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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冬日


狹窄的小巷里,因著常年見不到陽光導致陰暗潮濕,自帶著一股水汽。

雖然是大白天,但因為小巷兩邊都是高高的墻,進到其中,就像是進到了黃昏入夜一般。

一中年女子挎著竹籃,竹籃中放著一些青菜,她對巷子里的陰暗看不清習以為常,熟練踩在泥濘的路上,進到了一雙開木門民居中。

“從林娘子家回來了?”

屋內正壘灶臺的中年男人聽到動靜,從破舊的灶房探出頭:

“王童生真的來信了?這次不是騙子吧?”

因著王童生是莫名失蹤,因此街坊鄰居說什么的有,有人說他是被人殺了丟進了護城河,有人說他是和人私奔了,也有人說他是得罪了人,逃命去了。

還有人眼見他家中如今只有女眷,還只有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女兒,起了貪心。

有如王家親戚那般想直接侵吞家財的,也有混子窮鬼想入贅給林娘子當夫婿的,還有人假冒王童生給婆媳兩人寫信,編個借口要錢的。

也好在林娘子和她婆婆都一一躲了過去,那假冒成王童生的騙子,一開始倒是也仗著兩人急切騙了一筆,只是太貪,又寫信來要錢,讓她們看出了端倪。

報官之后將人抓了出來,只是銀錢卻是要不回來了,還要給一些錢打點負責抓人的差役。

說來也是唏噓,一場天降橫禍,一個好好的家,人財兩失,就這么破敗下來了。

女人也進了灶房,說著:

“這次是真的,我不認字,但林娘子和她婆婆認字,說是那字跡和王童生一模一樣!

她從水缸中舀起一瓢水,結結實實喝了好幾大口,才算是稍稍緩了口渴。

方才因著和其他娘子們一同湊在林娘子身邊打聽安撫,說得是嗓子都啞了。

感覺嗓子好點了,她這才繼續說著有力證據:

“不光有信,還托人送回了兩串錢呢,哪個騙子還沒騙到錢,就先自己送錢的!

聽到那邊還送了錢來,中年男人便也覺得這次是真的了。

“真是叫拐子給拐了?”

“可不是,王童生那日回來的晚些,那拐子膽大得很,這般一個大男人,直接趁黑將人綁了帶走,被賣到了柳州做黑傭戶!

中年男人咂舌:“柳州,那般遠?難怪兩年都沒有消息!

“可不是,倒是沒說那幫人是怎么看管的,只說一直不得出去,直到官府查到了拐賣案子,一路順著查到了買了他們的主家頭上,才將他們給救出來!

中年女子說到這里,自己也覺得稀罕:“那官府的主官是個好官,還消了他們的奴籍。”

一般像是這種跨州的案子,哪怕是朝廷還在的時候,良家被掠賣成奴籍,若想消奴籍,那是要這些人的家人找戶貼地官府開了條子,千里迢迢趕過來,確定了身份才行的。

像是柳州官府這樣干脆利落消掉奴籍,允許被掠賣的良家自行歸家的情況,還真是頭一回聽說。

“因王童生如今身子虛弱趕不了路,就先留在了柳州,他有功名,如今就在那官府中做事,每個月都有俸祿拿,待養好了身子,又攢夠了路費,就能回家來了。”

中年男人便道:“那等他回來了,我也去祝賀祝賀,這兩年林娘子她們婆媳支撐艱難,可算是熬出頭了!

“是該去的,王童生給我們文兒啟蒙過,雖說沒拜師,但他逃過大劫家來,我們肯定要去看看的!

中年男人:“這也是王童生的運道了,被掠賣出去,竟還能遇上這般稀少的好官,說不得也看在了他有功名的面子上!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女人和他一同壘完了灶臺,干完活本該歇息,但她突然想到:

“文兒的紙是不是要用完了?你再去買一些回來!

“誒,我洗個手就去!

文兒是兩人最小的一個孩子,不像是其他的哥哥們一樣,他從小就秀秀氣氣。

家中長輩說這孩子有文氣,買了些糕點米糧,送到了王童生那托他開了蒙,結果竟也讀下來了。

原本指望著將文兒供出來,結果朝廷沒了。

好在念過的書不是白念的,朝廷沒了,但各地都被大人物分別占據,官府也還維持著原本的效力,讀書人照樣比普通人家更有出路。

對于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哪怕是孩子去做個賬房先生,那都是改頭換面了。

且,都供到現在了,眼看就要出成果的時候,這個時候放棄,任誰都不肯甘心。

因此,一家子依舊是咬牙頂著壓力供著。

中年男人洗了手,出了小巷,一路熟門熟路的準備往離家中最遠的那個書肆去。

不去離家里最近的那一家,自然是因為最遠的那家才是最便宜的。

雖然也便宜不到哪里去,但能省下一筆,走一些遠路也不算什么。

元洲城內還是很熱鬧的。

他走過茶肆,走過織布坊,走過街頭小吃,又走過小酒樓,路過幾個跑跳追逐打鬧的小孩,又走過賣紙攤,再走過糖葫蘆攤……

嗯?等等,走過什么??

中年男子猛然一回頭,嚇了他后面賣糖葫蘆的小販一跳。

“郎,郎君……是要糖葫蘆嗎?”

“不買不買!

小販:那你突然回頭嚇我一跳。

他看著中年男子大踏步的朝著自己走來……繞過他,走向了他后面的賣紙攤。

“這紙張怎么賣得這般便宜??能不能瞧瞧貨?”

賣紙攤的攤主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管家角色,穿著不算多貴,但絕對不窮。

賣紙嘛,也并不需要叫賣,寫上價錢,認字需要紙張的自然就來買了。

現在見到有人上來了,他淡定回答道:

“自然可以,這里就是了!

中年男子雖自己不讀書,但兒子用的紙一向都是他去買的,買多了,自然也知曉怎么看紙張的好壞。

此刻小心翼翼拿起一張紙,眼睛瞪大,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哪里有毛病。

“這質地細膩,連發黃都無,到底哪里有瑕疵,我竟看不出來?”

攤主道:“郎君不知,這是柳州紙,柳州紙造價便宜,因而賣價也便宜,我們賣的可都是好紙,并不是因為瑕疵在降價的次品紙!

“柳州紙……”

因著今日剛聽到了來自柳州的消息,中年男子一下就對上了號。

可柳州產紙嗎?從前怎么沒聽說過?

誒呀不管了!

他個買雞蛋的,難道還要管雞是怎么下的蛋嗎?!

“我要半……不,一刀紙!

一刀紙,就是一百張,他們家文兒用的節省,也能用上許多天了。

“好嘞!”

中年男子正等著攤主包紙,就見前方突然沖出來幾個穿著長衫的書生。

“就是此處!”

“我早晨便是在此處買的紙!”

眼見這幾人氣勢洶洶,他心里一突。

這幾個書生他都認得,和他兒子可是在一個書院的。

這紙張不會是有什么問題吧?

不過想想也是,他就是去書肆買紙,都買不到質地這樣好的紙,怎么可能路邊一個小攤子,就能以這般低廉的價格買到這樣好的紙張呢?

還好,還好他還沒有給錢。

中年男子腳步微微往后移,準備直接跑路。

就聽那為首的書生頗為激動道:“好用極了!且價格還十分便宜!說是柳州來的,快些,快趁旁人還沒發現,我們多買些囤起來用!”

中年男子:“……”

他后撤的右腿迅速回攏,且還往前一步,伸手拿荷包掏錢遞給老板一氣呵成。

“老板,再買一刀,先幫我裝上,我可是先來的。”

還好他反應的快,剛說完,跟在為首書生后面的幾個書生都沖了上來:

“老板,給我來三刀。”

“我要一刀!”

“冷兄你怎么只買一刀,此等便宜紙張千載難逢,只買一刀哪里夠,你若是錢不湊手,我先借你也行!

“也是,那我要兩刀!”

攤主依舊是老神在在的模樣:“大家莫急,這紙絕對夠買,我一個一個的裝!

又有幾名書生聽到消息趕來,應當也是先是有人買了,發現如此便宜的紙竟還質量這么好,同樣告知了身邊的同窗好友。

很快,小攤就被書生們圍滿了。

中年男子包著自己買下的兩刀紙,心中充滿了撿了便宜的喜悅,還有一點“這么多人搶,要不要再買一刀”的糾結。

而在不遠處,正有幾人瞧著這一幕。

一旁約他們來的人笑呵呵:“幾位老板瞧著如何?可想知曉我們這些便宜但質高紙張的貨源?”

幾個元洲的書肆老板:“……”

你都拉我們來看了,我們還能如何。

已知,他們賣的紙張又貴質量還不如人家的。

對方賣的紙張又便宜質量還比他們的好。

就算是個行商天才,面對這種情況,那也沒辦法翻盤啊。

他們互相對視幾眼,只能紛紛拱手拜了拜:

“還請老板告知,貨源來自何處,我等是否能也前去購買?”

“好說,好說!

那人竟然也沒有問他們要好處,只將早就寫好地址的紙張遞過去。

“這上面有我的章,你們拿著它,自然就能買到這般紙張了。”

一名書肆老板看了,頗有些詫異。

一是詫異對方沒拿喬,說給地址就給地址。

二是詫異,這地址內容。

“竟真的是柳州出產?”

“柳州不是產藥嗎?什么時候多了個產紙?”

那人給了地址之后,同樣回了個禮便大步離去了,只看得幾位書肆老板滿臉莫名,懷疑他給的是不是假地址。

但此人是個外地行商,就為了在元洲買一批紙,就戲耍他們這么多人的話,也說不過去啊。

可過來以低價貨物搶了他們的生意,又免費給了他們便宜貨源地址,就這么一點好處不要的走了?

還笑得那么開心——

他們也沒給他錢啊。

這柳州商人,怎么辦事都奇奇怪怪的。

幾位書肆老板輾轉反側。

睡到半夜都要突然坐起來喊上一聲“不是,他為什么不要好處白給我們地址啊”!

這些疑惑,直到幾位書肆老板陸續到了柳州,拿錢買紙時才得到解答。

工作人員笑瞇瞇道:

“我們紙張躉批優惠價是按照推薦制度來的,您幾位推薦來此處躉批紙張的新人越多,這躉批的折扣也能越多哦。”

幾個書肆老板:……怪不得那小子笑得像是偷了雞的黃鼠狼一樣。

雖然但是,知曉真相之后,幾人還是松了口氣。

這天上掉擂肉餅的事,拿著總覺得不太踏實。

現在知道推薦他們來的人有利可圖,心里便也踏實多了。

幾人商談好了價格數量,踏出紙張交易所的大門。

他們本還想去拜訪一下當地主官,只是來了之后才發現,主官柳意的在柳州的權勢比他們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大。

像是他們這種咖位的,想要拜訪也排不上號。

好在柳意是個做事有章程的,不拜訪她不給她送禮,她也照舊辦事。

這倒是省了書肆老板們的事了。

就是一時間有些不太適應,這在外地辦事,竟也能這般絲滑嗎?

幾人正互相交談著打算結伴一同回去,一陣冷風傳來,有人伸出手,接住了一縷白色雪花。

“下雪了。”

書肆老板嘆口氣:“回去路上要難走了!

雪天路滑,恐怕要折騰一些時日了。

等貨物運送好了,一大早,他們便拖著貨物出城,就見著陸續進城的百姓們,遠遠就對著城墻之上遙遙恭敬行禮。

幾人抬頭看去,只能依稀見到一襲披著白色斗篷的身影,旁邊是站崗的兵士們。

這應當就是此處的主官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百姓們隔著這么遠還要行禮,但也許這就是柳州風俗吧?

幾個書肆老板老老實實學著,一同遙遙朝著城墻那邊行了個禮。

主打一個不理解,但合群。

而城墻之上,柳意也接住了一片雪花。

看著它在自己掌心中快速融化,才擦了擦手。

“下雪了。”

官府上下,又要忙起來了。

因為對于北地百姓們來說,一年四季中,最艱難,最容易死人的冬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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