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腳印，一印一癡心。

        顧夕顏拖著殘破的身軀走向忘川，腦海中不斷浮現著與君莫思的過往，是支撐她的信念。

        忘川之于她，不僅僅是等待君莫思往生之魂的希冀，更是她最后的避風港。

        最初的忘川，光禿禿的，遍地黃沙。

        只是喜穿紅衣的她，不喜忘川的荒蕪，“這忘川太過荒涼了些，”她看向君莫思，抬起腳將腳邊的石子踢出老遠。

        “不如？我們來把它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成為屬于我們的家。”君莫思的指尖劃過她那如瀑青絲，眼中盡是那抹紅色。

        聽到家這個字眼，她臉上浮現一抹紅色，心中滿是歡喜道：“依你。”

        再后來，她和他在這里定下終身。

        就這樣，黃沙漫天的忘川，在兩人的努力下，變得綠意盎然，充滿生機，完全不似往生之魂要去往之地。

        就快要到了，視線有些模糊的她，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片綠洲，還有那里的二層小樓。

        那是君莫思蓋的，那是她堅持要蓋的，她說：“既然是家，就要有家的樣子。”

        君莫思打趣道：“那便蓋一處客棧，我做那客棧老板，你便是老板娘。”

        “在忘川開客棧，虧你想得出來，你做老板，怕是無人敢來。”她輕輕地一拳壘在君莫思堅實的胸膛上。

        君莫思順勢將她摟在懷中：“不重要，你在才重要。”

        “都依你。”

        外人若是看到，平日里殺伐果決、果敢堅毅的魔帝，小鳥依人般依偎在男人懷中，怕是要驚掉下巴。

        不管怎樣，客棧蓋起來了，君莫思還有模有樣的掛上了牌匾，上書：忘川客棧。

        只不過，那歪歪斜斜猶如出自孩童之手的字體，卻是令人不敢恭維。

        為此，顧夕顏還取笑了君莫思許久。

        就快要到了，這次，她真的看到了那張熟悉的牌匾。

        然而，一聲轟響傳來，剛剛出現在她視線中的客棧便轟然倒塌，牌匾從空中落下。

        不要，她用盡僅存的一點力量，飛身而出，連那手中的魔帝劍都是不要了。

        撲通，飛身躍起的她重重地落在地上，紅衣上沾滿了灰塵，嘴角也不禁溢出鮮血，不過好在，她接住了牌匾，而不至落地摔碎。

        她摟著牌匾，艱難起身，看向四周。

        原本種滿黃泉的綠植，已被砍伐殆盡，遍地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樁。

        她與君莫思苦心經營的忘川，如今只剩下懷中這塊牌匾。

        面前，是一群仙人，共計十八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伸手，將魔帝劍吸入手中。

        “你們是誰，為何毀我忘川？”她平靜地說道，面對外人，她永遠是山摧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

        “奉仙帝之名，抹除一切與空界邪徒君莫思有關之物，交出牌匾。”為首的仙人一臉冷漠道。

        “哪位仙帝？”她心中雖已有答案，還是開口問道。

        那仙人朝天拱手，抬著下巴倨傲道：“還有哪位，普天之下，只有無上仙帝君無念。”

        “抹除？”她冷哼道，“我也與他有關，是否要將我一起抹除掉？”

        “仙帝口諭，阻攔者，殺之。”

        她輕輕放下牌匾，左手手掌劃過魔帝劍劍刃，原本黯淡無光的魔帝劍再次亮起熾熱的紅光。她歪頭看向面前的仙人，笑靨如花道：“這口諭，當真不錯。”

        “你，你待如何？”十八仙人后退半步，他們這才想到面對的是誰。

        顧夕顏消失了，或者說快到肉眼無法看清，再現時，她已出現在十八仙人身后。

        “既然來，便不用走了，斷禁之術，顏逝。”

        仙人們并未感受到傷害，剛松口氣，聽到顧夕顏的后半句，皆是變了臉色。

        “魔帝，饒…”可惜，他們再也沒有機會說出那命字。

        她拾起牌匾，找了個樹樁坐下，拿衣袖輕輕擦拭著牌匾上的灰塵，身后是一朵朵綻放的血色煙花，而代價便是一個個仙人的性命。

        一如其名，以生命為價，開出的花，才是最美的顏，只是太容易流逝。

        此時，天空的驚雷乍響，仿佛是來自仙界的憤怒。

        她抬頭望天，一臉不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愧是你，無喜無悲無情無念的無上仙帝。

        她有些累了，閉上眼睛，懷抱魔帝劍，倚靠著牌匾，漸漸沒了動靜，像睡去了一般。

        那歷經大戰的身體早已殘破不堪，鮮血緩緩流出，沾染了牌匾，再慢慢溢出，流進忘川的土地中。

        重歸荒蕪的忘川上，浸入顧夕顏的鮮血后，竟然開出了一朵朵火紅的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鋪成的地毯，形成了通往幽冥深處的火照之路。

        很多年以后，這些花被人們稱之為彼岸花，而彼岸花開開彼岸，奈何橋前可奈何，訴盡了多少人的無奈。

        天空中逐漸飄起了雪花，覆蓋在了這片荒蕪的土地上，卻蓋不住那片片紅色。

        顧夕顏不知道的是，沾染上她血液的牌匾，“忘川客棧”四個字緩緩亮起，聚成一道白光從牌匾中升起，射入她的眉心。

        她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她見到了君莫思。

        “夕顏，好好活下去。切記，小心空界，小心仙帝。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夕顏如故君莫思……”

        她醒來，發現受到的外傷已好，玉琢銀裝的大地上，開滿了火紅的花，就連體內肆虐的邪氣也被暫時壓制了下去。

        顧夕顏緩緩起身，她知道，那不是夢，那是她的愛人。

        此番大戰，人皇已死，鬼帝閉關養傷，自己變成了這副樣子，似乎變成了仙界一家獨大。

        君莫思留在牌匾中的后手絕非偶然，她想到，難怪當初她取笑他歪歪扭扭的字體許久，他只是笑而不語。

        她有預感，空界之事，其中必有隱情，亦或者說是陰謀，但那不是現在的她可以觸及的。

        遍地的樹木，剛好可以做為重建客棧的材料。她動手一點一點將客棧重新蓋起，小心翼翼地將牌匾掛在二樓外。

        做完一切，她望著雪后的白色忘川，和那火紅似血的花，輕聲道：“重歸忘川不見君，雪上空留紅花韻。”

        她轉身進入客棧，一滴清淚滑落臉頰，落在腳邊綻放的紅花上，便在這情定之處，待他歸來。

        這一等，便已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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