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冷遇
如今鄉黨委書記,親自找老三提起這事,老三知道,背地里,小鐵蛋指定到鄉里來找過,越加對小鐵蛋生出不滿。
眼見書記差不多把話挑明了,老三也不再掖著藏著,思量片刻,板著臉說,“書記,你剛剛講的大道理,我可能一時半會兒,還弄不大明白。
“不過,前年,我在縣里上黨課時,在黨課上,聽講課的老師講過,說是中 國 共 產黨,是一個由一群意志堅定、作風正派、胸懷坦蕩、全心全意為廣大勞苦大眾謀幸福的、無產 階級鋒戰士組成的純潔的隊伍。
“我的理解是,這個組織里,容不得那些身上帶有流氓習氣的人加入。
“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們支部,在研究發展黨員時,把那些身上帶有流氓習氣的人,經常在村中調戲婦女的人,排除在外。”
一句話,嗆得書記漲紅了臉。
過了一會,書記重新恢復到正常,又開口說,“個別人,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身上沾染了一些不良習氣,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關鍵是,我們作為黨的干部,要經常對他們進行幫助教育。
“你剛剛說,有人身上沾染了一些不良習氣。可是,當這些人主動向組織靠攏時,你作為黨在村里的帶頭人,主動幫助過他沒有?教育過他沒有?”
這話說得老三啞口無言。
停了停,見老三不說話,書記又步步緊逼,“據我所知,你從來沒有幫助過他們,是不是?
“可是,與這事相反的,為了幫助村里歷史上有問題的家庭的孩子參軍,你卻能披星戴月,往返鄉里,奔波操勞著,有這事吧?”
這回,老三徹底明白了,背地里,小鐵蛋到鄉里,向書記說了他不少壞話。
問題是,書記聽了這些壞話,不但不找他和實,反倒偏聽偏信,這會兒把他找來,興師問罪。
老三心里便生出委屈,解釋道,“書記,征兵這事,鄉長催得緊,我也是沒辦法。我得把征兵的政策弄清楚了。這才早早趕來,堵住鄉長。”
見老三急紅了臉,書記得意了,連忙向老三擺了擺手,說,“吳福耀同志,你這種忘我的工作精神,我是完全贊成地。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同樣是革命工作,可要一視同仁喲。不能喜歡什么工作,就多干些;不喜歡什么工作,就少干些,甚至不干,這可就是態度問題嘍。”
老三領教了書記的狠辣,覺得有些難以招架,便想找個借口,趕緊離開這里。
書記似乎看透了老三的心思,不緊不慢,坐在那里,慢條斯理地給老三講起大道理,“吳福耀同志,革 命 列 寧同志曾經說過,資產階級,在他們即將滅亡的時候,是不會自己走進棺材,埋進墳墓的。他們還要在我們中間腐爛、發臭、毒害著我們。
“而我們無產 階級呢,當然不會任由他們在我們中間腐爛、發臭、毒害我們。我們要用革命的手段,把它們徹底埋葬。
“這就要求我們,在大是大非面前,必須站穩立場,認清形勢,和反動的階級徹底劃清界限。
“我們是代表廣大貧下中農根本利益的,你就得和廣大貧下中農站在同一個戰壕里。
“如果你不能旗幟鮮明地,站在廣大貧下中農一邊,卻和反動的階級不清不混,不素不葷的,甚至同一個鍋里吃飯。那你,怎么能贏得廣大貧下中農的信任?是不是?吳福耀同志。”
老三這回更徹底地聽明白了。也猜出書記的這些話里,都包函了哪些意思。
一時心里生起氣來,委屈不行,一等書記說完,跟著解釋道,“書記,我的情況,當初工作隊來村里,我跟工作隊解釋過了。
“我有兩個小孩,一小就跟著我大嫂,是我大嫂一手幫著帶大的。眼下呢,還是我大嫂幫著帶的。
“當初,讓我當主任時,我當時就把這些情況跟領導匯報過了。說我不適合干這個工作。可那會兒,杜隊長說,這些都不算什么事。
“我呢,一般情況下,自己起伙,有時情急,比方說鄉里下達了什么緊急指示,我得趕緊到村里走街串戶,宣傳動員,這種時候,常常是沒晌沒夜的,偶爾在我大哥那里吃一口......”
書記不待老三說完,打斷他的話,“吳福耀同志,基層工作的辛苦,我是了解地。可這也不能成為我們混淆階級界限的借口呀。
“偉大領 袖……教 導我們,我們的同志,在遇到困難的時候,要看到成績,看到光明,要鼓起革命的勇氣。
“我們在革 命工作中,困難是無處不在的。我們只要聽黨的話,認真分析研究困難,那辦法一定比困難多。
“你大概還是不太了解我黨的歷史。吳福耀同志,我黨很多高 級領 導干部,在過去革命戰爭年代,很多人都失去了自己的親人。有時,他們在情況緊急時,不得不把剛剛生下的孩子送人。偉大 領 袖 ……就為中國革命,犧牲了自己六位親人。
“比起他們,咱們眼前這點困難,算得了什么?有時候,困難像彈簧,你弱它就強。
“只要我們立下了全心全意,為廣大勞苦大眾謀福利的決心,無論有多少困難,也是難不倒我們共 產黨人的。”
書記說了這些,喝了口水,看著老三。
見老三臉上沒什么起色,接著又說,“當然啦,剛剛,我只是針對你提出的困難,跟你談一下我個人,對待這些問題的看法。
“另外,我今天還想跟你談談,你對待吳家溝部分貧下中農的態度問題。
“比方說,吳家溝這次搞互助組,你做為吳家溝的帶頭人,是不是真的把工作的重心,放在了廣大貧下中農身上啦?
“有沒有條件特別差的貧下中農,比方說,他們自身沒有農具等生產資料,本應該,你也有條件條,把他納入你們的互助組,而你卻并沒有這樣做呀?
“相反的,一些成分不好的,本不該加入你們互助組的,因為和你有血緣上的關系,就加入了你們的互助組?”
書記把話說得越來越透亮了,老三的肚子,也跟著越來越鼓脹了。
老三不再忍著,一當聽到這里,干脆接話說,“書記,我從上級分發給我們的文件上,看到的是,互助組是自愿組成的,不是由誰強行安排的。文件里,也沒規定互助組成員的成份。
“我們的互助組,都是個人自愿加入的,也不是由我一個人說了算。誰要是想加入,得由組里的其他成員同意才行。
“吳家溝雖小,吳家溝人卻挺看重自己的名聲。
“至于有的人想加入我們互助組,卻沒能加入,那他還得從自身找找原因。
“如果是我的態度不端正,工作方法不得當,沒有把他納入我們的互助組,那他完全可以加入到別的互助組呀!為什么別的互助組,也沒接納他?依我看,還是他個人的品行有問題。是不是?書記。”
書記見老三脖子脹紅,知道這人現在肚里的火氣不小,怕再說下去,會惹出什么不妥,便有打住話頭的意思。
書記站起身來,拍了拍老三肩膀,淡笑了一聲,說,“吳福耀同志,剛才說的這些,都是我個人不成熟的觀點,你也別太往心里去。今兒個時間不早了,我也不多留你了,以后有機會,咱們再聊,好不好?”
老三得話,也不再說什么,起身推門出去。
一路上,老三想罵娘。心想這差事當的,沒撈到什么好處不說,反倒半道上撿了碾砣子抱著,搬不起,放不下。一天忙得什么似的,酬勞一毛錢沒有,倒是窩囊氣受得不少,差不多是來鄉里一次,被訓斥一次。
鄉長還好一點,人直,說話粗俗,不太傷人。
要命的是這位書記,陰陽怪氣的,說起話來,掖著藏著,只說半截子話,弄得人心里不舒暢。
對書記還沒消氣,老三隨后又把這氣憤,遷移到小鐵蛋身上。
老三心里明鏡似的,書記剛剛掖著藏著的那些話,都是小鐵蛋在背地里給他下的藥。再想想小鐵蛋平日里那德行,老三這會兒,真是恨得牙根癢癢。
老三對村里的事,明顯懈怠下來,對上邊布置的事,也不太上心了。有什么事,但凡不是上邊一遍遍催著,老三是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才勉強應付應付了事。
春天里,鄉里又布置了新的運動,這回是鎮壓反革命。
說是一些心懷叵測反革命分子,隱藏在陰暗的角落里,伺機反攻倒算,進行反革命活動。要求各村這把類反革命壞分子揪出來。
吳家溝,土改時只宣布一人是歷史反革命,吳小保官。
后來,老三為了吳小保官兒子當兵的事,到鄉里查實,那根本就不算數,沒有這回事兒。何況吳小保官眼下已是軍屬,在村里展樣著呢。
眼下又讓他在村里揪反革命分子,這事就不好辦了。誰是?誰的腦袋上又都沒貼著標簽。
揪誰呀?便是真有,民不舉,官不揪。
這會兒讓老三去認定誰是反革命分子,這事還真不太好辦。
回村后,老三也沒把這事當回事,就那么放著。
過了兩天,“肅反”工作隊進村了,吳家溝人才慌了。又像當初老毛子駐軍進村那會兒一樣,心提到半空,閉緊嘴巴,不敢多言。
工作隊先把老三找去開會。
工作隊隊長姓黃,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聽說是縣里派下來的。官腔十足,說話挺沖,劈頭就批評吳家溝運動開展得不好,發動群眾的工作不得力。
老三是吳家溝村長、主任、書記,批吳家溝運動開展得不好,其實說是在批老三。
開會挨批,這一套,老三早就油了,有了免疫功能。聽了,也就聽了,心里雖不痛快,臉上卻能掛得住。何況自己又是黨員,哪能一聽批評就撂蹶子?
直等黃隊長說得口干,不想再說了。老三這才接了話,不急不躁,軟中帶硬,把黃隊長懟了回去。
老三說,“黃隊長,這鎮壓反革命運動,前些日子,鄉里開過會啦,任務也布置啦,文件也下發啦。只是我們回來后,研究了一下,覺得這事不好下手。
“那文件上說,揪出反革命分子的人數,要在百分之三上下。我們吳家溝,人口大約五百人,也就是說,按照文件上的要求,在我們吳家溝,要揪出十五個反革命分子。
“究竟什么樣的人,才算是反革命分子?那文件上,也沒十分講清楚。條件也不是太清楚,我們也就不好下手。
“我們也不是不想搞,關鍵是不好把握。所以呀,我們就在等,想看看上邊是怎么搞的?我們再照著樣子辦。
“聽說你是從縣里下來的。我聽說,你們縣里各部門,人數也有個千來人。要是按照文件上的要求,百分之三這個比例,你們也應該揪出個三十來個反革命分子吧?
“只是不知你們是怎么揪的,你能不能把你們的辦法,跟我們說一說?”
老三這套喀兒,棉里藏針,軟中帶硬。
黃隊長壓根沒想到吳家溝這個鄉土干部,能跟他說出這種話來。一時語塞,思路休克,張了張嘴巴,沒說出話來。
眼看黃隊長一臉木訥,老三可算出了一口惡氣。
臉上卻不表現出來,停了一會兒,見黃隊長還不說話,老三接著又說,“黃隊長,現在春忙,你們的工作安排,我干涉不了。要是涉及到我的事情,最好晚上再找我,白天地里的活太多,我實在不好抽身。
“另外,這回,聽說你們要在村里各家派飯,你們要是不方便,我可以事前跟村里人打個招呼;你們要是覺得自己能安排,那更好,我就不多嘴啦。”
說完,拿眼神征詢了黃隊長的意見,看黃隊長臉還木著,說了聲,“要是沒什么事,那我先走啦。”
說著,起身出去了。
老三不抻頭幫著張羅,工作隊只好自己到各家輪飯。到了,又說些不要特殊照顧,家里人吃什么,工作隊就跟著吃什么之類的話。
吳家溝住的,都是些本分人,哪里會有什么通融之類的想法?聽工作隊說了,也就照著做了,天天粗湯淡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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