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送喘了口氣，反應過來后連忙爬起來，不敢去看沈擷，“多謝九公子與沈公子手下留情，那小的先行告退。”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欲走。

        這時，突然有箭羽襲來！

        周圍人的尖叫聲近乎刺穿耳膜，沈擷離得近，耳邊嗡嗡作響，他呼吸一緊，抬頭看到有幾枚箭羽朝這邊而來！

        好快的速度！

        他微微睜眼，像是不知所措。

        眼看著小公子那纖細的脖頸就要被凌厲的箭頭捅穿——

        錚！

        楚行雋拔劍了！

        劍身擊飛所有接近沈擷的箭羽，楚行雋身形一動，將他護在身后。

        他的后背是墻，身體貼在上面，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劫后余生的后怕卷起浪花，令他有些呼吸不暢。

        這些刺客是沖著楚行雋來的嗎？

        沒過多久，有血濺在了他的面上，是旁邊侍衛的血，對方的胳膊被砍，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看起來頗為觸目驚心。

        冷武器相撞的聲音不絕于耳，沈擷看到崔送趁亂逃走，這才反應過來。

        崔送不是沒有援手，他找了一群人過來刺殺皇帝？！

        倘若……倘若行刺失敗呢？

        楚行雋本就有武功傍身，在對方身邊多年，他也知道楚行雋在京城有其他勢力。

        沈擷目露憂色，卻沒注意到尋柳門的那些男男女女井然有序地退出戰場，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正想著怎么才能讓失敗了的崔送留住自己的小命，因為在他看來，楚行雋不可能死于一場簡單的刺殺。

        “楚……”

        話剛說出口，突然身后一空，他整個人都跌了進去！

        失重感讓他再次緊張起來。

        他身后是墻。

        這墻另有機關？！

        沈擷掉進墻內，墻皮完成任務后再次合上，等楚行雋反應過來時，迅速聯合侍衛一起劈開墻，卻已經找不到人了！

        解決完這些刺客，蘇公公與侍衛們面面相覷，“圣上，現在是？”回去還是繼續演？

        侍衛按了按胳膊邊的血包，別說，還挺逼真的。

        他們這群人沒人真受了重傷，多半都是些皮外傷，幾天就痊愈的那種。

        楚行雋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上的血，尋柳門老鴇立即彎下身從旁邊的側門走出來，恭敬道：“那人在樓里設了機關，沈公子已經被人救走。”

        “好得很。”楚行雋忽然笑了起來。

        雖說是他將計就計，讓沈擷被人救走，可楚行雋依舊面色不愉，甚至難看到了極點。

        他以為沈擷并不知道這些人的計劃，如今看來，沈擷大概是知道的。

        莫名提出要出去逛街，莫名去買一堆不喜歡吃的零食，又莫名想來尋柳門……

        一切的動機都是因為，沈擷要殺他。

        楚行雋沉著臉一言不發地離開尋柳門，另一邊掉進墻里被人救走的沈擷痛痛快快喝了碗果酒，與昔日好友敘舊。

        崔送拍拍腹部贅肉，臉上表情甚是豐富，“被甩進來的時候疼死小爺了，我差點就以為自己要死了。”

        “楚行雋這次肯定死不了，我又暴露了身份，短期內沒法回去。不過楚行雋沒有證據，無法說明刺客跟我有關，我老爹好歹是個節度使，楚行雋暫時奈何不得。”

        崔送擠眉弄眼，“你在皇宮，楚行雋沒對你做什么吧？”

        看沈擷這副模樣，應該沒受過苦。

        “你之前差點殺了楚行雋，楚行雋居然還留你到現在？”崔送覺得稀奇，他搖搖頭，“這人真奇怪。”

        哪怕獲救，沈擷還是有種輕飄飄的，不落到實處的感覺，他蹙眉，“為什么我覺得有點太簡單了？”

        一場簡單的刺殺，他就獲救了？

        楚行雋能絆倒太子坐上皇位，會這么輕易就遭了暗算嗎？

        “有太子殿下在，保你無恙。”崔送道：“靠我一個人是救不出你的，是太子殿下買通了尋柳門，連夜制作了這種機關，便是為了救你出來。”

        沈擷還是云里霧里。

        他不懂朝廷局勢，也不知道崔送做出這等行刺皇帝的罪名，能不能真的全身而退，更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都清楚他什么時候會出來，不過至少他現在已經離開了皇宮，想到這，沈擷的心里輕松不少。

        “楚歸意他在哪？他不是被楚行雋抓起來了嗎？”

        “……已經被救出來了，目前在養傷。”崔送表情有些古怪，想說什么，卻又閉了嘴，他撓撓頭，嘆口氣，“太子殿下傷得太重，若是不抓緊時間醫治，怕是會留下病根。”

        沈擷想起之前偏殿的事，又是一陣心里不適。

        好在他擺脫掉楚行雋，這幾天在崔送的院子里呆著，吃喝用度樣樣都沒有委屈了他，沈擷的心態逐漸平穩下來。

        如果楚歸意能把沈家救出來那就更好了。

        但崔送并沒有提起這茬，哪怕是沈擷問到沈家，也會敷衍過去。

        就這么安然無恙過了幾天，沈擷抽空看了不少書，之后崔送表示這里已經不太安全，要帶沈擷去另一個地方住下。

        沈擷同意了，他坐在馬車里，與崔送面對面，小幾上是各種他喜歡吃的零嘴。

        沈擷隨手抓了剝好的荔枝吃，“我們要去哪？”

        崔送輕咳一聲，目光有些躲閃，低聲問：“你還記得顧小侯爺嗎？”

        沈擷還真不記得這號人物，他的好友有點多，再加上自己的記憶力一般，多到他記不住每個人的名字。

        但他記得上次馬車里有個顧小侯爺想見楚行雋。

        應該就是這個顧小侯爺吧？

        沈擷點了點頭，“記得，怎么了？”

        “我們先去那里避避風頭。”崔送糾結半晌，憋出一句話，道：“他面冷心熱，是個好人。”

        沈擷點點頭，但他印象里似乎不認識什么面冷心熱的人。

        好友總歸不會害自己，沈擷稍稍定下心，發現馬車要去的地方是個京城里的酒館。

        “所謂燈下黑，我們就待在京城，楚行雋也找不到我們。”

        崔送眨眨眼睛，先行下來后，將準備好的板凳放在馬車下，讓沈擷就著下馬車。

        兩人去了別的地方，喬裝打扮一番后才進了酒樓。

        酒樓人滿為患，沈擷在侍者的帶領下進了包廂，等回頭時，崔送已經不見人影。

        在他愣神之際，包廂里傳來聲音：“沈擷？”

        這聲音如泉水叮咚作響，似山間清晨拂面的風，聽起來有幾分熟悉。沈擷轉身抬眼，看到有人端坐在木桌旁，不緊不慢以絹帕去拭指間亮锃锃的劍身，身后還有幾名小廝替他捶背捏腿，好不快哉。

        對方身著軟甲，長發皆系在海棠花簪上，手上一枚玉板戒雕刻著龍尾，將他的大膽心思昭然若揭。

        “是崔送讓你過來的？”

        沈擷看著眼前這張出色的臉，想起了這人是誰。

        顧家的嫡長子，也是老侯爺唯一的嫡子，顧家以后的繼承人。

        兩人于舞象之年有過一段交情。

        沈擷曾讓侍從救過落水的顧小侯爺，顧小侯爺為了報答他，不情不愿地給他做了一段時間的小廝。

        那時候的沈家家大業大，讓侯爺的嫡長子做小廝也沒人敢說什么，可現在的局勢不同。

        沈家垮臺，侯府卻沒有。

        而且對于顧桑玉來說，做小廝這事實屬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

        沈擷提起精神，警惕起來，這人莫不是來找他尋仇的？

        崔送難不成坑了他？

        沈擷看了看眼前的門，剛想轉身離開去找崔送問清楚，就看到身后多了兩名彪形大漢。

        彪形大漢對他一笑，“沈公子，請。”

        沈擷站在門口，手心漸漸溢出了汗，“這就是顧小侯爺的待客之道？”

        “客？哪里有客？”顧桑玉左右看了看，示意侍衛關門，然后將擦拭好的劍收回劍鞘，笑道：“沈小公子還不知道自己被賣了？”

        顧桑玉笑起來甚至還有兩顆小虎牙，看起來十分純善。

        沈擷心中警鈴大作。

        他與崔送雖然算不得是莫逆之交，但好歹也稱得上是狐朋狗友吧，崔送就這么把自己送過來然后走了？

        盡管不知道崔送和顧桑玉雙方到底想干什么，沈擷還是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想著如何逃脫。

        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小公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顧桑玉支著腦袋，偏頭看向門口的少年，“沈小公子，你假裝鎮定的模樣真可愛。”

        他不緊不慢敲了敲桌面，以示催促，“再不過來的話，我就讓人押著你過來了。”

        身后的壯漢亮出武器，刀身映出少年微微發白的臉。

        “派人告訴楚行雋，沈小公子在我這，讓他拿出讓我滿意的條件來換人。”顧桑玉眼里滿是幸災樂禍與迫不及待，“恐怕他還以為人在楚歸意那里吧？這群人真有意思，咬來咬去，人還不是落在了我手上。”

        沈擷一句話都沒聽懂，他一步步向前，走的步子卻慢得很。

        “別怕，我可不是楚行雋。”顧桑玉將劍放在一邊，而跟在沈擷旁邊的侍衛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眼前正是桌面！

        沈擷一個踉蹌摔在桌面上，被人壓在上面，掙脫不得，顧桑玉居高臨下看向他，往前走幾步，輕輕俯下身，曲起手指抬起他微紅的下巴。

        看著眼前如弁如星的漂亮面頰，顧桑玉喟嘆，“天下莫不知其姣也。”

        “難怪楚行雋、謝世子與江統領都對你……”話還沒說完，門口有人深深彎腰行禮，“有名楚公子求見。”

        “沒把楚行雋盼來，倒是把楚歸意給惹來了。”顧桑玉一挑眉，語氣耐人尋味，“也不知道楚行雋這段日子有沒有對你做什么，如此美人，若是日日在我面前晃，我也很難把持得住。”

        他若有所思，一字一句道：“怕是前戲還沒做完就哭的梨花帶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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