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伍在到達乾州境內的時候，跟隨的群臣就接到了通知，說皇上要親自去當年沈家長房遇害的舊址祭奠忠魂，便決定暫時在乾州停留一日。

        通知下達，不少已經感到疲憊難撐的臣子們也算是在心里松了口氣，要知道這段時間的趕路，真的是快要將他們累癱了。

        好在這北地祭祖是每三年進行一次，若是每年都來這么一下，怕是真會要了他們的命；有些年紀大的老臣也是經過這趟出行后，意識到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心知這恐怕是他們有生以來最后一次隨駕回北地祭祖。下一個三年的北地之行，他們只怕是要上奏折，婉轉言明體力不濟，主動要求留守京城。

        相較于眾人活泛的心思，沈燦燦在今早一醒來后，心情就明顯頗為沉重。

        趙儀也看出她沒有往日那般放松，于是就趁著早膳時間，再問了她一次，“你確定要隨著朕一起去雁歸山祭奠？其實，只要你有這個心思就已經足夠了，朕大可以替你前去的。”

        沈燦燦沒什么食欲，在吃了一個蟹黃包后，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后，語氣堅定道，“當年沒有機會來這里看一看，已經是我最大的不孝，眼下既然已經到了這里，我若再不去，那就真的說不過去了。放心吧，我沒事。”

        說完，沈燦燦就朝著香梅看過去，香梅趕緊上前，將她扶了起來，繼而伺候著她去了內帳，親自將昨天就準備好的素色裙衫拿了出來。

        沈燦燦站在試衣的銅鏡前，看見杵在身后的香梅雙手捧著她的衣物怔怔發愣，就出聲叫她，“在想什么？這么不專心？”

        香梅在應了一聲后就快步走上來，表情猶豫的看了眼手中很像孝服的裙衫，“娘娘，我們確定要穿這個嗎？奴婢知道，你心中十分敬重沈老將軍他們，可是咱們謝家同沈家向來關系淺淡，沒必要為了他們讓自己穿這樣的衣物吧？奴婢是擔心，若是被一些雞蛋里挑骨頭的大臣們看見你這幅裝扮，只怕又會寫亂七八糟的奏折，參奏你衣著不得體，舉止怪異。奴婢是怕這么做會給你惹麻煩，也會讓皇上難做。”

        沈燦燦看著被香梅捧在手上的衣物，知道她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忌憚。

        現在，她是頂著謝家嫡女的身份入宮為后，謝家同沈家既非世交，當年在朝堂上也沒多深厚的情義，若她現在穿著這樣一身類似于孝服的裙衫去雁歸山祭拜，只怕會引來不少人的側目與議論；更何況，她如今的身份是當今天子的正宮皇后，孝服可不是能輕易穿的。

        只是，她馬上就要去祭拜自己的親人了，她無法說服自己完全以謝芳菲的身份去祭拜他們。好像那么做了，就會讓自己成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她會良心難安……

        只是，這些話她卻是不能說給香梅聽的，只能找了個理由，道：“皇上不會因為一件衣服而怪罪本宮，至于那些恨不能全身長滿眼睛時刻盯著本宮，只為揪出本宮錯處的臣子們，他們如何看待本宮，又關本宮什么事？”

        香梅捧著衣物，感覺就像是捧著一個火爐，恨不能將其扔了，“娘娘——”

        “香梅，本宮知道你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本宮好，但是香梅啊，沈家值得讓本宮為了他們做到這一步。”沈燦燦知道香梅要說什么，所以并不打算給她機會，道：“沈家世代忠良，這一代代下來，不知已經有多少大好男兒將性命丟在了云州，丟在了他們世代要守護的疆土上。你不會真的以為沈家在京城里之所以能有這么高的聲望當真僅僅是靠著手中掌握的兵權？他們這一家，能贏來天下百姓的愛戴，能讓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皇親貴族、世家門閥刮目相看，真正憑借的是無數沈家人用鮮血、用生命換來的忠義。這樣一個將忠誠融進了骨血的家族，本宮就算是為他們披麻戴孝，也是不為過的，你可明白？”

        香梅懵懂的看著沈燦燦，“娘娘，奴婢愚鈍，可能還不懂像沈家那樣忠肝義膽的忠魂是何意，但是奴婢從小就聽長街巷子里的說書先生講過，正是因為有沈家軍的鎮守，大周的百姓才有了如今太平的日子可過。”

        說完，香梅就低頭看向手中的衣物，表情帶著追思，“當年，沈家長房慘死乾州的消息傳回京城，城中的很多人都哭了；就連咱們謝府，也是整整一月不得宰殺生禽，以此方式來祭奠英靈。……奴婢笨拙，只是鼠目寸光的想到娘娘的行為可能會給你自己帶來麻煩，但是卻忘記了，在這世上有些事，哪怕是明知這么做會有麻煩，也是要去做的。娘娘，奴婢知錯，奴婢差點誤導了娘娘，更是在心里輕視了真正該敬重的人，還請娘娘責罰奴婢。”

        看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的香梅，沈燦燦就將她扶了起來，“看來本宮的眼睛還沒有瞎，身邊竟有你這般曉大義明事理的小丫鬟跟著，本宮心中甚微。來，時辰不早了，咱們就不要在這里說什么怪罪不怪罪的話，趕緊服侍本宮更衣吧。”

        “好，奴婢這就來！”

        ……

        待沈燦燦穿著一身白色的裙衫，頭上簪著小小的白花出現在趙儀面前時，卻發現，他竟也換了衣物。

        只見他同樣也穿著一身跟她頗為相似的白色儒服長身玉立的站在她面前，往日里用來束發的金冠已經被一根簡單的白玉簪代替，仔細觀察，渾身上下除了腰間一根玉帶，再無其他的飾物點綴；這樣一身素凈的他，儼然跟他如今的身份不符。

        看著這身穿著打扮的趙儀，沈燦燦愣在原地久久未動，直到趙儀含笑走來，牽起她的手，她才回神。

        “你，你怎么穿成這樣？”

        看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眶，趙儀用食指輕點了下她的眼角，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女婿要去見老丈人和丈母娘了，總是要拿出誠意來的；乖，不哭，無論你做什么，朕都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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