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上午。

林奇和顧錦云吃過早飯，正在門口用擦炮炸泥坑，林輝端著一口邊沿破破爛爛的小鍋來了，無語道：“你倆還大老板呢，竟然玩這個……”

“好久沒玩過了，過過癮。”

林奇嘿嘿一笑，點了個擦炮丟在林輝腳下。

林輝懶得躲，任憑擦炮在自己腳邊炸響，把手里的鍋往前遞了遞，道：“我家弄的漿糊比較多，用不完，把你家的春聯也貼上吧。”

“好好好，貼春聯！”

林奇把剩下的半盒擦炮塞他兜里：“送給你玩！”

然后接過他手里的鍋。

里面是一些還散發著熱氣的漿糊，以及一個用來涂抹漿糊的破笤帚疙瘩。

農村的春聯，現如今都是用這種面粉煮出來的漿糊沾在墻上和門框上的，十分牢固。

直到三十年后，大家既懶得熬漿糊，又覺得漿糊粘在墻上太過于牢固，不便于來年清理，所以很多人都改成了透明膠帶來代替。

透明膠帶沾，簡單省事，容易清理。

但由于墻上、門上都容易沾灰塵，所以很不牢固，有時候連正月都沒結束呢，春聯被風一吹，就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不過大家也不在乎。

沒了就沒了，破了就破了。

就好像貼春聯就只是為了大年三十和初一這兩天應付一下，而沒有了一種莊重的儀式感。

林輝幫忙。

三個人一起把家里的春聯、門神、天老爺、灶王爺、出門見喜都貼好。

又去林奇爺爺奶奶那邊，幫忙貼好。

最后去林輝爺爺奶奶家里，同樣貼好。

剩下還沒用完的漿糊，順手借給別人了，三人一起站在村里的池塘邊，繼續玩擦炮。

最近的天氣不是特別冷。

池塘里面上凍了，但邊緣處有融化的縫隙。

林輝蹲在坑邊，點了個擦炮，快速從縫隙處，彈入冰面下面。

只見擦炮在冰面下劃過一道白色的煙霧痕跡，往前竄出了一米多，炸裂開來，發出一道輕微沉悶的聲音。

“小擦炮，沒勁！”

林輝嫌棄地撇撇嘴，道：“我買了幾個二踢腳，要不要拿兩個過來，丟這里面放一下？”

“不怕你小叔揍你，你就放。”

林奇說道。

這個池塘，是林輝小叔家的，里面有魚。

往這里面丟兩個二踢腳，肯定得炸死炸傷一些。

“算了算了。”

林輝縮了縮脖子，又嘆息道：“昨天我想買幾個煙花來著，我爸不讓我買，說你們買了，我們蹭著看就行，最后我也沒買成。”

“我們也沒買幾個。”

林奇笑道：“你也知道，咱這鄉鎮集市上，根本買不到大煙花，而且我爸媽也不舍得花太多錢，所以只買了幾盒小一些的。想放煙花，等回到豐海市，元宵節的時候，咱們可以多買點。”

“那就更用不著買了。”

顧錦云笑道：“豐海市的有錢人太多了，肯定會有人、公司或者單位，買好多煙花放，到時候咱們找個視線開闊的地方，蹭煙花看就得了。”

“感情還是蹭。”

林輝輕嘆一聲，又搓了搓手：“年后好好干，等到下次過年，我自己偷偷去縣城買一堆煙花回來，放個過癮！”

三人結伴，在村里溜達了一會兒。

臨近中午時，回家吃飯。

李春蘭用豬肉、白菜、粉條、丸子……好幾種食材，煮了鍋大雜燴，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另外還燉了條魚。

她那天去縣城，還買了本《中式家常菜譜大全》，按著書本上教的辦法，做了個蝦仁炒雞蛋。

說起來，李春蘭的廚藝，是不如林奇的。

但林奇自從回到家里，還沒有展現過廚藝呢，還是和以前一樣，頂多就是幫著劈劈柴、燒燒火、擇擇菜。

不是懶，也不是藏拙，就是想吃媽媽做的飯。

爺爺奶奶也是在這邊吃的。

午飯后。

奶奶和李春蘭一起調餡、和面，準備包餃子。

爺爺和林振國則拿著火紙，折元寶、用剪刀剪紙錢。

現在，他們這里，買那種印刷天地銀行冥鈔的人還比較少，基本上都是用火紙做元寶和紙錢，拿去上墳祭祖。

再過些年，不但買印刷冥鈔的人越來越多，粗糙的火紙也會變成了質量較好、單層涂刷著銀漆或金漆的火紙。

林奇和顧錦云幫了會兒忙，做了一些元寶和紙錢后，用一個大袋子裝起來。

又用一個袋子，裝了一掛鞭炮、幾個二踢腳、一瓶白酒、兩個盤子、一盒糕點、幾個蘋果、一把香。

拿了一把鐵鍬。

然后騎著自行車，馱著顧錦云，來到了顧家溝。

他們沒有進村。

而是直接去了農田里，找到顧錦云的父親顧向東的墳墓。

顧向東的墳墓，并沒有和顧向東的父母、爺爺奶奶的墳墓在一起，而是單獨在另一塊地里。

當前，在他們這里，封建風俗的氣息還是比較濃厚的。

沒有成年的孩子，不論男女，如果意外去世，通常都是找個河邊、荒地埋葬，沒有墳墓。

結了婚沒有兒子的男子，有墳墓，但不能入祖墳。

老光棍，子侄會給埋入墳墓，也不能入祖墳。

如果有兒子，卻未到老年便去世，這種情況，會先單獨埋在一個地方。

等到將來，妻子如果沒有改嫁，去世后合葬，可以遷墳到祖墳里。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按照當地說法，人死了之后，如果埋在祖墳里，就會羨慕祖輩都是夫妻二人合葬，于是希望自己也有個伴，盼著自己的另一半來陪自己。

這樣就相當于詛咒另一半，對另一半的身體不好。

等到另一半去世，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屆時便可遷墳合葬。

總之，規矩很多，講究很多。

而直到三十多年后，這些規矩也一直存在，只是沒有現在這么嚴苛罷了。

顧向東有孩子，也有兒子，但英年早逝，所以是單獨埋葬的。

林奇和顧錦云，特意前來祭拜他。

其實，按照風俗，過年上墳祭拜時，女人是不能來的。

但現如今，顧向東只有顧錦云這么一個女兒在了。

她不來，又有誰來呢？

女兒祭拜亡父，何須在意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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