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交易？”元靈道人看著帝俊，心底泛起一陣殺意。
晏如身死，他手中再無掣肘帝俊的底牌。留在妖皇令上的封印如同虛設，帝俊隨時有可能破封印而取妖皇令，繼而往南瞻部洲取招妖幡。
若是可以，他很想此時便將危險的源頭掐滅。
做了那么多年的老對手，帝俊不必猜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牽起一抹譏諷，“收起你那些心思罷，當年你做不到的事今日更不可能做到。”
元靈臉色微沉，寒聲說道：“什么交易？”繼而嗤笑一聲，“你妖皇陛下的信譽可不怎么好。”
晏如一死，維系平和的最后一絲希望破滅，雙方再也沒了耐心告罄。元靈甚至懷疑，今日之事乃是不是帝俊一手促成，否則以他的驕傲和實力，若是真心想保一個人，怎么會讓她落得神魂俱滅的地步？
當年魂飛魄散猶有痕跡可尋，元靈找遍了三界六道才堪堪拼湊出一個“晏如”作為后手，而今日，神魂俱滅干干凈凈，他縱有三千神通又能奈何？
帝俊對他的譏諷毫不在意，“我不對天庭和人間動手，你不動饕餮，如何？”傲然之意溢于言表。
這幾乎等同向元靈道人宣布了他將要做的事情。
是宣布，而不是商量。
明明白白地告訴元靈道人，接下來再也無人能阻攔他的腳步。
元靈道人神色劇震，眼神瞥過饕餮，聲音愈冷，斷然拒絕，“你休想！”
“原來在天道眼中，天庭的安穩和人間的太平竟然抵不上饕餮一條小命？”帝俊嘲弄道。
元靈道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帝俊，你莫要混淆視聽！天道有常，平衡為要。這道理你身為妖皇清楚得很！饕餮早就不該存于世間，容他茍活多年已經是天道網開一面……”
“是網開一面還是無可奈何？”帝俊諷刺。
“……僅憑他今日違逆雷劫，吞吃雷云，便是十惡不赦之罪，若容他繼續留在世上逍遙，天道顏面何存！”元靈道人無話可說只好避開。
然而帝俊卻不打算就這么算了，削薄的唇角笑意仍在，“是天道顏面不存還是你的顏面不存？”
“帝俊，你莫要欺人太甚！”元靈道人忍無可忍。
帝俊緩緩地笑出了聲，“如何，這交易你做還是不做？”
他負手而立，成竹在胸。元靈的一切反應都在預料之中，幾十萬年的時間足夠他將對手琢磨得清清楚楚。
果然，片刻之后，元靈沉聲說道：“這交易可以做，但條件由我來定。”
帝俊眉梢微挑，“你說。”
元靈沉吟幾息，道：“天道放過饕餮，你放棄你的打算。”
話落，帝俊輕聲笑了起來，邊笑邊搖頭反問：“你覺得這可能？”
不待元靈道人開口，繼續說道：“昆侖遺脈的妖皇令和南瞻部洲的招妖幡我不會動，以此換天道放過饕餮。你若答應便答應，若不肯答應。”他看了饕餮一眼，唇角輕勾，“便罷了，一個饕餮也不值什么。”語氣輕巧，仿佛饕餮的生死對他來說是無所謂的事。
元靈剛想反駁，話未出口心底忽然想起剛剛死去的晏如。帝俊對晏如的生死尚且毫不在意，對于饕餮又能有幾分真假？
倘若他真的拒絕，那后果……
“好，我答應你。但你妖皇信譽有毀，你須對天道起誓，若有違背當受萬雷加身神魂寂滅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帝俊聞言以手結印向天道起誓，“今吾以妖皇之名與天道結誓，昆侖遺脈之妖皇令與不周山之招妖幡概不加取，若有違逆，來日當受萬雷加身神魂寂滅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這誓言可謂狠辣之極，帝俊但凡有二心都會猶豫。可他干脆利落地起誓，看似心思純正，不知怎么的，元靈心底反倒更覺得不對勁了。
然而無論如何，誓言已成。除非帝俊想遭受天道反噬，否則絕不會違逆半分。
“你好自為之，告辭！”元靈找不出漏洞，只得一拱手，繼而瀟灑轉身，一步邁出消失了蹤跡。
“嗚——嗚——”大嘴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方才帝俊和元靈詞鋒往來不敢插嘴，待人走了方開口請罪。
帝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起來吧。”
大嘴不起，半是痛苦半是自責，嗚嗚呼呼地說著什么。帝俊聽得不耐煩，一掌揮出打在他身上，下一刻，地上的肉球變成個渾身焦黑傷痕累累的胖娃娃歪倒在地上，滿臉淚痕，“娘親——主上——我錯了，都怪我——嗚嗚……”
哭了半天無人應聲，大嘴抬頭透過淚水看到帝俊站在那兒，臉上無悲無喜，依然是那副恒久不變的表情。心底陡然竄起一股怒火，“娘親死了，你難道一點都不傷心嗎？娘親為你付出那么多，她死了你連一滴眼淚都不流，你到底有沒有心？你根本不愛她！你這個……”
“饕餮！”帝俊一聲呵斥將其打斷。
妖皇之威猶存，大嘴被吼聲嚇住，怔愣半晌，才流著淚低聲說道：“你是妖皇，你心里裝著妖族千秋萬代，哪里會有娘親的位置呢？”
許多年前，他睡著了的時候，有個溫柔的聲音曾在耳邊呢喃：他是妖皇，他的心里是妖族大業，是乾坤定鼎，哪里會有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呢？
大嘴啊，像你這樣多好，吃吃睡睡，渴了喝水，餓了吃飯，悶了打架……
我攔不住他，我能做的都做了，還能怎么樣呢？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把我的命換給他，大嘴，你幫我看著他，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怪他，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大嘴的淚水止都止不住，那個說著疼他愛他，要帶他吃吃喝喝一輩子的娘親再也沒有了。是他連累了她，是他害了她，如果他不顯出本體招來天劫，娘親就不會死。
“今日之事便當還她之情，從此以后，因果相消，兩不相欠。天道威脅已解，你走吧。”帝俊對大嘴的話無動于衷，聽完之后淡聲說道。
大嘴只覺得心登時像被浸在了千年寒冰之中，冷徹透底。
他麻木地對帝俊俯身叩首，“臣下拜別。”
麻木地起身，麻木地離開。
娘親，你看，你付出了那么多只換來一句“因果相消，兩不相欠”，你后悔了嗎？
隱在暗處的元靈道人目睹這一幕，心下亦不免覺得寒涼。
他自失一笑，原以為帝俊救下饕餮另有陰謀，沒想到卻是為了償還對晏如欠下的因果。
當年晏如救下帝俊，兩人因果加身，纏繞不休。帝俊若不了結這一段因果，日后很有可能被拿來利用。
妖皇果然是妖皇，半點弱點不留。
當真是……狠絕——
對自己狠，對他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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