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合之后，晏如先跟朱二鐸交換了一下手中的情報。
她把白天在云州城打聽到的情況詳細地解說一番，考慮到孟青的事很可能跟惡鬼沒什么關系，便將與她相關的這一段隱去不提。
朱二鐸一直在十八層地獄值班，是最早被派出來搜尋惡鬼的那批鬼差之一。已經成功抓捕過幾只逃逸的惡鬼，雖然相貌看起來有礙觀瞻，辦起事來卻比晏如有經驗得多。
他剛到云州城尚不了解，便把之前的一些工作經驗傳授給她，包括惡鬼可能會躲藏在哪些地方、采取哪些手段迷惑他們，以及被發現后可能使用哪些反抗手段等等。
晏如聽得認真一一記下，以備后用。
判官給的時間有限，兩人也不打算耽擱。晏如掌心微動，殘留的香引浮動，云州城內某幾個地方隨即升起一縷縷細小的青煙，極其淺淡，只是一閃而過便消散在風里。
兩人記下青煙升起之地，兵分兩路前去查探，晏如選了城南城西方向，朱二鐸選了城東城北方向，約定好若有異狀便互相傳信。地府員工之間有特殊的傳信之法，倒不用擔心失去聯系。
隨后晏如便帶著大嘴與朱二鐸告別，先去了城南。
云州城乃繁華之地，然而再繁華的城鎮也會有凄涼貧困的一隅。
城南就是一片貧民窟。
這地方的房屋矮小簡陋，磚瓦房都少見，許多都是泥砌草屋。
已經是后半夜時分，街巷里人跡罕至，連院子里、屋子里都沒什么聲響。
晏如悄然走到一處院子，這里便是青煙升起的地方之一。大門半掩著，一扇尚且完好，一扇要掉不掉得斜掛在門框上，仿佛一陣風過就能把它吹掉。
晏如沒敢碰，帶著大嘴掐了個隱身訣翻墻而入。
在墻外時還不顯，甫一入內就覺得一股濃重的鬼氣撲面而來。奇怪的是，這鬼氣并沒有陰邪之感，只是因為鬼氣屬陰使得周圍略顯寒涼而已。
不像是惡鬼身上的鬼氣，難不成這云州城里還有其他鬼？
帶著疑問，晏如更加小心地遮掩住身上的氣息悄悄溜到一間屋子里。
與外面雜亂破敗的景象不同，屋子里竟然意外的干凈整潔，桌椅雜物之上看不到一點兒灰塵。她凝神細聽，靈識小心翼翼地探到院中的幾間屋子里，發現隔壁屋子里有兩個呼吸聲。一個略重，是正常凡人的呼吸，一個輕到幾乎沒有……
于是，她稍微試探了一下。
下一刻，屋子里多了一個明眸善睞的女子，她身上穿著一身藍底錦衣，身材中量，挽著個婦人髻，眉目雅致一派溫柔寧靜。若非身上的鬼氣在，晏如險些以為見到了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你是何人？為何來此？！”
女子對他們十分戒備，現身的瞬間手中已然多了條紅綾，渾身緊繃一副隨時要動手的樣子。
她眉宇間沒有惡意，身上似乎還帶著極淡的功德光暈，晏如先入為主覺得她應該不是他們要找的惡鬼。但是，既然路過此處見到了，她身為鬼差也不能不聞不問。
這女子早在二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她是亡魂，所有亡魂的歸宿都應該是地府，而不應該滯留人間，擾亂陰陽兩屆的秩序。
“我是鬼差，你為什么會滯留此處二十幾年？”晏如怕刺激她，盡量溫和地解釋。這女子出來時就用了點小法術把另一個熟睡中的男人保護了起來，這個動作讓晏如更加確定她不是為禍人間的鬼。
一聽她是鬼差，哪怕她態度再緩和女子也更加戒備起來，全身蓄勢待發，似乎下一刻就要撲上來跟她拼命，語氣也十分不好，“我滯留此處與你何干！據我所知，地府黑白無常鎖魂各司其職，各有名單，不得混淆，你無權干涉于我！”
晏如這下子更驚訝了，地府的規章在地府不是秘密，但是從一個滯留陽間的鬼嘴里說出來就很不尋常了，除非她去過地府或者有人告訴過她。
“跟你合謀的那個鬼差已經被抓住了，我們就是奉命來抓你的！”晏如猶豫之際，大嘴忽然開口脆生生地說道。
大嘴當然是胡扯故意詐她，但看那女子剎那間刷白的臉色便知道大嘴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晏如于是便配合他演起來，“不錯，你滯留陽間，擾亂陰陽兩界秩序，那鬼差以權謀私幫你隱瞞，已被秦廣王拿下問罪，你若識相最好乖乖束手就擒，不要無謂反抗！”
“對對，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大嘴想起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兩句話，又給補上。
他們倆配合無間，裝起來真像那么回事兒。女子看他們闖進來就先覺得不是好事，再被兩人聯手一詐心下已經亂了方寸。
晏如和大嘴不動，等著看她的反應。
女子先時還有掙扎抵抗之意，待思索半晌之后神色忽然一松，手中紅綾收起，對著他們苦笑道：“我便猜到會有這么一天……我跟你們走，但你們得保證不要傷害我相公。”
晏如和大嘴登時愣住，里面那個竟然還真是她相公。先前以為……也沒以為不是，畢竟兩人睡一個屋子，但是那男子年齡該有五旬上下了，這女子看起來又青春正好，當她爹都綽綽有余。
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前面是女妖和人族相公，現在是女鬼和人族相公。
“這些低階妖和鬼真是太不講究了，隨隨便便就找人族媾和，血統亂竄搞出那么多混血，再好的傳承也給稀釋沒了，怪不得現在一代不如一代，唉——”大嘴擰著眉跟小老頭似的嘆氣。
晏如……深以為然……
“他是人族，我們當然不會傷害他，你應該明白，你離開他才是最好的。”晏如想了想說道，其實她還有點好奇，因為屋里沉睡的人族男子身上竟然沒什么鬼氣。
任何生靈互相在一起相處久了之后都免不了會沾上對方的氣息，無論仙妖魔都不例外。
好比孟青，即便是妖族，跟鬼待久了也沾染了鬼氣。她是妖族，修為高深，鬼氣不會傷害她。
但是人族不同，未曾踏入修行的人族在修道者看來是非常弱小的，鬼氣、魔氣都會令他們身體受損，乃至因此而減少壽命，提早去地府報道。
這個人族男子身上沒有鬼氣，只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名叫蓮娘的女鬼刻意做了什么，讓自己的鬼氣侵染不到他，以此來保護他的壽命。
離開他才是最好的，這句話是為了蓮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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