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二瘸子試狠
到了上屋,飯已做好,大嫂和老三媳婦,正在灶前收拾地上的亂草,母親在里屋的炕上坐著歇息。
二瘸子進了里屋,問母親,“媽,今兒個,金鳳怎么啦?我剛才和她搭話兒,不料她像讓風嗆著了,和我不說人話呢。”
“她說什么啦?”母親聽罷,警覺起來,問道。
“我問她哪兒不舒服,她指著心口窩,沖著我大喊大叫,說她心口痛。真要是心口痛了,還能大聲沖著我說話?”二瘸子抱怨道。
“不成器的東西,”母親嘆了一口氣,和老二說道,“今兒個一早,她妯娌幾個,要去東街河溝去洗衣服。我不讓去,她們偏不聽,到了那里,見人多,倷大嫂和老三媳婦都識趣,早早回家來洗衣服了,她卻不識相,偏偏要留在那里挨號。
“也不知聽哪個賤嘴的嚼舌頭,把咱家給倷哥兒仨娶親的底細,告訴了她,她聽了風,就是雨,回到家里,就奓翅,衣服也不晾了,飯也不上來吃了,我過去問問她,她就鬼哭狼嚎地沖著我哭鬧,抱怨咱家偏心了,當初給她家下的彩禮太少了。
“讓我克了一頓,才好了一點兒,到上屋吃了飯。不想她又哪根筋犯抽了,這一下午,也不過來干活兒,躺在炕上慪氣。”
說到這里,擔心二瘸子,會和媳婦再鬧出什么事來,母親又勸二瘸子道,“你不用理她,讓她鬧騰,看看實在不行,我去把倷三舅媽找來,讓倷三舅媽給她領(lǐng)走。這種媳婦留在家里,家里不亂套才怪呢。”
二瘸子自打訂親時,就對這門親事不滿意,等到成了親,見到莽漢似的獨眼媳婦,心都涼透了。
眼面前,聽母親說,要休了這個獨眼媳婦,心里自然十二分爽快,臉上卻裝出氣憤難平的樣子,大聲對母親嚷道,“媽,你不用理她,慣她個臭毛病呢,她再敢奓翅兒,看我不收拾她。”
母親情知二兒子,只是在她跟前說幾句氣話罷了。看他那一瘸一拐的樣兒,哪里是他媳婦的對手?便順口說,“你別理她就行了,別再去攢弄她,小心讓她賴著。”
娘兒倆說話的功夫,老海怪領(lǐng)著老大老三,從地里回來。
二瘸子見爹回來了,從褡褳里摸出整錢,把今天賺到的錢交給父親。
老海怪接過錢,背過身去,擋住兒子們的視線,打開柜門,取出錢匣子,把錢放進去,鎖上柜門,才回身脫了鞋,盤坐在炕頭抽煙。
老大老三媳婦,見干活的男人都回來了,問了婆婆一聲,“媽,開飯嗎?”
“開吧。”婆婆應許道。
兩個兒媳婦得話,開始往炕上擺放桌子;掀開鍋蓋,往桌子上端菜端飯,誰也沒問老二媳婦怎么不來吃晚飯。
吃過晚飯,老大老三媳婦把桌子收拾干凈,三個兒子在爹媽屋里坐著抽煙說話。無外乎地里的墑情之類的農(nóng)事。
說了一會兒,等老大老三媳婦,把廚房里的活做完了,三個兒子才起身回到各自屋里去。
二瘸子媳婦見丈夫回來,約摸他已在上屋吃過飯了,心想自己受了委屈,丈夫也不懂得寬慰,吃飯時,也不知來喊她一聲,一味冷落她,心里的暗火兒就燒了起來,開始罵起丈夫。
起初是小聲嘀咕著罵,見丈夫并不理會,聲音漸漸拔高起來,什么縮頭烏龜,窩囊廢、王八蛋之類難聽的話,一股腦往丈夫耳朵里灌。
二瘸子傍晚受過母親的叮囑,心里有了底,并不理會妻子的謾罵。后來見這獨眼女人越發(fā)放肆起來,便也忍持不住,坐起身來,怒斥道,“給你臉了,是不是?”
這一句怒斥不打緊,徹底把媳婦引爆了,一聳身,從炕上坐起,瞪著一只獨眼,發(fā)起潑來,沖著丈夫吼道,“媽了個巴子,你能耐了,是不是?
“都一樣是爹媽養(yǎng)的,倷哥倷弟娶媳婦,家里都能給下一二百塊大洋的彩禮,等輪到你這瘸腿子,一分錢不花,就把媳婦娶回來了。
“敢是我是一堆破爛,扔在大街上沒有人要了,隨便就讓倷家揀回來了?還是你這個瘸腿子,只配撿回破爛當老婆?媽了個巴子,老娘除了一只眼不中用,其余哪個地方二五眼?
“好端端的一個黃花大姑娘,嫁給你這么個不中用荒料,俺爹媽好歹養(yǎng)我一場,到頭來,臨出門子,連一分錢彩禮的濟,都沒得呀。
“如今我心里不平,反反你兩句,指望你能替自己老婆出出氣,不承想你個鱉頭荒料,不光不能替自個兒老婆爭氣,反倒窩里橫,敢沖著老娘瞪眼睛了。
“呸!你個兔羔子、窩囊廢,媽了個巴子,還敢說給老娘臉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你那尖嘴猴腮的德行,找個屠子來家,剝了你的臉皮,你那張臉皮,怕是連老娘的半個屁股都兜不住呢。
“你個縮頭王八,倷家一分錢不花,把老娘娶了回來,你覺得還是你有本事了,是不是?媽了個巴子,早知這樣,老娘當初,還不如多找些野漢子,把 屄 給捅爛了,讓你這個縮頭王八的好名聲,實實在在地背在身上,讓外人拿唾沫星淹死你這個鱉頭……”
這獨眼娘兒們一句一個王八,越罵嗓門兒越高,眼看把聲音傳到院子里了,慢慢就把二瘸子心里的火兒,給撩了起來。
想當年,他們吳家的男人打老婆,可是遠近出了名的,如今娶了這么個母夜叉來家,不但不聽丈夫的指教,反倒有欺凌丈夫的傾向,這話要是傳揚出去,可不讓吳家溝人笑掉大牙?
越想越氣,二瘸子一個鯉魚打挺,從炕上坐起,怒瞪著獨眼媳婦,喝斥道,“你皮子緊了!是不是?”
“什么?”獨眼媳婦見丈夫說出這話,立時覺得腦門子像被炭火烤著生疼,也發(fā)出潑聲,身子向前探去,伸手要抓撓丈夫的臉。
你別看二瘸子腿腳不利索,手上卻機靈,盛怒之下,忘乎所以,狠甩一巴掌,一個大耳撇子掄過去,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妻子的臉上。
深夜里,小兩口房間里,傳出清脆的響聲。
照二瘸子的意思,是要左右開弓,再扇幾個耳撇子,直到獨眼老婆馴服了,才肯停下。
不料這獨眼悍婦,遭此一擊,兀地像被驚嚇了的野獸,反射地猛一伸手,便是一個猛虎掏襠,動作迅捷有力,以無可爭辯的準確,狠狠地將丈夫的命根子,攥在自己的手里,用力向后揪扯著。
二瘸子遭此致命一擊,突兀像一個受到驚嚇的小甲蟲,身子拘攣到一起,不敢有一絲兒的掙扎,覺得自己馬上快要死了。
這悍婦卻不依不饒,其至還游刃有余地空閑出另一只大手,用力抽打著丈夫的嘴巴子,嘴上也不閑著,打一下,罵一聲,一邊又像管教孩子似的喝問丈夫,“你還嘚瑟不?你還嘚瑟不?”
二瘸子夫妻的打鬧聲,驚動了剛剛歇息下的吳家人。
老海怪兩口子,聽見獨眼媳婦的打罵聲,先是吃了一驚,紛紛跳下炕去,趿著鞋,沖了出去。到了東廂房,老海怪剛要鉆進老二屋子里,幫著老二出出氣兒。
轉(zhuǎn)瞬意識到,一個公爹,半夜三更的,硬闖兒媳婦房間,有些不妥,立時剎住了腳,急得在老二門口直轉(zhuǎn)圈。
老海怪媳婦卻顧不得許多,徑直闖進老二的房間。一眼看見二兒子這會兒,像一只受驚的刺猬似的,臉色煞白,蜷縮在炕上。
而老二媳婦呢,這會兒卻不管不顧,騎在丈夫身上,正忙著調(diào)教二瘸子呢。
看到這里,老海怪媳婦心里,先是大吃了一驚,轉(zhuǎn)而怒氣升騰,顧不得許多,上前先是扇了獨眼媳婦一個大嘴巴,破口罵道,“金鳳!你個潑婦!你想要他的命呀?”
獨眼媳婦遭了一擊,驚得松了手,見婆婆還要打她,一只怒眼瞪著,手指著身下的丈夫,沖著婆婆吼道,“他剛才打我,你怎不管?”
老二媳婦大概心里也知道自己理虧,索性一把扯亂自己的頭發(fā),向婆婆撒起潑來,從丈夫身上滾下,坐在炕上,兩腿亂蹬,大喊大叫道,“倷全家人都在欺負我呀!
“天底下有這樣的婆婆嗎?小兩口兒打架,你不去管教自個兒的兒子,反倒幫著兒子打媳婦,幫著瘸子打瞎子,我沒法活了,老天爺呀!”
“你這叫兩口子打架嗎?”婆婆一時氣得渾身發(fā)抖,喝斥獨眼媳婦道,“小兩口兒打架,有這么下死手的嗎?”
“他不先打我,我能打他嗎?你怎不說說倷兒子呀?”老二媳婦放起刁來,“剛才我都躺下了,就說他兩句,他起身就是一個大耳撇子,打得我兩耳發(fā)響,兩眼冒金星。我的媽呀!我活不了了!倷一家人都來欺負我呀!
“早就聽說,倷老吳家,祖輩都有打老婆的家風,不想這么快就讓我趕上了。”
老海怪站在老二門外,聽老婆在屋里喝斥獨眼媳婦,卻沒聽見老二說話聲,估計是自己兒子,這會兒沒得相應,吃了大虧。
想他們吳家祖上修煉的功德,如今毀在了這個獨眼女人的手里,老海怪心里氣得不行,恨不能代替他家老二,進去扇那獨眼兒媳婦一頓嘴巴。
再聽聽老二媳婦,得了相應,這會兒又得了便宜賣乖,耍潑放刁,放屁拉臊,說出一大堆不中聽的話來,老海怪在門外氣得直跺腳。
見老大老三這會兒都來了,老海怪便瞪著斗牛眼,沖著老大喊道,“老大!明兒個一大早,你趕車上倷三舅家去,把倷三舅媽接來,讓她趕緊把這個白虎星給領(lǐng)走,咱家不能再留她了。
“這是個什么東西?才過門兒幾天,就把家里攪得雞犬不寧,這要是再留下來,將來不毀了咱這個家,才怪呢。”
說完,停了一會兒,又看了看老大老三,開口道,“我說得怎么樣?老婆這種東西,就是不能慣,一慣就出事……”
老海怪正要接著這個話頭往下說,好好教訓教訓兒子們,轉(zhuǎn)眼看見老大老三媳婦,正在身邊,覺得這話說得不是時候,趕緊改口說道,“我早就說過了,親戚不軋親,軋親斷了親,怎么樣?
“當初這門親事,我就不樂意,只是看在倷三舅的面子上,才答應下來,眼面前,倷都看見了吧?這個白虎星,還講一點親戚的面子嗎?
“明天就讓倷三舅媽來給領(lǐng)走,咱們家絕對不能要這種東西。老三,你進去,把倷二哥弄出來,領(lǐng)到上屋,今晚到上屋睡,別讓這個白虎星給害死了。”
說完,抬腳回到上房。
老海怪媳婦本想再喝斥老二媳婦幾句,可一聽丈夫剛才在外面說的話,又觸痛了她的心病,心里又氣又委屈,給老二媳婦撂下一句,“你收拾收拾東西,明天回家去吧。”說完,轉(zhuǎn)身出了房間。
老三進屋,見二哥躬著身子,躺在炕上,這會兒也恢復得差不多了,聽老三說要抱他出去,覺得有些丟人,只好咬著牙,說道,“不用。”
說完,自個兒下了炕,躬著腰,小步挪了出去。
老大老三媳婦在一邊看著,心里覺著好笑,只是這會兒,卻不敢笑出來,只得忍著笑,回自己屋里去了。
回到上屋,老海怪肚子里的氣兒還沒消,又不干不凈地罵了一會兒。
二瘸子覺得,下身還有些七扭八歪的不自在,站著不舒服,坐著也不舒服,只好爬到炕梢,頭倚著被 朵,躺下身子。
老大和老三坐到春凳上。老海怪媳婦不愿聽丈夫說話,趁他停了罵聲,正往荷包里挖煙的功夫,問老二道,“因為什么?剛才,你倆。”
見媽問他,二瘸子強打精神,坐了起來,罵罵咧咧地說道,“他媽的,這熊娘兒們,就是欠揍!”
說著,看了春凳上坐著的兄弟二人一眼,接著說,“傍晚我回來,聽咱媽說,她中午在家里鬧事,我當時就想回到屋里擂她一頓,是咱媽攔著,我就強忍了下來。
“本來今兒晚上我不想打她了,可我回屋去那功夫,她還不識相,嘴里說些不干不凈的話,我這熊脾氣,能容得了她在眼面前嘚瑟?
“二話沒說,一個嘴巴子,就打了過去,我本想要站起身子,結(jié)結(jié)實實捶她一頓,悔不該起身太慢,讓她得了把,薅住了我那什么,要不然,今晚非砸她個半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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