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今日來聽竹苑，不知是……”
待趙氏與慕錦月進了慕錦月的書房，慕錦月才剛剛開口，不想趙氏霍然轉(zhuǎn)身，對著慕錦月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母親這是為何？”慕錦月被趙氏的動作一驚，忙錯身避開趙氏之禮，沉聲道。
不想趙氏見慕錦月避開，竟調(diào)整了方向，仍是正對著慕錦月跪著。
“月兒，母親今日……有事相求于你。”趙氏此刻面有焦急之色，咬著牙急聲道。
“母親，您折煞月兒了，請先起來再說。”慕錦月仍是側(cè)身避過趙氏之禮，又道。
“還請月兒答應(yīng)幫母親這個忙，不然……母親絕不起來。”趙氏微微閉了閉眼，毫不顧忌臉面地繼續(xù)道。
慕錦月見狀默然了一瞬，而后便微微提起裙擺，對著趙氏也跪了下去。
趙氏看著慕錦月此刻的動作，不由得便是一愣。
“母親，月兒不知母親所求何事，無法輕言可幫與否，若是母親不肯起身，月兒便只能陪母親跪著。”慕錦月仍是淡然地看著趙氏，正色道。
趙氏聞言不由得便是一噎。
她雖然急匆匆而來，卻并非沒有絲毫考慮的。
慕錦月素來純孝恭順，趙氏篤定若是自己不顧臉面跪下相求，慕錦月即便仍對上次之事耿耿于懷，也絕不會不理會自己。
卻不想慕錦月竟會出此招，自己如此放低姿態(tài)地求她，她竟也不為所動。
但如今既然已豁出了面皮跪下相求，在未求得慕錦月答應(yīng)相助之前她自然不能起身，趙氏索性便仍跪在地上，急切地對著慕錦月道：“霜兒……霜兒現(xiàn)在情況危急，母親知道你醫(yī)術(shù)了得，還請月兒即刻隨母親前去，救治霜兒！”
“情況危急？”慕錦月不由得蹙著眉看向趙氏：“因何情況危急？”
趙氏知道，若是想求了慕錦月出手相助，此事自然也無法瞞她，索性便咬了咬牙，沉聲道：“霜兒……她懷了身孕……”
“我命吳嬤嬤為她抓了墮胎藥來，卻不想……不想霜兒喝了之后，吐出了一大半來，如今藥效發(fā)作，霜兒血流不止，卻不知能否墮下胎兒，我……我實在沒有辦法，這才來求了月兒……”
慕錦月聽聞趙氏所言，立時心內(nèi)了然。
難怪。
難怪聽聞慕秋霜害了怪病，吃什么吐什么，難怪趙氏去看望過后，竟未請郎中前去看診。
原來，慕秋霜竟懷了雍王的孩子。
想到雍王此刻的狀況，慕錦月不由得心內(nèi)一陣冷笑。
想不到啊，原以為雍王已是斷子絕孫，不想竟已與慕秋霜珠胎暗結(jié)。
只是可惜……
這個孩子，自然也是絕無可能得以出生的。
“月兒，如今霜兒命懸一線，即便是你心中有再大的怨恨，也是對我，不關(guān)霜兒的事……”
趙氏見慕錦月半晌未言語，此刻不由得又急聲道。
“霜兒即便素來任性，但……但到底是你的嫡親妹妹，你定不會見死不救的，是不是？”
慕錦月聞言不由得抬眸看向趙氏，一對鳳眸中滿是灼然之色。
“慕秋霜……真的是我的嫡親妹妹嗎……”
慕錦月言罷，仍是牢牢盯住趙氏又道：“或者，也許我應(yīng)該問，我真的……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嗎？”
趙氏聽聞慕錦月此言霍然抬頭，面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但面上的那抹心虛與慌亂卻沒能逃過慕錦月的眼。
“你……你怎么……”趙氏囁嚅著卻怎么也問不出口。
即便慕錦月絲毫不懷疑自己先前的判斷，但此刻得到了趙氏的親口證實，慕錦月還是難免心內(nèi)一沉。
“母親可是想問，我是如何知道的嗎？”慕錦月此刻看著面色發(fā)白的趙氏，淺淡一笑道。
“那并不重要了。”
“女兒有一事不解，還請母親坦誠相告。”
“若是母親如實回答了女兒的問題，女兒定然傾盡全力救治慕秋霜，絕無虛言。”
慕錦月此刻眸色微冷地看著趙氏，沉聲道。
“母親，我究竟是誰的女兒？”
趙氏聞言周身便是一抖。
她張了張口想要否認，但在看到慕錦月滿是明了之意的雙眸之時，想說的話便瞬間卡在了喉嚨。
她忙滿面驚慌地錯開視線，不敢直視慕錦月。
“母親，慕秋霜情況危急，怕是耽擱不得，母親最好……早做決定。”
慕錦月并不給趙氏緩和的機會，仍是盯著她沉聲道。
“母親知道的，女兒向來自私?jīng)霰。�不會顧忌什么血脈親情，何況……慕秋霜并非女兒嫡親姐妹。”
“母親也不要妄想編些故事糊弄女兒，母親了解女兒的性子，若是發(fā)現(xiàn)這故事有什么紕漏，女兒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慕錦月的語調(diào)清冷，聲音也并不尖銳，但一字一句聽在趙氏的耳中，卻都似重錘一錘一錘錘在她的心上。
她此刻雖然仍跪在地上，但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凌厲氣勢與不由質(zhì)疑的狠色，幾乎是瞬間便鎮(zhèn)住了趙氏。
趙氏想到近來慕錦月的性情大變，又想到慕秋霜此刻命懸一線、等著慕錦月前去救治，不由得便咬了咬牙狠下了心。
“若是我告訴了你，你需發(fā)誓，絕不告知他人，否則……否則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趙氏此刻看著慕錦月，聲音微顫地道。
“女兒無法做此保證，但女兒可以以性命起誓，絕不會借由此秘密危及威遠侯府中人安危。”
慕錦月正色道。
“女兒非父親母親所出，但卻一直視慕候為親生父親，感念父親母親養(yǎng)育恩情，女兒此生，絕不會做出有損威遠侯府聲名之事。”
趙氏抬眸看了慕錦月半晌，神色很是掙扎，但最終還是狠下心道：“不錯，你的確……非侯爺與我所出。”
“你……你實際是……是……”
趙氏似乎很是難以啟齒，此刻略是一頓，而后便閉了閉眼沉聲道：“你實際……是韋皇后所出。”
慕錦月聽聞此言瞳孔驀然一震，面色一瞬間變得煞白。
即便是她已是有所準備，但也未曾想到真相竟是這樣。
韋皇后所出？
“當年……我與韋皇后同日產(chǎn)子，韋皇后所生為女，而我所生……為男。”
“韋皇后擔(dān)憂日后皇儲無望，會失了她皇后的權(quán)勢，所以……所以便強迫我暗中與她調(diào)換了孩子……”
趙氏提起此事，也是瞬間悲從中來，不由得紅了眼眶。
“我顧忌著侯爺前途，自然不敢違背韋皇后之意，所以便只能順從了她，將兒子……交由她撫養(yǎng)，而將你養(yǎng)大至今。”
“所以……實際文王才是我的兒子，你其實是韋皇后所出，是當朝公主，這便是真相！你可滿意了嗎！”
趙氏句句悲聲，說到最后，憤慨之下竟高聲喊了出來。
她隱忍了這么多年，除了吳嬤嬤，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過這個秘密。
如今終于能說出口，她竟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慕錦月此刻滿心雜亂之感地看著面有悲切之色的趙氏，半晌無言。
她看得出，趙氏的確并未說謊。
所以，這才是真相。
自己竟是當今皇上與皇后所出的當朝公主，是顯王與雍王的嫡親妹妹。
念及至此，慕錦月面上雖然仍無甚表情，但卻不由得攥緊了雙手。
此刻仔細回想起來，原來許多事早便有跡可循。
怪不得，那日城郊遇刺，文王護送自己回府之時，趙氏看著文王，竟是那般的失態(tài)。
怪不得，自己初次進宮見到韋皇后之時，她看著自己是那般復(fù)雜的神色。
怪不得，無論是韋皇后還是徐嬤嬤，趙氏還是吳嬤嬤，均說自己此生注定是皇家之人，定要嫁給文王殿下。
怪不得，趙氏那日發(fā)怒之時，會口不擇言說自己“女似其母”。
怪不得。
慕錦月此刻愣怔無言，心念瞬間百轉(zhuǎn)千回。
她一直期望著能早日知道自己的身世，卻不想當今日終于知道，竟是這般難以承受。
原來，自己不過是韋皇后，自己的生身母親爭權(quán)之下的犧牲品，自出生起便被放棄了的。
何其可笑。
難為自己活了兩世，競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前世被蒙在鼓里一世，直到死也未曾想過自己竟非慕候與趙氏所出。
慕錦月不由得自嘲一笑，看著跪在自己面前一臉痛色的趙氏，心緒則是更為復(fù)雜。
若趙氏所言為真，她便很能理解趙氏為何對自己如此厭惡了。
自己的生身母親，為了一己私利奪了她的兒子，她敢怒不敢言，多年來獨自苦守著這個秘密，還要忍受他人對于她獨得慕候恩寵多年卻未能為慕候誕下子嗣的諷刺之言，還要日日與自己碰面，日日備受煎熬。
此番了解了所有緣由，慕錦月很難說清，自己與趙氏究竟誰更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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