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平到來前，這里的人們便猜到會有一場好戲，但無論如何，都沒預(yù)想到眼下的版本。

　　在他們想來，從格格不入的少年踏入這間屋子的一刻起，沖突便不可避免。

　　而無論從資歷、地位，還是數(shù)量上，大儒們都占據(jù)著絕對的優(yōu)勢。

　　然而真實的一幕是，雙方的第一次交鋒里，新來的講讀官便呈現(xiàn)出碾壓態(tài)勢。

　　而五名大儒兵敗如山……

　　這讓人們驚嘆之余，突然明白了，為何陛下會破格提拔此人。

　　不是昏招，這是妙手。

　　靜室內(nèi)，齊平?jīng)]理會失魂落魄的大儒們，而是有些詫異地看了來人一眼。

　　對方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見他望來，笑了笑：

　　“我家中子女在道院修行，有所耳聞。”

　　原來如此……齊平恍然，看了對方一眼，忽然問道：

　　“先生可是授課回來？”

　　這名講讀聽出他的意思，苦笑點頭，上節(jié)課結(jié)束了，他是來換班的，只是……看了眼五名大儒失魂落魄的樣子，恐怕一時半刻，緩不過來了。

　　齊平說道：“我初次來這里，還未見過太子殿下，不如下堂課交給我如何？”

　　這名講讀看了眼五位“同事”，見沒人吭聲，無奈點頭：

　　“自然可以，只是……”

　　“只是？”

　　中年講讀道：“殿下這這幾日心情似乎不大好，今日尤甚，讀書時很是抗拒，齊講讀如今過去，未必是好時機。”

　　真的假的，我一來就這樣，忽悠我的吧，見硬的不行，來軟的？齊平一臉狐疑。

　　中年講讀官也是人精，知曉齊平不大信，只好道：

　　“你若要去，也無妨。”

　　說著，他主動在人群中點了個人，說道：

　　“你帶齊講讀過去。”

　　“是。”

　　齊平略作猶豫，還是跟上去了，反正他是個兼職教師，顧慮沒這幫人多。

　　結(jié)果他前腳剛走，眾人還沒散去，院外便有馬車停靠。

　　繼而，宋九齡昂著頭，邁步走了進(jìn)來，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一群人圍著，心中咯噔一下。

　　猜到可能與新講讀有關(guān)，身為翰林院掌院，他對這幫讀書人的心思明鏡一般，知曉定然會排斥那百戶。

　　“糟了，可莫要鬧出什么動靜。”宋九齡快趕幾步，直接沖入人群，一群人這才注意到竟是太師來到，大驚失色，慌忙行禮。

　　“太師……”

　　“見過宋太師。”

　　宋九齡一概不理，直沖靜室，一眼掃去，卻是整個人愣了，眼前的場景與料想中截然不同。

　　沒有什么少年人。

　　只有五個失魂落魄的讀書人。

　　“發(fā)生何事？”宋九齡茫然發(fā)問。

　　房間內(nèi)，五名大儒提起頭，囁嚅了下，卻都只是嘆氣，好在圍觀者眾，當(dāng)即有人將事情經(jīng)過講了一番。

　　宋九齡聽得一愣一愣的，這與他設(shè)想的截然不同。

　　所以，傳言是真的，新講讀的確是個少年武夫，但同時，那也是個可以倒背圣人經(jīng)典的算學(xué)大師。

　　這個結(jié)果讓年近古稀的太師有些接受不能。

　　“此人眼下在哪？”宋九齡突然升起十二分好奇。

　　那名中年講讀說道：“去文華堂，給殿下講課去了。”

　　宋九齡想了想，說：“老夫去看看。”

　　說完便往外走，見太師離開，五名大儒中的一個突然問道：

　　“殿下今日當(dāng)真不愿讀書？”

　　中年講讀點頭，然后皺眉道：“你問這個是何意？”

　　那名大儒重振旗鼓，眼睛發(fā)亮，有些不死心地說：

　　“此子即便在算學(xué)上確有才學(xué)，可卻未必適合授課，正如許多讀書人，課業(yè)很好，但給人當(dāng)先生，卻是不成，若他第一堂課表現(xiàn)不佳，給太師看見，縱有才學(xué)，也照樣留不下。”

　　聞言，其余幾名大儒眼睛也振作了起來：“此言有理，那我等也該去看看。”

　　“同去，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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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讀書的校舍在文華堂，距離這邊并不算遠(yuǎn)，隔著兩個院子罷了，齊平跟隨領(lǐng)路人前行。

　　心中有些好奇。

　　按照杜元春的說法，太子才十二歲，恩，按照他上輩子的習(xí)慣劃分，正在上初中……媽蛋，這個年紀(jì)的學(xué)生兩極分化，希望不是個叛逆學(xué)生……

　　齊平心中轉(zhuǎn)著亂七八糟的念頭，就見前方領(lǐng)路人停下，轉(zhuǎn)身道：

　　“前方便是了。”

　　齊平忙收斂雜念，看到走廊前方有一扇門，盡頭是一叢絢爛的秋菊，屋舍較為樸素，猜測是為了讓太子專心。

　　他的目光透過窗子，隱約看到堂內(nèi)有數(shù)道身影。

　　“有勞了。”齊平說。

　　領(lǐng)路人躬身退下。

　　齊平整理了下儀容，最后看了眼手里的兩本“教材”。

　　太子的課業(yè)也是有進(jìn)度的，算學(xué)大概講到哪里，詩詞講到什么水平，方才那領(lǐng)路人都叮囑過他。

　　所以，齊平不會講課也沒關(guān)系，照本宣科即可，反正他只是兼職，偶爾來一趟，其實按照他的想法，是不照大綱隨便講點就行。

　　又不是真的當(dāng)老師來了……

　　推門進(jìn)屋，當(dāng)他踏入的瞬間，一道道目光投來。

　　太子讀書，身旁自然有伴讀，大都是同齡的孩子，但數(shù)目不多。

　　齊平原本還想著如何分辨，但當(dāng)目光投過去第一眼，便順理成章注意到了太子。

　　主要是衣服太顯眼，十二歲的太子穿著金色的蟒袍，上頭盤旋著一條條四爪金龍，安靜地坐在矮桌后的凳子上。

　　身材有些瘦弱，但臉蛋是圓潤的，還帶著些許嬰兒肥。

　　容貌與皇帝有幾分相似，只是稚嫩了許多，眼眸透亮，嘴唇略有些薄，很清秀的一位小正太。

　　許是皇家氣度熏陶，只是坐在那，便腰背挺直，氣質(zhì)溫潤如玉。

　　只是神情似乎不佳，眉頭微微皺著，垂著頭在發(fā)呆，看到陌生臉孔進(jìn)來，怔了下，有些意外。

　　“見過殿下，我是陛下新委派的講讀，這節(jié)……這堂課由我來講。”

　　齊平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給人上課，多少有些不適應(yīng)。

　　而且年齡也缺乏威懾力，他還真有點擔(dān)心太子發(fā)脾氣，不好管教，好在這位太子似乎不是暴躁類型，聞言點了點頭：

　　“知道了。”

　　沒有起立，沒有執(zhí)弟子禮……按照規(guī)矩，太子只給三師行禮，講讀官沒那待遇。

　　齊平也不在意，走到“講臺”位置，說道：

　　“陛下命我為殿下講解詩詞或算術(shù)，不知殿下要學(xué)哪一門？”

　　他這第一堂課，只打算混個臉熟，故而語氣很輕松。

　　這時候，他突然注意到堂外似乎有人來，站在窗口外往里看，是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氣度不凡。

　　也不進(jìn)來，也不打擾，就靜靜旁觀。

　　齊平心說這又是哪個，沒見過，好家伙，第一堂課就有領(lǐng)導(dǎo)旁聽的嗎，別鬧，壓力很大的。

　　而氣質(zhì)溫潤的太子這會也沒了好奇，垂著頭，沒精打采地說：

　　“隨意。”

　　齊平皺眉。

　　意識到不對勁，那名中年講讀說的似乎是真的，太子情緒明顯不佳，按理說，一個新老師到來，起碼在最開始，肯定是有新鮮感的。

　　可太子的表現(xiàn)，卻好似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

　　雖然看似很配合，任憑齊平糊弄，但他已經(jīng)意識到，若是自己照本宣科，雖然也能完成任務(wù)，但就浪費了這次與未來皇帝見面的機會。

　　當(dāng)然，若只是這個，他也不怎么在意，可外頭那個“旁聽”……誰知道什么來路，齊平覺得，自己還是得認(rèn)真點。

　　“學(xué)生沒精打采注意力不集中怎么辦？”齊平瘋狂開動腦筋。

　　而這一幕落在眾人眼中，便是齊平聞言，似乎犯了難，坐在“講臺”上，猶豫了起來。

　　幾名伴讀奇怪地看他，不知道為何會有這么年輕的先生，實在古怪，好似也就比他們大幾歲，與家里的哥哥年紀(jì)相仿。

　　但能送進(jìn)來的，也都是家里千叮嚀萬囑托的，普遍少年老成，也不敢喧鬧，只是好奇地望過來。

　　外頭。

　　宋九齡透過窗子往里看，微微皺眉。

　　他沒有看到齊平方才在靜室中做的事，如今才是第一次見面，驚訝于年輕的同時，對其的表現(xiàn)有些不滿。

　　“竟這般便不會說話了？縱使有才學(xué)，可不會講述又有何用？”宋九齡很不滿。

　　至于太子的狀態(tài)，他多少也看出來不對，大概是心情不佳，興趣缺缺，的確有些難辦。

　　若是他來講，還可以依仗身份耳提面命，身為太師，他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而齊平，明顯缺乏應(yīng)對這種情況的經(jīng)驗。

　　宋九齡微微搖頭，心中期待減低了許多，但也沒急著走。

　　而就在這時候，堂內(nèi)低頭“猶豫”的齊平似乎終于有了決定。

　　只見他將兩本書冊放在面前矮桌上，笑道：

　　“那便講一堂算學(xué)吧。”

　　底下，幾名伴讀大失所望，小正太模樣的太子沒什么反應(yīng)，好像在走神。

　　齊平笑了笑，說道：

　　“怎么，覺得算學(xué)無趣？”

　　幾名伴讀面面相覷，想法都寫在臉上了，誰特么喜歡上數(shù)學(xué)課啊……

　　齊平卻笑道：

　　“可我倒是覺得，算術(shù)極為有用，尤其，于我等修行者而言，更是一項必修之術(shù)。”

　　修行？

　　這個詞吐出的瞬間，幾名伴讀都是眼睛一亮，其中一人驚訝道：

　　“先生是修行者？會術(shù)法的那種嗎？”

　　齊平笑著頷首：

　　“當(dāng)然，而且我掌握的術(shù)法極為有用，可以透過遮擋，看到物品背后的一面。”

　　話落，太子忽然抬起了頭，有些緊張地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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