一下小狗的慘狀。
太宰治握住中原中也腹部的匕首,聲音溫柔的問道:“關于加入黑手黨,中也有什么要求嗎?”
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嗎?
這一切都被這個混蛋算到了吧,他早就知道。所以那天遇見才和他打賭,賭他會離開“羊”。
這下是真的不得不離開了。該死的,又讓這混蛋得意了。可中原中也也無計可施,只能虛弱的回答:“不要殺小孩。”
“如你所愿。”
他隨手招了招,身后的訓練有素的部隊立刻聽命去完成任務,一時間懸崖下面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然后太宰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中原中也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心想這家伙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下一秒,腹部的刀被太宰治沒有一絲猶豫的抽出來,中原中也瞪大眼睛,劇烈的疼痛在一瞬間被施加于神經末梢,不帶任何緩解的傳輸到大腦。
該……該死的……混蛋……
“當”
匕首被太宰治隨手扔到一邊,砸在石頭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最后掉落到河流里濺起水花,水面浮起一層血色,很快也沒了痕跡。
中原中也順著太宰治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臂,無力的載到在他的懷里。
“你這…咳咳…混蛋……”
聽見他的咳嗽,太宰治頗為“好心”的給中原中也拍了拍背,差點沒給他拍出一口血來。
中原中也有氣無力的說道,頭上不停冒冷汗,如果能動的話,他真想給太宰治比一個中指。
太宰治看見中原中也這么慘,心情十分愉悅的點點頭:“對啊對啊,中也剛知道我是混蛋嗎?”
“……”
中原中也快被氣死了。
但他能打死太宰治嗎?目前看似不能,因為毒性蔓延,他已經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模糊糊,眼皮厚重到不行。
“混蛋……太宰,干嘛老和我作對?”
也許是意識不清醒了,他模模糊糊把心里的疑問說了出來,但很可惜,他沒能聽到回答就昏昏沉沉的躺在太宰治腿上睡著了。
太宰治并不想一個人把中原中也搬回去,就等著下屬把那些倒霉蛋解決完。他靠著崖底的石壁,漫不經心的把玩著中原中也橘色的頭發,在指尖卷成一個個小圈圈。
遠處傳來槍聲和人的慘叫,又不知道有幾個人送掉了命。
“因為中也真的很討厭啊……”太宰治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何處,口中自顧自的喃喃說著,“明明不是人類,卻裝成人類的樣子。”
你不是人類,而我也快喪失做人的資格,和我一樣不好嗎?為什么還要有那么多希望與期待呢?
你看,你保護的,你執著的,最后不都拋棄你了嗎?
——為什么不和我一起墮落呢?我們應該是同類才對——
太宰治忽然想把刀刺入中原中也的脖子,看他垂死掙扎的模樣,看他不可置信的眼神。
但是剛剛刀被扔到河里了。
算了,下次吧。
后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一同加入了港黑,成為了……尾崎紅葉的下屬。
太宰治:“……”
說好的當狗呢?
兩人為此大吵了很多次,期間被尾崎紅葉拿刀抽出去七次,被森鷗外微笑著“請”出門五次……
但太宰治還是沒能如愿以償。
所以說啊,蛞蝓什么的,最討厭了。
十六歲
那年太宰治開始抽煙,開始喝酒。
抽煙,喝酒,被中原中也揍,進醫院,進icu,出院,抽煙,喝酒……
如此死循環。
森鷗外已經不知道簽了多少份太宰治的病危通知書了,但太宰治還是活蹦亂跳。
“中也君,管管他吧。”
在太宰治再一次住進醫院,森鷗外無奈的和中原中也這么說道。
“首領,我覺得不太現實。”中原中也脫下帽子畢恭畢敬的行禮,但森鷗外卻從他沒有情緒波動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種“你在說什么狗屁話”的意味。
“我覺得還是首領你親自管管他比較好。”
“太宰君還在叛逆期。”森鷗外面無表情。
“從十三歲到現在?”中原中也嘆為觀止。
說不定還會持續好久好久,也不知道在他自殺成功之前能不能結束。
而如今的太宰治正叫嚷著想看港黑大樓燃燒起來。還說他要自己拆啞彈,如果森鷗外或者中原中也阻止他,他就半夜去跳東京灣。
最后兩人達成共識,這家伙肯定沒救了。
十六七歲是男生個子瘋長的年紀,中原中也眼睜睜看著太宰治每天不停作死,卻依舊在不停竄高。
而中原中也自己不管每天喝多少牛奶,都還是沒有任何長進。這鮮明的對比讓他不由的萌生了“打斷太宰治的腿”的邪惡想法。
但是現在人還在醫院躺著,中原中也想到這里就頭疼,明明兩個人的任務又得他一個人去做了。
“混蛋太宰,不要把所有活都推給我啊!”
中原中也看著病床上的太宰治,舉著一大堆文件大吼。
太宰治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慢條斯理的往自己身上纏繃帶,身上全是結痂的傷口,看上去觸目驚心。
太宰治說他自己怕疼,但中原中也知道,他的痛覺神經其實很遲鈍。
他說怕疼,他又喜歡自殘,他用刀子一遍一遍劃在自己的身體上,鮮紅的血順著蒼白的皮膚流下,再用繃帶纏繞一圈又一圈。
再用外套一遮,看上去又是翩翩公子的模樣,沒有人能想到他內里的腐朽與殘破,那具傷痕累累的枯骨軀殼被完美隱藏起來。
一遍又一遍的手術,常年心臟的疼痛帶來的不僅他的身體麻木,還有痛覺的麻木。
“中也,我是病人。”
太宰治極為不滿意的控訴。
呵呵。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不顧人的哀嚎把文件拍到太宰治臉上。
“那你去死吧!混蛋。”
十六歲的太宰治比以前更混蛋了。
十六歲的太宰治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適可而止。
他拖著一身病軀酗酒,在寒冷的冬天往杯子里放冰塊,他流浪到橋邊,溫柔漂亮的鳶色眸子映出夜晚的星辰,他吹著刺骨的晚風放聲大笑,然后毫無征兆的忽然跳下去。
冬天的湖水如同冰涼的刀刃刺入他的身體,心臟似乎也被凍結。他透過支離破碎的水面,看到離他很遠的夜空,彎月如鉤,星辰點點。
好漂亮啊……
他安靜的想。
暗處跟著的下屬不知道花費了多久才把他撈起來,他被水浸透,渾身發抖,可憐極了。可偏偏他又在笑,笑的很開心,笑的沒心沒肺。
他酗酒,但他沒有喝醉,他酒量很好,所以他注定一直清醒,他太清醒了,無法欺騙自己,也無法麻痹自己。
以至于最后墜落的時候,也是清醒的。
中原中也匆匆忙忙結束任務趕來,讓給太宰治擦頭發的下屬滾開,然后直接給了太宰治一拳。
太宰治覺得委屈,太宰治覺得自己真的很無辜,于是他開口,他說:
“中也啊……”
“中也……”
他的語氣很溫柔,雖然因為寒冷在顫抖,卻有說不出的繾綣意味。
中原中也揉著疼痛的太陽穴無可奈何的把人搬回去,他向來拿這家伙沒辦法。
他讓太宰治吃藥,防止發燒又不能去出任務。太宰治皺著眉頭拒絕,然后又在暴力蛞蝓的威壓下痛苦的就著熱水吃了下去。
不過其實用處不大,太宰治從小到大吃過太多的藥,早就對很多藥物有了抗性,所以現在不過求一個心理安慰罷了。
森鷗外害怕太宰治一個人住出什么事,所以友好的“建議”兩個人住到了一起。
他們會在炎熱的夏天坐在天臺上吹著晚風打游戲,也會在任務完成之后去一個慈祥的老人店里買廉價的橘子冰棍。
橘子冰棍一袋是兩根,從這里回到港黑剛好是一根剛好被吃掉的距離,于是中原中也會把它分開,一根給太宰治,一根留給他自己。
廉價的冰棍充滿糖水和色素,可太宰治就是喜歡那微不足道的橘子味,所以一直不肯換。
下雨天的時候兩人會難得一起窩在室內,在蟬聲響徹的夏夜分食同一塊西瓜,或者太宰治會發了瘋似的沖進雨里,打掉中原中也手中的傘,一起淋的濕透。
然后又會在某個晴朗的暮春時節穿著短袖騎著自行車,行駛過每一個柳絮紛飛的橋,那時候太宰治會踩著后座大笑大喊,似乎真的是無憂無慮的年少輕狂。
可太宰治正常的日子很少。
太宰治說:“書上寫,把芒果切碎,放到冰可樂里,冰一冰,早上起來以后,喝下去,會胃疼,會疼的站不起來,會疼一整天。”
中原中也聽了之后,默默將目光投向剛買回來放在冰箱里的可樂上,心想“是時候該扔掉了,快過期了”。
然后太宰治就笑了,他說:“中也,別擔心,已經試過了,真的好疼。”
真的好疼。
真的疼了一整天。
中原中也回頭瞪他,他也只是笑。
他們偶爾也會提起那個自稱是三島的男人,提到兩人的那張合照。男人在那次之后再也沒有出現過,似乎真的是想要和諧共處。
太宰治說“看來中也你以后真的不會再長高了”,中原中也就是反身一拳——
“混蛋太宰你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嫉妒果然讓人面目全非。”
太宰治捂著心口假裝害怕,演技拙劣的讓人無語。
去死吧,混蛋。
中原中也的生日是在春天的尾巴上。
太宰治沒有參加中原中也生日宴會,他從來不喜歡人流聚集。中原中也的生日宴會是在黑手黨底下的一家酒店。
森鷗外,尾崎紅葉,那位檸檬炸彈,阿呆鳥,公關官,鋼琴師,冷血,醫生……都參加了。
舉辦的不是很盛大,但是不可否認中原中也很開心,同伴都在身邊,更好的是身邊沒有某個討厭鬼的身影。
他開了一瓶紅酒慶祝,彩帶飄在空中洋洋灑灑,落在他的帽檐上。
鋼琴師和一群下屬捧著花獻給今天的壽星,大聲說生日快樂,中原中也難得臉紅,磕磕巴巴的回答道:“謝……謝謝。”
后來中原中也喝醉了,他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反正第二天他是被自家養的貓撓醒的。
窗外艷陽高照,藍眼的布偶貓軟不隆冬的在他身上癱成一團貓餅,用鼻子蹭著他的下巴。這只貓是在一個雨天忽然從沒有關的窗戶躥進來的,長長的白毛被濕透,可憐的喵喵叫。中原中也一時心軟,就收養了它。
中原中也心情頗好的撓了撓貓咪軟綿綿的小肚皮,然后注意到床頭自己的帽子,這頂帽子是森醫……首領送的,也是蘭堂的遺物。
而此刻,那頂復古的帽子上卻示威一樣的擺放了一個choker和一張紙條,有一種隱約的挑釁意味。
一條很漂亮的choker,絕對是中原中也會喜歡的類型,但紙條上寫的是——youaremydog——
太宰治……
早晚弄死那混蛋。
中原中也狠狠的想,又隨意看了看那個choker,確實……挺好看,但是絕對不能順了那混蛋的意,絕不!思考兩秒,他直接把東西扔進了抽屜,眼不見心不煩。
撓了撓貓咪的下巴,看著軟體小動物滿足的瞇起眼睛,笑了笑。
也是他那年最后一次笑。
——魏爾倫事件——
——龍頭戰爭——
鋼琴師、醫生、冷血、公關官、阿呆鳥,中原中也的五個同伴,全都死在這場戰役里。
魏爾倫,他那個所謂的哥哥,腦子里缺根筋的混蛋忽然出現在他面前,說要帶他離開人類,人類都是惡心的東西。
于是要殺死所有與他有關的人,讓他沒有牽掛。
很可笑啊……
“你知道的吧,混蛋太宰……全都在你的預料之中吧……”
那五個同伴的死,魏爾倫的目的,全部的全部,太宰治都猜到了,或者說這其中不乏太宰治的推動,他是觀棋者,也是幫兇的人。
一切結束后,中原中也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全身插著針管,看著坐在窗沿上的太宰治,平靜的問道。
已經是傍晚,還在下雨,太宰治頭靠在窗戶上,房間里沒有開空調,異常悶熱煩躁,無處躲避的夏蟬活膩了一般不停哀叫,天空時常被閃電劈碎,太宰治的臉在撕裂的白光中忽明忽暗。
“中也是在怪我嗎?”
太宰治反問。
氣氛陷入沉默。
森鷗外和尾崎紅葉有很多善后工作需要做,其余的人也被太宰治從病房趕了出去,他討厭擁擠,討厭人群。
房間里只剩他們兩個,不管怎么樣都不會有人來打擾。
就算敵人忽然出現,
就算太宰治忽然心臟病發作,
就算……
就算中原中也殺了太宰治,
也不會有人阻止。
中原中也回答:“我沒有。”
太宰治知道這一切計劃,并且遵循最優解把這五個人率先推了出去,但不管怎么說,他們在這場博弈里是一定會死的,只是稍微提前了而已。
但是……
“但是你想殺了我,不是嗎。”太宰治從容的說著,仿佛只是在調侃窗外的這場雨下的真大。
中原中也之前把他當過同伴,太宰治知道。
中原中也現在想殺了他,太宰治也知道。
“你知道我不會的。”
“不會不代表不想。”太宰治摳字眼回嗆他。
但中原中也難得沒有和太宰治吵架,他只是回憶,回憶當初第一次和太宰治遇見后,把他從水里撈出來的時候。
周圍的分割的世界被異能無效化回到現實,而他無神的鳶色眼睛像是一片荒漠,而沒有人類所應有的情緒波動。
那視線中所傳遞出的情感太復雜,太沉重,心頭壓抑,胸口發堵,難以呼吸,就好像想哭卻流不出眼淚,想大叫卻仿佛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現在中原中也明白了,那種感情叫做絕望。
“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中原中也認真的說道。
你要活著,活著總比死了好。我要你放棄一死了之逃避一切的想法,知道河水刺骨的寒冷,知道失去的感覺,明白人為什么執著于活著,不再想著去吃冰可樂里的芒果。
我要你像一個真正的人類一樣哭泣的痛不欲生,而不是虛無的絕望——
到那時我會擁抱你。
太宰治沒有看他,甚至表情都沒有變。
手臂上的傷口依舊在流血,不是被敵人所傷,而是他自己把吊水的針頭毫無技巧的連著上面固定的膠布一起撕拉出來,也不知道傷到了哪里。
疼。
疼嗎?
窗外的雨水敲打著窗戶,潮濕而煩悶,周邊一切猶如幻影。
而他們只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夢。
十七歲
十七歲的太宰治變的像個正常人,最起碼表現的像個正常人。
lupin酒吧的晚上,太宰治用手指戳著杯子里的冰球。
“太宰,受傷了嗎?”
織田作之助看著太宰治脖子上裹得厚厚的繃帶,里面透出血色。
“是啊,好嚴重好嚴重,差點死掉呢。”太宰治極其夸張的回答道,手還在空中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那一定要好好休息。”
“織田作為什么不問問我是怎么受傷的?”太宰治不滿意的嚷嚷道,似乎是覺得沒有得到足夠的關心。
“太宰,你別鬧了,讓織田作消停一會兒吧。”坂口安吾制止了太宰治的無理取鬧,并且強硬的把他酒杯里的酒換成了飲料。
太宰治對此極為不滿,但很可惜反抗無效。
三人同為黑手黨成員,相識也就一年左右,卻常聚在這里喝酒。這著實是比較難以置信,畢竟三個人的地位、性格都是極為不相稱的。
織田作之助,黑手黨的底層人員,明明擁有強大的異能和實力,卻甘愿當個打雜的,遵循自己的“不殺人”原則,實在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啊。
坂口安吾,黑手黨專屬情報員,戴著圓眼鏡的文質彬彬且嚴謹,嘴角有一顆痣,和個老干部似的,太宰治看著他的頭發逐漸稀少。
“安吾,我哪有鬧。”
太宰治繼續不滿意的嚷道,像每個他這年紀的高中生,吵鬧煩人。
“你半小時前吵著要去干織田的工作,說有趣。十五分鐘前讓我們陪你去看你新買的繃帶,剛剛又說想去飆車……”
坂口安吾一條一條列舉太宰治心血來潮的無理取鬧。
然后太宰治就蔫了一樣,趴倒桌子上繼續戳冰球。
“太宰,最近很辛苦嗎?”
織田作之助喝了一口酒,看著太宰治眼底的烏青問道。
一提到這個,太宰治更蔫吧了。
“是啊,森先生越來越會壓榨屬下了——”
他拖長聲音,有些疲憊的回答,森鷗外明顯是想讓他盡快繼任干部的職位,雖然對此不是很感興趣,不過能壓蛞蝓一頭還是讓他覺得可以試一試的。
織田并沒有接下去問森鷗外對他是怎么個壓榨法,他一向不喜歡探聽別人的事情,也保持著距離。
“那么少喝點酒才好,早點睡。”
織田只是這樣囑咐道,是出自于真心的。
他看的出籠罩在太宰治身邊的孤獨,但絕不會涉足其中,畢竟太宰治聰明敏感過了頭,太過靠近,反而沒辦法成為朋友。
“啊?”太宰治抬頭看向織田,“怎么像要走的結束語啊,織田作今天有事嗎?”
“要接我收養的那幾個孩子放學。”
織田作之助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
于是三人只好碰杯告別了。
其實太宰治也算調查過這兩個人。
坂口安吾,由于是情報員,身份必須保密,森鷗外說只有等他成為干部才有權限知道。雖說如果太宰治想,是一定能搞到手的,但奈何工作太多,實在懶得再費力氣。
織田作之助,曾經是一個殺手,殺過很多人,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金盆洗手了,自認為是罪人,收養了五個孩子。算是尋求內心的平靜,也是救贖。
太宰治不懂,所以他想明白,是什么支撐著他走向與之前人生完全不同的軌跡的。
他們時常會在吧臺聊聊自己的工作。
一次聚會,太宰治忽然問織田作之助:“真的有救贖這種東西嗎?”
就像你救贖那五個孩子,那五個孩子救贖你一樣。
“沒有那種東西的。”織田回答,依舊是平靜的模樣,“只是贖罪罷了。”
我們都是罪人。
織田作之助曾經無意中見過太宰治審訊犯人,太宰治殺人的手法在黑手黨是出了名的殘忍又殘忍,一身纖塵不染,地上血流成河,支離破碎的軀殼扭曲蠕動,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像在進行一場慘無人道的無聲啞劇。
就算是一堆骨頭,太宰治也能從中撬出自己想知道的。
從刑房出來的時候,織田作之助看見了太宰治的眼睛,那是一雙毫無人性的眼睛,是真正的沒有任何人性。
對于人性的定義,貪婪,厭惡,殘忍,暴虐……這都屬于人性的,真正的毫無人性并非濫殺成癮。而是太宰治這樣的,什么都無所謂,他看任何東西,都只像一件物品,沒有情緒起伏,只有虛無。
如果織田作站在其他立場上,和太宰建立另一種不同的關系,或許他會當場揍他一拳。然而他就是他,什么都不能對太宰治做。
也就是在那時候,織田作明白,沒有任何東西,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拯救這個孩子,這世界上不存在可以走進他內心的東西。
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引導與陪伴。
最后安吾又和太宰治留下喝了一會兒酒,順便互相吐槽,離開的時候外面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但太宰治無事可做,按理來說,平常任務那么多,他應該好好休息,可惜太宰治一向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人,日常走在作死的最前線。
他坐在車里,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拿著一聽啤酒,油門踩緊,夜晚的路上沒有什么車和人,更主要可能是因為這條路上個月剛被某個小組織給炸彈襲擊了,雖然警方已經調查顯示沒有問題了,但還是沒人敢在這里駕駛。
要是他在這里飆車,用最大的速度,然后車失控,撞到橋的欄桿上再翻下去墜入水中,這樣他就無法掙扎,壓強讓他無法打開車門,只能看著水涌入,被吞沒,然后窒息淹死。
但是……
太宰治挑了挑眉頭將車窗搖下,拉長聲音說道:“中也——隨便落到別人的車頂上可不符合交通法規。”
在極速行駛的黑色車頂部,一個人單膝跳落到上面,風猛烈的吹在他的身上,黑色大衣隨風翻飛,啪啪作響。復古的帽子卻依然穩穩當當的戴在頭頂,一頭張揚的火焰一樣的橘發肆意飄動。
中原中也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上面,極其囂張的笑了笑:“混蛋太宰,就你,還和別人談交通法規?”
他伸手把太宰治搭在窗口拿著的那聽啤酒順了過來,看了幾眼,然后隨手扔出去炸裂在身后的空中,酒液四濺。
“看來你喝酒的品味也很差嘛。”中原中也嘲諷道。
“哦?最起碼我不會喝醉了找死去把紅葉大姐種的花給拔了~”太宰治回答。
風把兩人的聲音吹的斷斷續續,但他們就是理解了對方的意思,太宰治似乎是在大笑,笑聲在風中破碎。
然后也不等中原中也回答,太宰治直接把油門踩到底,車立刻就如同離弦之箭近乎是飛了出去,而目標是百米之外的橋欄。
“不要想著受傷然后不工作啊,混蛋。”中原中也撐著下巴抱怨道,看出了太宰治的意圖,眼中寫滿不耐煩。
玻璃在瞬間被擊破——
橫濱夜晚的寂靜被一聲巨響打破,劇烈的撞擊聲和爆炸聲響徹天際,火光燃起,染紅了天邊,像絢爛的血色霞光,瑰麗而宏大。
昂貴又質量極好的跑車不帶一絲緩沖的撞擊到欄桿,劃出長痕擦出火星,在慣性的作用下飛翻到空中,油箱燃燒炸裂。
“好壯觀吶,中也。”
太宰治躺在地面上,臉上有被玻璃劃傷的痕跡,是被中原中也打破玻璃扯出來的時候留下來的。
至于車,如果掉到水里被那些煩人的特務處撈起來查尋來源會很麻煩,中原中也就直接打穿了油箱,燒了個干干凈凈。
果然是頭腦簡單的蛞蝓做法啊。
中原中也從火光中落下,走來蹲下重重拍了拍太宰治的臉:“喲,還活著呢,我還以為摔死了呢。”
“是啊,都怪中也,不然我今天就可以自殺成功了呢。”
太宰治漂亮的鳶色眼睛里倒映著中原中也的影子,卻是寂靜的樣子。
中原中也按著他頸側的筋脈,感受他心臟平穩的跳動,明明是這么驚險的事情。
就算知道中原中也一定能救下他,也不該鎮定的連人最基本的害怕的本能反應都消失了吧。
真可怕啊,太宰。
“你在想什么,中也?”太宰治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中原中也沒好氣的回答:“關你屁事。”
“那中也要不要猜猜我在想什么?”
嗯?
猜太宰治在想什么?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中原中也敏銳的嗅出了自己混蛋搭檔身上散發的陰謀氣息。于是從腰間抽出匕首抵在太宰治的左肩處,齜了齜小虎牙,大有你敢耍我我就弄死你的意味。
“那你說說,你在想什么?”
太宰治有些瘋瘋癲癲的笑了笑,血珠順著臉上的傷痕落下在蒼白的下巴上,脫去他假裝正常人的虛偽。
輕輕撫上中原中也頸間choker,然后用手指勾住,扯得中原中也不得不彎下腰,兩人離得很近。
“我在想。”他不知所謂的說著,中也可以感受到他冰涼的鼻息。
“中也會和別人接吻嗎?”
中也會想和一個人一起老去嗎?
中也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嗎?
不行哦,不可以,中也是我的狗啊,是我一個人的小怪物,所以絕對不行。
我們應該一起下地獄才對。
“哈?”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心想這家伙又發什么瘋,畢竟太宰治腦袋想法跳脫,常人實在難以跟上他的想法。
下一秒,太宰治忽然起身,中原中也躲閃不及,匕首直直刺進太宰治的左肩,血染紅鋒利的匕首,咽入他的黑色大衣沒了痕跡,與此同時……中原中也唇角一涼,觸覺冰冷而柔軟——
太宰治吻了他,帶著晚風的寒意。
太宰治注視著他的眼眸,溫柔而深沉,他親吻他,像墜入暗流洶涌的蔚藍深海。
這是個一觸即收的吻,回過神來,中原中也猛然睜大了眼睛。
他當然不會覺得這個吻是因為“愛”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太宰治不擁有這種東西,自然無法給予別人。
是突發奇想,還是那奇怪的征服欲作祟?
中原中也想問,想打死這個混蛋。可太宰治卻安靜的看著他,他說:
“中也……我好疼啊……”
語氣委屈的不行,好像被占便宜的人是他一樣。
中原中沒再猶豫,將匕首從太宰治肩頭□□,然后攥緊拳頭又給了他一拳,頭被打偏,太宰治不受控制的嘔出一口血,然后又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高中生一樣大笑起來,嘴角不停流著血,看上去像瘋了一樣。
——他拒絕任何人走進他的孤獨——
——但他不想孤身一人——
他害怕中原中也的靠近,所以想嚇跑他。可又覺得這是他一個人的小怪物,所以想要占有。
好矛盾的存在啊……為什么會這么復雜呢?
如果中原中也要離開的話……
“太宰,收起你對付別人的招數。”中原中也把太宰治的頭掰回來,看著他臉上的傷口冷冷道,“也別把我當成那些可以隨便打發嚇走的人。”
太宰治歪著腦袋看著他,眼上的繃帶早已散落,露出本來的模樣,他等著中原中也繼續說些什么。
于是太宰治看見他的小怪物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然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密密微卷的睫毛掃在中原中也的掌心,很癢。
太宰治什么都看不見了,也不知道這家伙想干什么。
然后,他感覺到,有人輕輕吻在他的額頭,像羽毛一樣輕,朦朧的像午夜的夢。
太宰治瞬間整個人都僵住了。
害怕了嗎?想推開嗎?
——如果他離開了,該怎么辦呢——
如果他離開了……
如果……
——就讓他死在他懷里。
“太宰,最近怎么悶悶不樂的?”
安吾看著趴在旁邊渾身散發著低氣壓的太宰治,臉上帶傷,貼著創口貼,不禁有些看熱鬧的意味。
太宰治半死不活的耷拉著腦袋,手指敲打著杯子:“馬上都新年了,森先生還是不給放假,明明我已經幫港黑獲得職業許可證了,為什么不按規定休假啊——”
太宰治哀嚎著,就差打滾一哭二鬧三上吊了,好吧,按太宰治的性格來說早就已經干過了也說不定。
“所以馬上又有任務了嗎?你以前不是都把事情推給中也先生的嗎?”安吾有些疑問的說道。
提到中原中也……
“才不要去找那個黑漆漆的蛞蝓。”
太宰治面無表情的回答。
自從上次那件事情之后,中原中也就自請出差了,兩個人也沒能談一談。不過實際上他們也不存在什么好談的,他們從來都不是可以靜下來一起喝一杯茶敞開心扉的關系。
“哦?又吵架了?”安吾已經見怪不怪了。
太宰治不回答,算是默認。
織田喝下一口酒,依舊是一貫的一本正經,不會吐槽:“太宰,老是這樣可不行。”
“既然這么累,太宰你為什么還留在港黑?干脆跳槽算了。”安吾看熱鬧不嫌事大。
“安吾,你的事情不比我少吧,說起跳槽不該是你先嗎?”
“我也沒辦法。”安吾聳肩,看上去有些無奈,“我是情報員,有些東西知道太多,首領不會讓我離開的。”
“好慘~”太宰治絲毫不給面子。
“說的好像森首領會放你走似的。”安吾表示彼此彼此。
作為黑手黨的搖錢樹,一半以上的收入拜這位聰明的候選干部所賜,哪個組織會不喜歡錢呢?
如果是叛逃的話……
太宰治曾定過對于叛徒的處決方式——先讓叛徒張嘴咬住臺階,從后面狠狠踹他的腦袋,毀掉他的下顎,然后將飽受痛苦的叛徒翻過來,朝胸口開三槍。
相信怕疼的太宰治自己不會想嘗試。
“……織田作,安吾,你們知道我為什么加入mafia嗎?”
過了一會兒,太宰治撐著腦袋,看著杯子里的冰球問道。說實話,像他這樣什么都不上心的人會加入黑手黨確實很讓人驚訝,即使森鷗外曾經救了他。
“為什么?”
織田作很給面子的順著他的話題接下去,他似乎有著無限的耐心,總會給人想要傾訴的欲望。
“我之所以加入mafia,就是期待著能發生什么事啊。這里的人都把暴力、死亡、本能和欲望□□裸地擺在明面上,如果能待在他們附近,就可以更近距離地看到人類的本質。這樣一來就能——”
就能……
太宰治沒再說下去,但織田作之助已經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覺得,這樣一來,我就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織田作呢?為什么當一個‘不殺人’的黑手黨?”
太宰治也并沒有想從織田作這里得到什么答案,只是轉而將問題拋向他。
“我想將來,等我辭去mafia的工作,再也做不了任何事情的時候,我希望在那能夠看到大海的小屋里,坐在窗前…寫小說。只有不再殺人的我,才有資格去做這件事。”
“即使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死去?”
“是的。”
即使下一秒就死去,在最后的時間里,永遠向著遠方奔跑,迷茫也好,泥濘也好,在永不停歇的腳步里刻上活過的烙印,
就像滿身泥濘的野犬一樣。
于是太宰治笑了,他并不適合織田作所說的活法,也不理解其中意義,但他很羨慕,因為織田曾經是和他一樣的人,但現在卻找到了屬于他自己的意義。
“那么,干杯吧。”太宰治說道。
三個人舉起杯子。
為什么干杯呢?
清脆的玻璃碰撞聲響起,畫面有那么一瞬定格,像是老舊的照片,一直到很多年后依然不曾褪色。
——為了野犬——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收養的那只貓死在了新年的第一天,也是中原中也出差回來的那天。
并非源于什么傷或者疾病,只是因為年紀大了,作為貓,已經活了十三年,算得上長壽了。
那天在下雨,冬天的雨冰冷的不像話,一點沒有雪的溫柔,昏暗的天空連帶著讓人心情都不好了。
中原中也找到太宰治的時候,他坐在一棵樹下,穿著森鷗外送的黑色大衣,裸露出的皮膚是蒼白的模樣,大雨傾盆落下,他被從頭到腳淋的透徹,身體不自覺的顫抖。
面前的翻新的泥土被沖刷,太宰治一次又一次的再蓋好,里面埋葬的是那只白色貓咪柔軟的軀殼。
它曾經和太宰治的繃帶玩的不亦樂乎,也喜歡把中原中也的帽子當成自己的小窩。它那么活潑好動,如今卻靜靜的躺在那里再無生息。
“太宰,夠了。”
中原中也阻止太宰治近乎自殘的行為。
在觸碰他的一瞬間,重力異能失效,本來懸浮在身側的雨水在一瞬間砸到他的身上,他和太宰治一起陷入了這場冰涼的雨。
但他本來可以置身事外的,他本可以不必淋這場雨的。
太宰治的指甲間全是泥土,指尖血肉淋漓,有血順著指縫流下,被雨水打濕滲入地里沒了痕跡,他用自己的手指給這只貓安葬。
太宰治抬頭看向中原中也,然后緩緩的,一字一頓的說:“這只貓,它死了。”
早知道這樣,當初何必收留它,反正最后都要死,反正什么都沒有留下。或者說,它的生命有什么意義呢?
“它死了。”
太宰治重復道,在陰暗的雨中,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白。依舊是沒有表情,但中原中也忽然覺得,他應該是在難過。
天生的mafia,黑手黨最無情的人,在這個雨天無緣無故為一個死貓難過。
中原中也忽然記起第一次見到這只貓的情形,也是雨天,無處可歸的貓咪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一雙藍色的眼睛中滿是迷茫。
和眼前的太宰治似乎有些……像……吧。
像嗎?
也許吧。
“太宰,你在哭嗎?”
中原中也問他,在怎樣哭泣都可以被掩飾的雨中。
“怎么可能……”
太宰治笑著回答。
然后又不受控制的開始咳嗽,咳嗽間吐出血來,他用手捂住嘴,但大片的血卻從指縫中淌下,紅色,鮮艷的紅色,仿佛開的很絢爛的的紅蓮,盛開在陰暗之中。
“咳咳……哈哈……咳……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一邊笑,一邊咳嗽著吐血到兩人的衣服上,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這具被詛咒了的軀殼,這么多的傷痛,卻不給他痛快一點的死亡。
“中也。”
太宰治將中原中也整個人圈進懷里,彎腰把下巴架在喊他的肩上,呼喚他的名字。
“中也,我好疼。”
“我好疼啊,中也。”
中原中也的身體很小很溫暖,即使是在這樣冬日的雨中,即使是面對太宰治這樣的冰冷。他柔軟而堅毅,似乎擁有可以打破一切束縛的力量。
真的是……讓人很想摧毀,想拉著一起墮入虛無。
“中也,我想死。”
太宰治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淡漠而涼薄。
中原中也沒有回答,只是一腳把人從自己身上踹開,看著人摔在地上,海藍色的眸子在昏暗中依然明亮。
頗為嫌棄的看了看太宰治半死不活的模樣。雨水打在他的睫毛上,刺的眼睛睜不開。
“上次賭輸了,你讓我帶的啤酒和螃蟹我帶回來了,你現在死了是想玩我嗎?”
中原中也舉高臨下的看著倒在地上吐血的太宰治,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以下次再死吧,混蛋太宰。”
太宰治聽見他這么說,抬頭看向中原中也。
他們都在雨幕里。
在中原中也本不該淋的這場雨里。
所以說,太宰治是多么大的一個麻煩禍害啊。
這就是他們踏入十八歲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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