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江湖行(二)
計金玉輕呼一口氣,感傷道,“我何嘗不是翠兒這般心思,不知仇人身在何處,不識仇人容貌長相,心中是苦澀難當,急的發慌…”
洛明珠見他神色黯然,心頭暗嘆,柔聲道,“向外公已去追尋秦賊一眾,但想來日必會將他們手刃劍下,你且寬下心來…”
“天下如此之大,以外公與司空管事二人之力,要尋得秦賊一眾下落非是容易…”計金玉言語一頓,注視園中的月季花片刻,搖了搖頭,“我修習武學,若不能為雙親蒙難報仇,那修來何用?”
洛明珠聽出他心境受困所在,忙道,“向外公不曾將你帶在身邊,是恐秦賊人多勢眾,屆時打斗起來,反是要分心照顧于你…”
“父母大仇,不共戴天,我豈能懼死而不顧?”言語中,但見洛明珠關切的眼神,計金玉心頭暗嘆,將‘縱使身死,亦無怨無悔’的話語吞回肚里,默言不語。
洛明珠卻是聽出了他言下之意,心頭一緊,言道,“有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金玉哥哥若想親手殺了那秦賊,當須潛心修習武學…”
計金玉心頭暗道:此番前來是想打聽外公的行蹤,本是恐洛伯父不會實情與告,方才聽得明珠道出爹爹與娘親遭難的緣由,得知了兇手的來歷,倒出乎我的意料,看來外公的行蹤,洛伯父與明珠確實不為知曉,哎,此下糾結尋仇之事,只是會與明珠徒添擔心…想到此處便道,“逍遙兄長可是在莊中?”
“聽我爹爹所言,兄長與嫂嫂,于三日前去往太白書院了…”洛明珠頓了一下,又道,“金玉哥哥尋兄長有事?”
洛逍遙等人去往大理之日,正是許聞香離世‘滿七’之期,那時洛明珠正陪著許翠,在許聞香墳前守孝,確實不知洛逍遙的真實去處,更不知杜英趕回山莊一事。而洛寒水自不能對她實言與告,便是謊稱洛逍遙夫婦去了太白書院。
計金玉微微點了點頭,赧然一笑,“想來是我愚鈍,逍遙兄長所傳的‘念情劍法’,第六招開始,終是旋展不開…”
洛明珠展顏輕笑,“我聽兄長言過,他當日修習了三個月,才將前面七招連貫起來,你如此短的時間,能悟得五招劍意,已是了得,嗯…要不切磋一下?”
計金玉從隨護李煜身邊開始,到眼下已有近年時光,期間與洛明珠未有過切磋武技,聞言便點頭應好。
東側院前方有一片倘大的空地,是往年洛明珠與計金玉等人練劍場地,此下自也不例外。二人來到了東院空地上,便是施展劍法,切磋起來。
洛寒水是從未見過計金玉與洛明珠切磋武技,聞訊卻也興趣勃勃地隨著翁牧來到東側院,在涼亭上落座觀看。
看著場中劍光幻閃下二人交錯的身形,洛寒水望了一眼翁牧,嘆道,“逍遙與金玉年紀相若之時,不過是歸真大成,金玉此下卻是入了神念境,若說天賦,他倒是比逍遙強了不少…”
翁牧點了點頭,“計公子招式的劍意,縱而不放,收而不滯,是超過少莊主當年。”
駱寒水與翁牧二人,曾都是抱丹大成身手,可惜受智苦所害,都跌了境界,雖說如此,但二人眼力依是不凡,自也看出了計金玉身手厲害之處。
洛寒水微微一笑,“那你看明珠如何?”
翁牧舉目盯著場中二人纏斗的身形半晌,旋而言道,“小姐的守招,如盤內滾珠之順勢,徐然自如,攻勢,如江河奔騰,勢不可遏,依屬下看來,若是再與計公子切磋三五日,小姐大有可能尋到入境的契機。”
洛寒水哈哈一笑,“我正有此意,不若翁長老替我挽留金玉,使他在莊中停留幾日。”
“屬下明白。”
計金玉與洛明珠練有百招之后,二人便分開了身形。翁牧便行岀涼亭,趨步近前,笑道,“我觀計公子的劍法已是大有長進,不出三個月,當可踏入神念大成…”
計金玉往日來山莊與洛明珠練劍之時,翁牧經常旁觀,但凡計金玉有破境之勢,翁牧都會岀言討要酒喝,此下洛寒水在場,自不敢言笑,計金玉亦是有所拘束,聽得翁牧夸贊,便為靦腆起來,行禮恭聲道,“還望翁長老指點…”
翁牧哈哈大笑,“計公子所修的太初、太始劍法,乃是大成心法,老夫豈敢指點…”言語一頓,又道,“計公子許久未與小姐切磋武學了,對于小姐的劍法是否精進,應是更有見地,不妨評價一番…”
此時洛寒水離開涼亭,踏步而來,計金玉行禮見過后,望了一眼含笑不語的洛明珠,略一沉吟,言道,“晚輩與明珠過有百招之數,明珠使了三門功法,‘太初、太素’兩門劍法,劍氣運轉不忒,劍意不過不及,已趨圓滿之勢,而‘無極劍法’,氣蕩不滯、形柔不僵、勁斂不揚,是入了圓滿境地。
若是明珠三日之內,每日只用‘太初、太素’功法與晚輩切磋,而晚輩傾力迫攻,定可使明珠真元氣機竭而重生,從而圓滿無缺,有了踏入神念境的契機。”
大成武學功法,其氣機從判、分、生、成、合一,進入了圓滿境地,就是到了更上一層樓境界,而臨此境界之時,最好借外力??礪一番,使氣機竭乏,遁入無極狀態,周而復始之后,便會有了入境的契機。
計金玉此下是神念小成,而洛明珠是歸真大成,若是他傾力迫攻,洛明珠定須竭力相擋,體內諸脈經絡氣血自會破而重生,屆時‘太初、太素、無極’三門功法氣機就會相融,臻入圓滿無缺。
翁牧望了一眼臉顯嘉許之色的洛寒水,感嘆道,“計公子眼下有此身手,我只道是名師岀高徒,原來是計公子的天賦使然,當是了得…”
計金玉臉色一紅,“翁長老過獎了。”
“我非是恭維,計公子不必謙辭,”翁牧輕笑一聲,望向洛明珠,“恭喜小姐了,此番若使入境,我敢作言,同境之內,無有敵手…”
洛明珠心下一喜,秀眸一亮,“當真?”
未待翁牧作答,洛寒水笑道,“翁長老所言自非虛言,能做到此點,仰仗的是‘無極功法’,可與‘五太心經’氣機融合,若水投水,不分其清,自去其濁,若火共火,不辨其明,自得其華,所凝真元,非是尋常人可比…”
修習武學,并非是通曉功法愈多,修為就愈發精進,但如‘五太心經’,可以做到數門兼修,究其根本,是五門功法的練氣要義,相差無幾,才使體內真元能通貫融匯。而‘無極功法’氣機剛柔并濟,又能遇陰化陰,逢陽則陽,融入合五太心經’,自是使氣機渾厚綿長。
洛寒水頓了一下,望了望天色,言道,“天色已晚,該是用膳了。明珠,你帶上金玉,喚上翠兒,一起去用膳吧,再使人送來一些酒菜,為父許久未曾飲酒,想與翁長老小酌一番。”
洛明珠與季金玉互視一眼,應聲告退而去。
洛、翁二人行到東院偏廳,一盞茶工夫后,便見有仆人將酒菜送入廳內,待仆人告退之后,翁牧起身將酒斟滿,敬了洛寒水一杯,道,“莊主有何心思?”
洛含水輕笑一聲:“看來知我者還是翁長老呀!我是有一事擔憂。”
“是為何事?”
“往常金玉來訪之時,與明珠她們練劍,翠兒在不在場?”
翁牧眉頭一皺,“正是哦!屬下倒是疏忽了,尋常間他們三人相處,翠兒時有離開,但練劍之時,皆是在一起…”
洛寒水點了點頭,“我方才看見翠兒行色匆匆一人行去后院,像是有所心事,我恐明珠按我的吩咐將實情告訴金玉后,讓她心中又生出離莊去尋仇的念頭。”
“莊主所言不無道理,那當如何防范?”
“向前輩二人若是真得有了閃失,必須要告知沈連城沈先生,那時秦初官等人在大理一事,將無法隱瞞,金玉與明珠、翠兒必然知曉…”
翁牧皺了皺眉頭,“如此說來,莊主是認為…方幫主與少莊主此行會空手而歸?”
洛寒水也未作答,舉起筷子,示意翁牧一同吃菜,二人邊吃邊喝,互飲三杯后,洛寒水將筷子一放,言道,“記不記得,當年我武師伯他們,闖入幽州南院護衛府一事?”
翁牧若有所覺,正欲作答中,洛寒水又道,“那時有我武師伯、華先生,加上閣中的諸長老管事,共有九大高手,卻無法手刃躲在護衛府的柳宮文,若非南風聞訊趕去,恐怕連我武師伯、華先生也難以全身而退,我恐大理那都督府、圣光寺,也非易與之地。”
已然臉色駭然的翁牧,驚道,“那少莊主他們此去…?”
洛寒水搖頭道,“放心,逍遙知道自己使命所在,又有方幫主、慕云在身邊提醒,不會魯莽行事,而我也吩咐他了,此去目的主要是探出向前輩的下落,想來定會全身而退…”
望著洛寒水自信的眼神,翁牧定了定不安的心神,點了點頭,卻是連飲三杯。
洛寒水微微一笑,舉筷吃了幾口,端起酒杯,將酒一飲而盡,站起身形,言道,“我先去書房,你待會將翠兒喚去,我有事要交代于她。”
翁牧點了點頭,“屬下明白。”
洛寒水回到書房有半炷香時分,翁牧帶著許翠來到。待許翠見禮落座之后,洛含水微微一笑,言道,“金玉得知真相之后有何反應?”
‘金玉言稱他記得那個安隆興模樣?”
洛寒水心頭一驚,“哦?!他何時見過安隆興…?”
“他說八年前曾隨計先生在莫忘島小住幾日,見過安隆興誦經…”
洛寒水猛然想起當年自己曾讓洛逍遙教計金玉‘太初劍法’一事,心頭暗道,真是天意呀!略一遲疑,言道,“那你聽金玉的言語,可有想離家去尋仇秦初官、安隆興的意向?”
許翠略一遲疑,搖頭道,“金玉言說認得安隆之后,我便回了后院,不知后來他與明珠姐姐,是否有透露出離家尋仇的想法…”
“你為何要回后院?”
許翠自不敢將自己要求計金玉,將安隆興容貌長相畫岀一事言出,支支吾吾之間,只聽洛寒水又道,“那你可是作想離莊去尋仇?”
許翠心頭一驚,瞄了一眼洛寒水淡定的神色,搖了搖頭,卻未岀聲作答。
洛寒水微微一笑,“看來你是作想與金玉私下商量一番,若是金玉有心帶你一同外出尋仇,你想必會將向前輩在大理的行蹤,告訴他吧…”
許翠確是如此作想,未料被洛寒水一言道破,一驚之下,緊咬著嘴唇,珠淚隱隱在眼眶打轉。
洛寒水暗嘆一聲,言道,“許夫人遭了不幸,我知你心中悲恨,時時刻刻作想著為母報仇,但要知秦初官其人混跡朝堂多年,不僅身手了得,更是工于心計之人,若是你不慎落入他的手中,反是會成了要挾我等的人質,屆時你說當如何是好?”
許翠心知洛寒水所言不無道理,但想到慘遭不幸的母親,心頭又是苦澀難當,珠淚終是奪眶而出,掩嘴低泣。
“想要離莊尋仇,也無不可,但需應我一事…”
悲傷中的許翠,聞言一時驚喜,急道,“洛伯伯要翠兒應允何事?”
“埋頭勤修武學,至少要踏入神念大成之境。”
但知自己此下才是歸真境,要踏入神念大成境界,至少要五年時日,許翠剛懷有的一絲欣喜的念頭瞬間消散無存。
望著許翠忽喜又憂的神色,洛寒水苦笑道,“若是我要求你入了抱丹境,才可離莊尋仇,你此下恐是要大哭一番吧…?!”
“我…”
“以你此下的身手,遇上秦初官,他只需一根手指,就能置你于死地…”洛寒水頓了一下,又道,“可知我為何只要你入了神念大成之境,便會允你離莊尋仇?”
許翠略一遲疑,搖了搖頭。
“你也知杜英輕功卓絕,縱使抱丹大成之人,腳力也難勝得過他,只要你習得杜英的輕功,他日遇上秦初官一眾,至少是有逃生的能力…”
此時翁牧接言道,“翠姑娘,莊主的苦心你當要明白,只要你愿意,杜英一為歸來,莊主便會讓他傳你功法…”
洛寒水言道,“我明日也讓明珠傳你‘無極功法’,助你早日踏上神念境。”
對于‘無極功法,許翠是一直想修習,而縱使她與洛明珠情同姐妹,若非洛寒水同意,洛明珠也不敢傳授,此時聞言心頭頓然轉憂為喜,“多謝洛伯伯…”
“那你就靜心下來,勤修武學,莫急于尋仇,生出變數…”
“翠兒遵命。”
正如計金玉所料,洛明珠與他練劍三日之后,有了踏入神念境的契機。當洛明珠于六月初三閉關之時,計金玉也告辭而去,但想回莊將‘念情劍法’領悟通貫之后,便去桂州、安南查詢一番,或許能找出秦初官、安隆興的下落。
六月十五日辰時,在東院練劍的計金玉,聽得莊丁稟報,有新州客人來訪,驚疑之中迎出莊門,只見來客是一位年過四旬、身材壯實的漢子。
乍一照面,但覺這漢子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正欲作禮詢問,卻聽那漢子笑道,“十年未見,小金玉已是長成翩翩公子了,哈哈…”
“十年未見?小金玉…?”計金玉略一琢磨,猛然記起眼前漢子,像是十年前來找自己外公切磋武學之人,便道,“你是…馬叔叔?”
來人笑道,“正是馬某,向先生可在莊中?”
原來此人就是向嘯天曾經與洛寒水提及過的馬旭東。
“我外公此下未在莊中…”計金玉言語一頓,伸手作請,“馬叔叔,請到廳上一敘。”
馬旭東卻是搖了搖頭,“還是先帶馬某去令尊堂靈前一拜…”
計金玉心念急轉:這馬叔叔是如何得知爹爹與娘親蒙難?外公先前去了遼地,難道是外公告知與他?此時不宜詢問,待回到廳中再詢不遲…想到此處,便執禮作謝,帶著馬旭東前去拜祭計經海夫婦亡靈。
返回山莊途中,計金玉便是詢道,“我雙親蒙難一事,可是我外公告與馬叔叔?”
馬旭東點頭道,“正是,兩個月前,向先生特地到訪敝宅,與馬某告知了令尊堂遇難一事,言稱兇手是習有‘千軍斬’刀法之人。
以馬某當前所知,無有人會此刀法,但對遼東之地的武林人物,馬某卻是知之甚少,待向先生南下,馬某便尋去遼東…”
計金玉心念一動,“那馬叔叔此下前來,可是尋有了消息…要告知我外公?”
“正是。”馬旭東點頭道,“馬某方才聽計公子言稱,向先生未在莊中,想必是去尋找兇手了,可知向先生眼下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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